【摘要】作為中國文學史的不祧之祖,《詩經》以質樸的筆觸描繪了形態各異的眾多女性,既是研究周代歷史的珍貴文本,也為我們探析女性意識的覺醒與演變提供了思路。本文從自我本體的發現、自我意識的覺醒以及自我價值的追求等方面研究西周至春秋時期女性意識的演變更迭、呈現特點及深層原因,有助于從不同角度闡釋和解讀《詩經》,對后世明確女性定位、發揮女性優勢、體現女性價值具有借鑒意義。
【關鍵詞】《詩經》;女性意識
【中圖分類號】G623.3 【文獻標識碼】A
《詩經》是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千百年來為眾人多層次、廣角度競相解讀。其中,描寫女性的詩歌約占三分之一:有情思初生、綿密悠長的少女,有新婚燕爾、濃情意蜜的賢妻,有連年亂戰、被迫分離的思婦,有愛情破裂、痛徹心扉的棄婦……她們或情思婉轉、或大膽主動,或堅毅果敢,凸顯出強烈的女性意識,既有豐富的歷史淵源,也為后世帶來深遠影響。
一、女性意識概述
“所謂女性意識,一方面源于女性特有的生理和心理機制,在體驗與感受外部世界時有著自己獨特的方式和角度,這實際上是一種性別意識,這時它更多地屬于自然屬性的范疇;另一方面,它又與人類社會的發展有著不可分割的關系,不同的社會歷史階段決定著女性意識發展的不同層次和不同的歷史內容。”從歷史學、語言學、民俗文化學等角度,對女性情感、婚姻、勞作、生活等進行多元解讀,研究女性的時代定位、社會地位和觀念轉變,對文學作品的內涵研究,以及后世激發女性潛能、發揮女性才智、引領巾幗建功等都有借鑒意義。
二、《詩經》中女性意識的覺醒與演變
“在全部《詩經》中,戀歌可以說是最晶瑩的圓珠圭璧。它們的光輝竟照得全部的《詩經》金碧輝煌,光彩炫目起來。”《詩經》中成就最高的作品當屬描繪婚戀、歌頌愛情的篇幅,無論是戀愛中的少女還是婚姻中的少婦,均不同程度的體現出女性意識的覺醒和自我價值的追求。
(一)戀愛中女性意識的覺醒與演變
《鄭風·子衿》是一首少女與情人約定相會的詩。“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少女的心上人是一位衣領青青,佩戴青色玉佩的少年,兩人本已定好相會,她因種種原因受阻無法前去赴約,只能等候戀人,可他卻遲遲不來,苦苦等待之后,少女的內心由焦急變為惆悵,嬌嗔地埋怨道:“雖然我不去找你,你為什么不給我來個信兒,也不主動來找我?”這是封建禮教下很典型的少女形象,明明已經相思入骨,卻不忘深沉矜持,只能含蓄被動地祈求和等待愛情的眷顧,而最后的喟嘆:“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無意識的暴露自己洶涌的內心和泛濫的愛意。
《鄭風·褰裳》是一首少女戲謔情人的詩。“子惠思我,褰裳涉溱。子不我思,豈無他人?狂童之狂也且!子惠思我,褰裳涉洧。子不我思,豈無他士?狂童之狂也且!”這是一位潑辣的少女,面對不甚主動的心上人,坦率直白地說道:“你若是真心想我,就提起下擺過河來,你要是不想我了,難道我就沒有其他人愛了嗎?”寥寥幾句,生動刻畫出了一位看似咄咄逼人,實則自信自愛的少女形象,她不再是躲在暗處,也沒有哀告祈求,而是將自己和戀人放在同等的高度,一方面真誠袒露內心熱烈的情感,另一方面用戲謔語氣表明自己的立場:你若變心,如此美好的我一定會有別人欣賞。這位自然坦蕩、毫不忸怩的少女,體現了女性自我意識的逐漸覺醒,女性開始不再壓抑內心的澎湃,直面需求與情感,也漸漸拋卻了依附意識,有著“此情應是長相守,你若無心我便休”的灑脫。
《召南·摽有梅》是一首對愛情熱切渴望的詩歌。“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詩中的少女以梅樹自比,看著成熟的梅子紛紛落地,無人采摘,內心生出青春短暫將逝,自己卻依然沒有良人匹配的焦灼,因此大膽的呼喊:“求我庶士,迨其今兮。”希望男子們要抓緊時間來追求她。《召南·行露》則是一名少女對逼婚者的堅定反抗,“厭浥行露,豈不夙夜?謂行多露。誰謂雀無角?何以穿我屋?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獄?雖速我獄,室家不足!誰謂鼠無牙?何以穿我墉?誰謂女無家?何以速我訟?雖速我訟,亦不女從!”縱使環境艱險,孤身一人,她仍不懼強權,不畏入獄,憤然拒婚,以行動對一夫多妻制進行了殊死反抗和深刻批判……這些詩歌中流露出的女性意識日益清晰、日漸強烈,從依附到獨立,從順從至反抗,從懵懂至成熟,體現出女性對自身的正視、自我的關注及人生價值的思考。
(二)婚姻中女性意識的覺醒與演變
《詩經》中步入婚姻的女性命運各異,情感經歷也是迥然不同。《周南·桃夭》中“桃之夭夭,灼灼其華”的新嫁娘,嬌憨艷麗,開千古辭賦詠美人之祖,《齊風·雞鳴》用寥寥數筆為我們展示了夫妻之間美好和樂的景象。西周時期時局動蕩、戰亂頻繁,婦人們對丈夫的遠行擔憂恐懼,盼望思念,涌現出大量杰出的思婦詩,包括《周南·卷耳》《王風·君子于役》等……這些詩中均有女性意識的萌芽,但最為明顯的還屬《詩經》中的棄置詩。
