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文 魯燦
摘 要:檢察榮譽制度是司法體制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是構建專業化、規范化、職業化檢察隊伍的激勵性機制。司法實踐中,檢察榮譽在員額檢察官遴選乃至檢察人員職業發展規劃中的地位日益凸顯,但當前依然存在榮譽體系不獨立、評選過程不開放、榮譽價值層級不明晰、后續監督匱乏以及公眾認可度不高等問題。從檢察榮譽勛章、檢察榮譽稱號及檢察榮譽在員額檢察官遴選過程中的地位等方面出發,為完善我國檢察榮譽制度提出進一步設想,以期從微觀上對檢察系統榮譽制度的完善有所裨益。
關鍵詞:司法體制改革 檢察榮譽制度 員額檢察官遴選
十八大以來,習近平總書記多次對黨和國家功勛榮譽表彰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多次強調要充分發揮黨和國家功勛榮譽表彰的精神引領、典型示范作用,推動全社會形成爭做先鋒的良好氛圍。目前,依托《中國共產黨黨內功勛榮譽表彰條例》《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勛章和國家榮譽稱號法》等,統一、規范的國家功勛榮譽表彰制度已經初步建立。在司法領域,促進司法權的有效運行不僅要有約束機制,還應該要有激勵機制。[1]依托司法體制改革這一契機,2015年,最高人民法院下發了《關于深化人民法院改革的意見》,其中第61條規定要進一步完善司法榮譽制度,提升法院人員的司法職業尊榮感與歸屬感。”為進一步提升司法公信力,重塑檢察職業認同感、歸屬感以及尊榮感,檢察機關同樣不可摒棄自身職業屬性而籠統融入社會一般榮譽評價體系,相反,要以最高人民檢察院日前制定下發的《2018—2022年檢察改革工作規劃》為藍本,充分把握司法體制改革這一發展契機,不失時機地推進建立起一套完備且獨立的檢察榮譽制度。筆者以為,如果說檢察榮譽制度建設符合一般普世化道德追求是立足于個體的“私我”意識,[2]那么最后能夠達到促進檢察人才隊伍整體建設目標就應該是“公我”的客觀效果。
一、現狀檢視:當前我國檢察榮譽制度的實踐特點
我國的檢察榮譽并未形成單獨的評價體系,在相當長一段時期里都是參照適用《公務員獎勵規定(試行)》。現有檢察榮譽體系可以概括為四個層面:一是作為工作考評的業績榮譽,如給予嘉獎或者記三等功、記二等功或一等功;二是作為先進典型的業務榮譽,如十佳公訴人、優秀公訴人、優秀偵查員、業務標兵等;三是作為業務權威的專業榮譽,如檢察業務專家。四是作為從檢滿一定期限的職業榮譽,如從檢滿30年檢察榮譽勛章。該種榮譽類型的設置主要是為了彰顯檢察人員對社會主義檢察事業作出的貢獻,是一種增強檢察人員職業榮譽感而必不可少的激勵之舉。[3]
本文選取C市兩級檢察院2016-2018年期間檢察人員所獲得的檢察榮譽及其在員額檢察官遴選過程中加分情況為樣本,經梳理發現,實踐中呈現以下特點:
(一)從榮譽授予主體看
省檢察院作為授予主體占主導,主要是以業務標兵、優秀辦案能手、優秀公訴人、檢察業務專家等榮譽稱號的評選為主,側重業務技能和水平的評比居多。省人大、省委省政府、最高人民檢察院作為榮譽授予主體的偏少。2016-2018年期間,C市兩級院被省院授予榮譽稱號或頒發榮譽證書的共有12次,涉及9種類型;被省委省政法授予榮譽稱號或頒發榮譽證書的共有3次,涉及3種類型;被最高人民檢院授予集體榮譽稱號1次,期間沒有個人榮獲高檢院獎勵的記錄。
(二)從獎勵形式看
