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童新歷史小說中的深宮女性形象

王一任

摘要：新歷史小說在八十年代中后期產生，是在新的歷史觀的引領下對歷史進行新的理解和闡釋的一種文學樣式。其中新歷史小說的女性形象，更是較以往形式的小說有極大的突破。在《我的帝王生涯》與《武則天》中，蘇童用新歷史主義的史學觀念，塑造了兩類迥異于傳統歷史認知的女性人物。

關鍵詞：女性形象;新歷史小說;歷史認知

在中國當代文學史上，新歷史小說的崛起是一個值得重視的文學現象。新歷史小說突破了傳統歷史小說的創作模式，雖然也以過去的歷史事件、歷史人物為依托，但它竭力把歷史人物塑造成具有現代性的人物形象。蘇童的小說以過去的歷史隱喻當下的人類生存狀況與處境，從而達到一種超時代的視覺高度和生命哲學的層次，表達對人類命運的終極關懷。《我的帝王生涯》和《武則天》中的后宮女性，是其人性書寫中濃墨重彩的一筆。

一、無枝可依——失去依傍的深宮女性

《我的帝王生涯》是蘇童較看重的作品。與一般歷史認知中的宮廷相似，小說中的宮廷有等級分明的制度，也有帝王的三宮六院，也有后宮的佳麗三千。同樣，在這三宮六院中也生活著一群鉤心斗角的女人。這些女人原本是善良、美麗、純潔的，但在蘇童的筆下最后都變成了一個在欲海中無限掙扎的女性形象，她們體會不到愛情的意義和價值，甚至都得不到安全的保障。蕙妃就是這樣的代表。她看似依附于至高無上的帝王，可事實上這個皇帝卻不能保障她在后宮的安全。后宮妃子們的嫉妒與陷害，太后和孟夫人的反感……種種敵對的力量漸漸地將蕙妃推下無盡的深淵。

與《我的帝王生涯》相比，蘇童對武則天的創作就簡單了許多。正如蘇童自己所說：“《武則天》在我自己看來是個中規中矩的歷史小說，盡管我絞盡腦汁讓這篇小說具有現代小說的功能，但它最終還是人們所熟悉的一代女皇武則天的故事。”在那個特定的年代，女人只能作為延續生育工具而存在。她們很少有獨立的女性意識，不會從自己的角度去思考問題。但是我們不能否認，封建制度雖然控制和壓抑著女性群體，但是也有女性在經歷了陰暗、齷齪和如履薄冰的生活后，開始了她們的反抗。她們是女性意識的覺醒者，媚娘就是其中的代表人物。“像許多初入后宮的宮女一樣，媚娘也常常淚水漣漣，掖庭宮漆黑的夜空和冷淡的陽光都會誘發她的哭泣。”然而媚娘又是不同的，當媚娘看到兩位神志不清的白頭宮女悲慘的后宮生活時，媚娘的心智開始發生了變化，她心中女性意識開始慢慢蘇醒。她意識到深宮高闈下，只有天子的愛才能解救她。除了天子對她的恩寵，任何人對她的生活都是毫無裨益的。從此之后，媚娘不再安于現狀，而是變得陰鷙和冷酷。封建制度所代表的不僅僅是男人至上，更重要的是權力至上。面對男權社會的種種迫害和生存威脅，為求生存一個詭詐、乖戾、陰毒的武媚娘已經悄然登場。

二、艱難蛻變——深宮女性的情感轉向

當小說中的某一人物在歷經挫折與失敗后，蘇童特別熱衷于描寫人物所看到的新的希望與轉機。在受到了種種壓抑后，女人不再留戀于男人們的寵愛，她們開始想要追求權力與自由。受到傷害的蕙仙，不再迷戀冷漠的宮廷，選擇孑然一身的離開。在面對著出宮以后的生存危機，蕙仙選擇了出賣自己，代價就是沉淪。蘇童把他筆下的女人都刻畫得很立體和豐滿。她們既有平凡人身上的缺點，也有她們本身所獨具的魅力，最重要的是在她們身上所體現出來的人性。蘇童對女性人物的塑造，給我們展現了在那個時代女人生活的困境，引起我們對女性群體生活的探究。

