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亦舒
在我國改革開放和全球化進程的共同推動下,我國出口額實現了高速增長。2001—2008年出口額(美元值,下同)年平均增速高達27.2%,受金融危機、歐債危機、黑天鵝事件頻發以及貿易保護主義蔓延等負面因素的影響,2009年至今,我國出口額較2009年以前增速明顯下降,2009—2018年年均增速降至8.4%,但仍高于同期絕大多數發達國家的出口增速。
然而,隨著我國逐漸成為世界第一貿易大國,外貿規模的持續擴張難度較大,加之外部環境逆全球化趨勢日趨嚴峻、貿易保護主義蔓延以及全球產品之間競爭的加強,量增已經不能作為未來長期帶動我國外貿和經濟高質量增長的最主要動力。由于我國工業經濟起步較晚,技術水平、勞動生產效率與發達國家之間仍然存在一定差距,因此,未來我國商品質量的提升將必然成為我國外貿增長的新動力,高技術、高品質、高附加值的商品是未來我國出口發展的潛力所在。本文從商品的類別、技術含量和附加值含量三個維度,對我國出口商品的結構進行了分析,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未來優化外貿商品結構,推動外貿高質量發展的政策建議。
資本品出口增長最為迅速,中間品取代消費品成為第一大出口商品。根據聯合國商品貿易統計數據庫(COMTRADE數據庫)公布的我國出口貿易數據和BEC分類標準,我國出口商品可分為三類:資本品、中間品和消費品。由于國內國外環境、產業競爭力的差異,2002—2010年和2010—2017年兩階段,我國出口商品的結構呈現出了明顯不同的變動趨勢。
第一階段,2002—2010年:初期2002年我國資本品的出口規模只有650億美元,僅占總出口的五分之一,而到了2010年,我國資本品的出口規模已經達到4681億美元,是2002年的7.2倍,年均增速達到28.0%,占我國總出口的比重提高了9.7個百分點,這一階段資本品出口占比的提高,是出口商品結構優化的體現。同期,消費品出口也增長了2.5倍,年平均增速16.8%,但與資本品和中間品出口的增速相比較低,因此,消費品出口的占比呈下降趨勢。快速融入全球產業分工,加工貿易快速擴張,是中間品和資本品出口占比提升最主要的原因,我國融入全球價值鏈、全球產業鏈和全球供應鏈程度明顯加深,對外開放程度逐步提高。
第二階段,2010—2017年:與前一階段相比,我國三類商品的出口增速均逐漸放緩,2017年資本品、中間品、消費品出口額分別是2010年的1.4倍、1.5倍和1.3倍,年均增速依次為5.1%、6.4%和3.6%。中間品出口增速最快,至2017年中間品出口占比提高至43.4%,出口規模達到9821億美元,是我國最主要的出口商品。同期,消費品出口占比進一步下降,具體體現為手機等終端產品的最終生產環節有向越南等東南亞轉移的趨勢。整體來看,這一階段,資本品占比基本穩中略降,中間品占比繼續提升,消費品占比持續下降,這與我國在全球產業鏈中位置的變動有著直接的關系,即從最初以加工、組裝等低端制造環節融入全球產業分工,向中間產品部分核心環節延伸,即出口更多的中間品至東南亞等國進一步加工組裝成為最終產品。

從出口商品的技術密集度來看,我國制造品出口從低技術向高技術轉移現象明顯,出口商品技術含量逐步提升。在聯合國的《國際貿易標準分類》(SITC,Standard International Trade Classification)體系下,出口的制造品分為四類:資源型制造品、低技術產品、中等技術產品和高技術產品。2002年以來,我國四類制造品出口均實現了快速增長,年均增速分別為13.8%、12.3%、15.1%和15.5%,其中低技術產品增速最低,高技術產品增速最快,資源型制造品占比長期穩定在8.8%左右。
分階段來看,2002—2010年,除低技術產品外,其他三類產品的年均增速均超過了20%。加入WTO初期,低技術產品是我國出口最主要的構成部分,占比達到36.1%,至2010年占比已經下降至30%以下,但仍然是占比第二大的類別。中等技術產品和高技術產品占總出口的比重均有較大幅度的提升,尤其是高技術產品,2010年占總出口的比重較2002年提高了將近9個百分點,并取代低技術產品成為最主要的出口類別。可見,這一時期我國出口產品的技術含量明顯提升,出口的技術結構明顯優化,但也應認識到,這是我國積極承接加工貿易轉移、融入全球產業鏈低端加工組裝環節并出口最終制成品的階段,出口高技術產品中的核心零部件主要依賴進口,我國實際承接的并不是高技術生產環節,因此,我國出口商品的實際技術含量要略低于數據所呈現出來的水平。
2010—2017年,高技術產品的年均增速低于低技術產品和中等技術產品。這一時期,外資企業出口占我國總出口的比重從54.6%下降至43.2%,內資企業逐步進入除加工組裝之外的重要生產環節,但由于我國發展起步較晚,生產技術水平與發達國家仍存在一定的差異,因此,內資企業在全球價值鏈上的攀升是從中低技術產品開始的,最終表現為中低技術產品出口增速快于高技術產品。總體來看,2010—2017年我國出口商品的技術含量仍然是在提升的,內資尤其是民營企業活力明顯增強,也為下一階段我國內資企業向全球產業鏈高技術生產環節攀升奠定了基礎。
在全球價值鏈分工日益深化的背景下,貿易增加值,與傳統的進出口總值相比,能更為準確地衡量國家/經濟體間的貿易利益。我國外貿的迅速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主動融入全球價值鏈,在國際產業分工不斷深化、范圍不斷擴大的背景下,產品生產跨越多個國界的現象越來越普遍,很多產品的價值實際上被很多國家分享,而不是僅由最終出口該產品的國家占有。因此,貿易增加值,即一個國家/經濟體在對外貿易中所得到的增加值或實際利益所得,與傳統的進出口總值相比,能更為準確地衡量國家/經濟體間的貿易利益。尤其我國外貿的一大特點是加工貿易占比高,曾經一度維持在50%以上,加工貿易出口商品的生產需要進口大量的中間投入品,在中國只進行組裝、加工等簡單、附加值低的環節后再出口制成品,出口額中包含的中國的增加值比一般貿易更少,因此,必須區分加工貿易和一般貿易出口產品的附加值率。