授予主體更側重精神性獎勵,或者只是籠統地規定由所在單位給予適當物質獎勵,但是實際落實各地不一、效果不佳,比如通過發文、頒發榮譽證書等形式加以體現,物質獎勵沒有得到保障。2016-2018年期間,C市兩級院在被省院授予的所有榮譽稱號中,主辦方為獲獎的個人均頒發了榮譽證書,沒有給予任何物質獎勵,部分業務選手由其所在單位另行給出獎勵,但是絕大數選手的物質獎勵沒有得到保障;相比較而言,若省委省省政府作為榮譽授予主體,物質獎勵與精神獎勵都可以實現同步兌現。
(三)從功能價值看
只要因從事跟檢察業務有關的工作而受到特定主體表彰的,在員額檢察官遴選中均可獲得相應加分。比如,沒有突出業績,年度考核為優秀等次的同樣可以享有加分的權利。但是,作為職業榮譽的檢察勛章在功能價值上則體現出另外一層次的導向,即是對檢察人員孜孜以求、忠心服務檢察事業的一種終極嘉獎,它對被授予主體的職業發展生涯可能意義不大,但卻能夠最大限度為檢察人重塑職業尊榮感。
(四)從榮譽體系的多樣性看
榮譽體系更加多元化,設置榮譽的類別逐漸去功利化,更加注重培養從檢人員的職業認同感、尊榮感與歸屬感。比如,2018年,C市兩級院嚴格按照高檢院、省檢察院通知要求,決定為全國從檢滿30年的檢察人員頒發檢察榮譽章。截至2018年12月底,全市共有87名從檢滿30年的檢察人員被授予檢察榮譽勛章。相較于以往的檢察榮譽類別,檢察榮譽勛章的設置大大豐富了現有檢察榮譽體系。
二、問題透視:我國檢察榮譽制度面臨的發展障礙
結合C市近三年來實踐特征以及筆者通過電話訪談了解到實際情況,發現現行檢察榮譽制度在運行中仍存在以下問題:
1.上位法不健全,缺乏統一制度保障。目前,我國還沒有一部專門關于榮譽稱號的評選、授予及管理的法律,所以檢察榮譽的授予就顯得無法可依,《關于嚴格規范檢察機關獎勵工作和評比達標表彰活動的意見》的通知雖然對檢察職業榮譽評比問題進行了規定,但是,該規范性文件無法與統一專門性的法律效力等同,從而導致在實踐中對檢察人員獎勵規制方面存有很多弊端,使得個人檢察榮譽所受到的重視程度也不同。
2.榮譽體系不獨立,帶有行政化色彩。前文已經分析,檢察人員的業績榮譽受《檢察機關獎勵暫行規定》調整,但給予嘉獎或者記三等功、記二等功或一等功的檢察獎勵是參照《公務員獎勵規定(試行)》執行的,具有明顯行政化傾向。同時,對于授予檢察人員榮譽稱號的,比如“全國模范檢察官榮譽稱號”的授予,還要報人力資源社會保障部審核,這種榮譽管理模式與當前員額檢察官、法官已單獨職務序列并不一致。
3.評選過程不開放,社會公眾認可度不高。很多榮譽稱號的設計呈現出明顯的業務線條特征,不具有開放性,比如公訴業務標兵和業務能手的評選,通常只局限于該線條的檢察干警,在業務大練兵以及層層篩選過程中,本院其他業務部門檢察干警很少參與甚至不知情。
4.檢察榮譽勛章設置過于單一,無法體現層次性。作為一種新型的榮譽類型,最高人民檢察院只是單純規定為從檢滿30年的檢察人員頒發榮譽勛章,但實踐中,因各種客觀原因所致,有些檢察工作人員終其一生服務于檢察事業,但是及至退休時間,也未能達到服務滿30年的期限要求,也不可能因此被授予勛章,從這一角度看,該種榮譽類型的設置存在不合理之處,即沒有體現榮譽的層次性、沒有真正發揮檢察榮譽勛章所承載的價值內涵。
三、功能價值:我國檢察榮譽制度的發展趨勢
司法體制改革以后,檢察榮譽的地位與價值都得到進一步提升,集中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一)在檢察官遴選過程中所占權重穩中有升
根據《C市檢察機關員額內檢察官遴選實施方案》規定,遴選主要包括考試(分值為35分)和考核(分值為65分)兩個環節,其中第二次遴選還增加面試流程。在考核分值中,任職表彰獎勵共計10分。
