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維生
當作家遠離熱鬧,又回歸到老磨,往返有了深厚的蘊藏。從各個不同的角度觀望,去感受,去撫摩,情感的波動,發生特殊的變化。
作家王玉欣是樸實的寫作者,文字不飾夸張,涂抹流行色彩,這和她為人處世的性格一樣。近幾年,一直扎根于故鄉六號屯,寫出一草一木,鄉鄰舊友,形成自己的風格。這不僅是主題的集中,更多的是守住精神的圣地。
當我們面對過去的老磨,和在音像上看到的圖片心態不一樣,也不可能一樣。記憶穿越渺茫的時空,盡量走近它,摩挲它,回到昔日的情景。它呈現的不僅是人與物的故事,更有一種美。這不是現代科學所有的,時間的釉,使老磨貯藏神秘的密碼。生命處于不同的地域,不同的年代,對于老磨的感受不盡相同。作家撥開記憶遮擋的迷霧,重新踏上回訪之路。這是次探尋的路,發出一個個疑問,追問生命的根柢。老磨此時不是物器,而是變成沉重的生命符號。作家王玉欣寫道:“我坐在倉房門檻上,重新審視老磨。立在倉房中央的老磨,竟多了一雙眼睛,悄悄注視著我。視線里,奶奶的小腳,老犁一樣附在磨桿上身影,我的心,被什么扎了一下,我又聽到了老磨地呻吟,那聲音,既熟悉又陌生,當磨孔擠出最后一滴淚,我的心,被一團團麻繩堵在心口。從漠視到敬畏,我是在感謝老磨?還是在酸楚歲月?”作家白描當年的情景,老磨的轉動,在稚嫩的心中,留下的不是甜蜜的快樂,卻是生活的苦澀和沉重。感人的細節,不會因為成長忘記,它在身體中長成一棵大樹。
老磨停留在時間中,等待理解它的人,只要觸摸一下,就會轉動起來,唱響古老的歌謠,向天空大地。歌聲灼熱,每個飛濺的音符,燙人的心靈,留下印痕。

我們站在今天的視角看老磨,它成為出土文物,有著自己的特殊的氣質,與眾不同的美,保有一個時代的記憶。從大山中采回來的兩塊石頭,在匠人手中錘子和鑿子的敲擊下,創造出新的生命。在漫長的時間中,碾磨出的食物,養育一代代人。它在家族中承擔重要使命,是不可分離的主要成員。評論家李建軍指出:“真正的文學,既不甜蜜,也不輕松,而是苦澀和艱難的。它意味著嚴肅的責任和沉重的使命。作為人類生活的審查官,作家必須用更加嚴格的尺度來審視生活。作為人類精神病痛的觀察者和診斷者,作為對命運不公和社會不義的批判者和抗議者,他們對人類的不幸和痛苦特別敏感,往往體驗著比別人更多的疼痛。”評論家深刻地說出文學的本質,它不是隨心所欲寫下的文字,把娛樂當作創作。它是有使命的,有了責任,和擔當的重任。作家如果不明確寫作為什么,那么不可能寫出好作品,如同搬運文字的工匠。
作家頑固而執著的追問,從老磨的每個紋理,嗅出時間的氣息,這不是懷舊,幾句話所概括,而是精神對生命的沖擊,發出巨大的激情。
當記憶走進老磨,觸碰的時候,情感并未隨著時間喪失。膚淺、粗俗語言變為流行語,作家面對過去的老磨,不敢有一絲不尊,敬畏之心,引發的是真情實愛。
從老磨尋找精神的向度,它是生命刻下的印記,很好的保存在時間中,每一次回味,給身心疲憊的人,一種安慰,一種力量。幫助卸掉心中的焦慮,點亮迷茫路上的燈。作家王玉欣寫道:“再大一些,我開始懂事了,西倉房里又多了一雙稚嫩的小腳丫,磨道,又多了一串小腳印。爸爸說奶奶身體不好,推不動磨了,讓我在磨的另一頭幫著奶奶使股勁兒。”
現代技術可以造出先進的機器,無論從工藝和制作,超越過去的老磨。速度的加快,改變一切,卻無法改變人與物之間的親密關系。當初人們推動老磨,一圈圈灑下情感,人和食物有了不一般的交流和依戀。如今鋼鐵機器,在轟鳴中,從入口進,另一端出來,人是操作工,阻斷交流。機器與老磨相比較,缺少和渴望的等待。
作家創作不是機械加工那么簡單,它是心靈的,審美的,以及情感的交融,產生豐富的液汁,流淌在時間中。絕不是單純的語言表達,記錄生活中的瑣碎事情,給合成一篇文字的小品,自娛自樂。
人心淳厚,少了世俗的復雜,行文自然帶著天真,飽含純凈。文學作品要遠離物質功利主義,經得起時間的淘洗,而不為眼前的利益所動。
作家筆下的文字,不是隨意的拋來飛去,成為不值錢的廉價材料,大肆揮霍。要格外小心,記下每一個字,抵擋時代的浮躁。文字的樸素和真情,不僅體現作家的性情,它是關于生存,還是滅亡的關鍵。
作家王玉欣迷戀于自己的六號屯,在那里身心自由快樂,從中不斷發現和恢復過去的場景。每一次的寫作,是對著大地和天空的歌唱,作家王玉欣深愛六號屯,構筑自己的文字圣地,創作的文字漫出大地泥土的氣息,沒有現代工業的污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