相比于《我的帝王生涯》縱橫捭闔的虛構和蕙妃自我放棄式的解救，似乎蘇童更加欣賞《武則天》中那個看透了人世滄桑，居心叵測的則天大圣皇帝。《武則天》的主人公是一位融母親、妻子、皇后、皇帝眾多角色于一身的人物。武則天將追求權力和滿足自己的欲望作為目標，不斷擴大的權力欲望，一點點的吞噬了她本來善良的天性。蘇童如果只把武則天對權力與欲望的維護表現得淋漓盡致，那么《武則天》還只是一部傳統意義上的歷史小說。蘇童新歷史小說的特異之處，就在于他除了濃墨重彩地表現武則天扭曲的權力欲望之外，還賦予了她獨有的超越其時代的女性意識。武則天在蘇童的描寫下，是一個有血有肉，有智慧和能力的女性。蘇童把武則天在男權社會里的掙扎與反抗，完整、清楚地表現出來。

三、生存之道——深宮女性的眾生相

蘇童關注女性存在的現實，他小心翼翼地用他的文筆，用他細膩的文心，嘗試性地揭開塵封在歷史深處的殘跡，抖落歷史和文化的煙塵，試圖還原出女性生存的久遠神話。

在《我的帝王生涯》中，惠妃最后的假死，無非只是想保住自己的一條命而已。蕙仙從身份高貴的貴妃變成身份低微的妓女，無疑是一種名譽和身體上的喪失，但也正是這種甘愿逃離和自我墮落使蕙仙完成了自我救贖。蕙仙對命運的抗爭是值得我們敬佩的，但是當面對無法抗爭的困境，抗爭者最好的選擇就是逃離。惠妃的離開，是女人的獨立思考的初步體現。

在《武則天》中，媚娘懂得依靠男人但卻不相信男人，她不再對所謂的愛情抱有任何幻想，而是重生為一個內心具有強大的男子氣概的奇女子。回宮后的媚娘已經不再是那個青澀善良的少女，她為了達到自己登上王后寶座的目的，親手殺死了自己還在襁褓中的女兒。當武媚娘如愿以償地登上皇后寶座，她便把王皇后和蕭淑妃砍斷手腳，將其浸泡在酒缸中，讓她們在哀哭數日后死去。此時的武媚娘，已經成長為一個殘忍血腥的皇后。處于權力頂峰的武則天，性格已經完全扭曲，但是她勇于反抗的價值觀，確實是女人抗爭史上的一大進步。在蘇童的小說中，女人總是會被權力和欲望主宰著，女人為了自己的權力欲望，喪失了本心。后宮女人在面對根深蒂固的封建制度時，她們是弱小的。但是面對封建制度給她們帶來的壓迫，她們只能通過反抗來解救自己，否則等待她們的只有死亡。

總之，蘇童一直在用陰沉的語言，來講述宮廷中永不止息的暴風雨。《我的帝王生涯》與《武則天》看似還原歷史，卻又是對歷史的另一種獨特的解說。蘇童對蕙妃的寫法，是以女人自身的離去作為默默的掙扎和反抗，而在描寫武則天時，則讓她在男權社會中去追求自己的權力與地位，其掙扎與反抗更為大膽。若就歷史真實而言，《我的帝王生涯》毫無歷史依托，《武則天》則有歷史的真實背景，但二者在對深宮女性形象的塑造上，無疑都采用了新歷史主義的觀點，將現代性的文學要素貫穿于文學書寫當中，讓人們在小說貌似真實的歷史書寫背后，領略到一種現代的情感況味。

注釋：

蘇童.虛構的熱情[M].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03：253.

蘇童.《武則天》[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2014：2.

蘇童.武則天[M].南京：江蘇文藝出版社，201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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