《邶風·谷風》是一首經典的棄置詩。“習習谷風,以陰以雨。黽勉同心,不宜有怒。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遠伊邇,薄送我畿。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宴爾新婚,如兄如弟。涇以渭濁,湜湜其沚。宴爾新婚,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發我笱。我躬不閱,遑恤我后。就其深矣,方之舟之。就其淺矣,泳之游之。何有何亡,黽勉求之。凡民有喪,匍匐救之。不我能慉,反以我為仇。既阻我德,賈用不售。昔育恐育鞫,及爾顛覆。既生既育,比予于毒。我有旨蓄,亦以御冬。宴爾新婚,以我御窮。有洸有潰,既詒我肄。不念昔者,伊余來塈。”從女主的回憶中可知,丈夫原本是貧窮的農民,結婚后靠著女主夙夜辛勞,家境漸富,但辛勤的勞作使人蒼老貌媸,丈夫另結新歡,并無情地在新婚之夜將女主驅逐出門,他的背信棄義使女主深感悲痛,眼前“習習谷風,以陰以雨”,內心痛徹心扉、哀痛不已,但仍對其抱有“德音莫違,及爾同死”的幻想,體現出女主溫柔敦厚、哀而不怒的性格特征,這份卑微到骨子里的愛情,毫無原則的順從也是造成她婚姻悲劇的罪魁禍首。
另一首《衛風·氓》的女主與之遭遇類似,卻有著截然不同的堅強與決絕。“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于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予無怒,秋以為期。乘彼垝垣,以望復關。不見復關,泣涕漣漣。既見復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一開始,女主與“氓”兩情相悅,也度過了一段讓人艷羨的幸福時光,但在“靡室勞矣”“夙興夜寐”的辛勤勞作之后,便遭到了“士貳其行”的打擊,遭遇背叛,她大膽地對丈夫的“二三其德”進行了控訴,斷然分手后,也對自身進行了反思,發出了“于嗟鳩兮,無食桑葚。于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的警世之語,以此告誡天下女子以己為例不要沉溺愛情。和《邶風·谷風》相比,《衛風·氓》的女主不僅有著傳統婦女勤勞善良的品質,更彰顯了“斷舍離”的勇氣和“縱被無情棄,不能羞”的風骨,用自己的切膚之痛告誡天下所有女性,放大和提升了自身格局,體現出女性走向自立自強的歷史趨勢。
(三)女性意識演變呈現的共性
《詩經》中的女性意識經歷從無至有,由少漸多,日益明顯的過程,集中體現出以下共性:一是依附意識向自我意識轉變,女性開始正視自我需求,關注自我本體,不再毫無主見、盲目依附;二是順從意識向反抗意識轉變,隨著自我意識的覺醒,女性表現出勇敢的反抗精神和堅韌的意志品質;三是民本意識向家國意識轉變,女性不再只關注自身格局,而是放眼家、國、天下,開始追求自我價值的實現。
三、《詩經》中女性意識覺醒的原因
一是歷史傳統的積淀。上古時期,對女性能夠繁育子嗣而產生的生殖崇拜并未隨父系時代的到來而消亡,最原始的女性意識火種得以保留,并逐漸滲透發軔。
二是社會分工的誘因。隨著農業社會的發展,因生理原因所囿,女性對社會生產的參與被逐步邊緣化,主要集中在采摘、祭祀、桑蠶、紡織等手工業方面,但無論如何分工,始終積極參與勞作,保持一定規模的經濟貢獻,這為女性意識的覺醒和演變提供了物質基礎。
三是家庭地位的保障。女性養育子女,操持家務,維系家庭,為家庭的穩定,社會的穩固,乃至經濟的發展都作出了卓越的貢獻,在家庭中具有舉足輕重的位置,也正是在這充滿愛與羈絆的場所,讓女性意識的星星之火漸成燎原之勢,可以說,家庭是女性意識得以覺醒的廣泛場所。
四是社會環境的影響。西周時期,禮制初設,古風猶存,社會對女性、婚戀持比較寬松的態度,女性得到了和后世相比相對自由的生活空間,因農業的蓬勃和戰亂的凋敝,使得繁育人口成為當時社會亟須解決的問題,統治者也自上而下推行政策,提倡早婚多育,獨有的社會環境為女性意識的覺醒提供了廣闊的發展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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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李云婷(1983-),女,漢族,遼寧本溪人,文學學士,公共管理碩士,講師,研究方向: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