整體來看,我國出口商品的附加值率有明顯提升。從表3可以看出,2010年,我國每1000美元出口所拉動的國內增加值(下文統稱:單位出口增加值)為628美元,至2017年則明顯提高至715美元,七年間提高了87美元,表明我國出口商品對國內增加值的拉動作用明顯加大。從貿易類型來看,服務貿易的單位出口增加值遠高于貨物出口,這也正是我國鼓勵發展服務貿易的一個重要原因。從貿易方式來看,一般貿易的單位出口增加值明顯高于加工貿易,2017年加工貿易的單位出口增加值仍然只有409美元,不到一般貿易單位出口增加值的一半,因此一般貿易占比的提高有利于我國出口附加值率的提升。

與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單位出口增加值仍有待提升。但2017年美國向中國每1000美元出口拉動的增加值為827美元,比我國貨物單位出口增加值的700美元高出127美元,這表明與國際發達國家相比,我國出口商品的附加值率仍處于較低水平,但存在的差距將成為未來我國外貿質量提升的空間和潛力。
資源型產品和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單位出口增加值普遍較高,而制造業產品相對較低。2012年,煤炭開采和洗選業、石油和天然氣開采業、金屬礦采選業、非金屬礦及其他礦采選業四大資源生產部門的單位出口增加值均在850美元以上,紡織業、紡織服裝鞋帽皮革羽絨及其制品業等勞動密集型部門的單位出口增加值也在800美元以上,而電氣機械及器材制造業,通信設備、計算機及其他電子設備制造業和儀器儀表及文化辦公用機械制造業,三大制造加工部門單位出口增加值則低于600美元,可見,資源型產品和勞動密集型產品的出口附加值率遠高于制造業產品。至2015年,絕大部分生產部門的出口附加值率均有提升,但以通信設備、計算機和其他電子設備為例,單位出口增加值521美元,比煤炭開采和洗選業的906美元存在385美元的巨大差異。未來,提高我國在全球價值鏈和產業鏈中的位置,占據研發、銷售等高附加值環節,改變在高技術產品生產環節中與發達國家之間的比較優勢,將是我國未來出口新的增長動力。

在當前基于全球價值鏈分工仍是國際分工主要形式的前提下,提升我國在全球價值鏈分工中的位勢,推動高技術、高品質、高附加值產品的出口是我國貨物貿易增長的重要抓手。同時,新型消費品、新型資本品和服務貿易將成為我國外貿發展新的增長點。結合前三部分對我國出口商品的用途、技術含量及附加值率的分析,本文提出以下政策建議:
(一)綜合運用創新政策和產業政策有效改善要素稟賦
貿易競爭力的核心是產業競爭力。首先,以推動各種創新主體的有機組合為重點實施供給側創新政策。以加大公共研發投入、推動創新成果產業化為代表的供給側創新政策作為創新的主要源泉,應作為“面”上的創新政策;以政府采購、提高技術標準為代表的需求側創新政策則針對關鍵性的、具有戰略意義的重點領域,應在“點”上取得突破。其次,加快由選擇性產業政策為主向功能性產業政策為主的轉變,積極加大功能性產業政策實施力度。最后,進一步改革現行人才管理體制機制,大幅提升人力資本水平。建議進一步健全科研人才在企業、學校、研發機構之間的自由流動機制,大力加強職業技能培訓力度,并積極推進開放式創新合作,加快推進國際人才管理改革,有效吸收境外高端人才來華創新創業。
(二)大力發展貿易新業態
新型的數字貿易、服務貿易、跨境電子商務等貿易范式具有較大發展潛力。建議在服務貿易領域,完善現有的服務貿易促進體系,大力發展面向設計開發、生產制造、售后服務全過程的檢驗檢測、標準、認證、研發、工業設計等生產性服務,大力發展新型服務外包,并積極擴大相關服務出口。在數字貿易領域,鼓勵發展文化藝術、數字出版、動漫游戲開發、軟件開發測試、數據處理、信息管理、客戶服務、供應鏈管理等新興服務貿易出口。在跨境電子商務領域,完善相應的海關監管、檢驗檢疫、退稅、物流、結算、外匯等支撐系統,加快推進跨境貿易電子商務配套平臺建設,積極發展新型跨境電子商務貿易。
(三)積極開展新型分工合作
在新技術革命的帶動下,國際合作不一定要通過資本和商品的跨境流動才能夠完成,而往往采取開放式創新、互聯網定制、網格化研發等新型方式,這些方式在人工智能、生物醫藥等新興領域體現的尤為明顯。未來我國應積極推動本土企業開展新型分工合作方式,如加強和全球龍頭藥企的合作,積極開展新型藥物的臨床試驗;和境外人工智能研發機構在人工智能的技術研發、標準制定、產品制造等領域開展合作,共同制定人工智能某個領域的標準、建設人工智能互聯網平臺開展個性化定制、通過打造開放式創新平臺提升工業機器人等人工智能產品制造水平。
(作者單位:中國宏觀經濟研究院外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