在兩次遴選方案中,因檢察榮譽而加分的范圍相對比較穩定,大致包括優秀公務員、檢察業務專家或檢察業務各門類全國優秀以上稱號、因辦案及檢察業務工作成績突出榮獲一、二、三等功以及在高檢院認定的報刊發表法學和司法實踐研究文章四大類。但是,在2017年的遴選中,凡參加2012年以來檢察理論研究年會并獲獎的也可以獲得相應加分,加分項范圍得到進一步擴大。
各類榮譽加分基本沒有浮動,只有獲得高檢院全國檢察業務專家、檢察業務各門類全國優秀以上稱號的分值由2分提高到4分,直接增加1倍,這也說明高素質的業務水品依然是檢察官遴選過程中比較核心的考核要素。
(二)對檢察人員職業發展前景的影響力日益凸顯
C市下轄8各基層院,2016年,監察體制改革之前,經過遴選,C市兩級檢察機關分別選任檢察官人數為42、21、18、20、21、29、25、15、24; 2017年,因檢察機關自偵部門人員轉隸,員額檢察官遴選人數減少幅度較大,C市兩級檢察機關分別選任檢察官人數是3、1、1、2、3、3、4、2、2。
2016-2017年,在各院入額的檢察官中,因獲得榮譽而加分的人數絕大多數占本院入額總數的一半以上,即在檢察官遴選過程中,同等條件下,有榮譽加分項的人員享有優先權,入額成功率較大。盡管檢察機關在近兩年經歷自偵權轉移的重大變革,但是各院在開展員額檢察官遴選過程中,2017年因榮譽加分成功入額的人員所占總入額人數比重相較于2016年仍然呈現大幅度上升趨勢或持平狀態。
四、制度構造:進一步完善檢察榮譽制度的路徑設想
建立完善的法律,需從制度上保障榮譽制度的健康運行。[4]筆者以為,為了更好對標司法實踐需要,一部完善的《檢察榮譽法》勢必需要提上議事日程,分別從榮譽勛章以及榮譽稱號兩個維度對現有的檢察榮譽制度體系加以合理規制,從而發揮其應有的價值與功能。
(一)檢察榮譽勛章
作為一種職業榮譽,可根據檢察人員從檢年限、工作中有無違法違紀記錄以及為社會主義檢察事業做出的貢獻年限分別頒發不同材質的檢察勛章。
1.種類:依據勛章材質不同可一次分為金質檢察榮譽勛章、銀質檢察榮譽勛章及銅質檢察榮譽勛章。
2.條件:根據檢察人員不同的從檢年限,經審核且沒有任何違紀違法等不良記錄的,可依據實際情況頒發檢察榮譽勛章。比如可借助國家有重要法治意義的時間節點開展榮譽授予活動,凡從檢30年的可授予金質檢察榮譽勛章,凡從檢25年的可授予銀質檢察榮譽勛章,凡從檢20年的可授予銅質檢察榮譽勛章。
3.方式:榮譽勛章的授予應以申請人的書面申請為前置程序,避免出現個別領導主觀決定情形。書面申請要詳細闡釋自己的突出工作業績、重大貢獻或者個人從檢年限、無不良記錄等證明材料以備審核。
4.形式:頒發榮譽勛章要同時頒發榮譽證書,而且授予過程要體現榮譽感,不能僅僅只是通過一個規范性的表彰決定簡單處理。比如,要召開表彰大會,由檢察機關檢察長親自頒發授予,同時頒獎現場要奏國歌,充分營造一種奮發有為積極向上的濃厚氛圍,以增強感染力與激勵效應。
5.內容:檢察榮譽勛章在授予的過程中要同時給予 一次性獎金。金質勛章可給予1萬元獎金,銀質勛章可給予5千元獎金,銅質勛章可給予2千元獎金。如果是已經退休的檢察人員獲得以上榮譽勛章,還可根據勛章的不同類型在出行乘車、旅游、醫療保障等不同領域分層次享受相應福利待遇。
(二)檢察榮譽稱號
在檢察業務評比達標類或者評選活動中,可以妥善保留并充分利用現有檢察榮譽稱號體系,但對于授予檢察榮譽稱號的一系列相關問題仍需要進一步規范,從而提高榮譽稱號的社會知名度與認可度。
1.種類:在某一單項檢察業務評比達標活動或綜合檢察業務素能評選中可根據評選活動本身的業務性質分別授予優秀公訴人、業務能手、業務標兵、模范檢察官、先進工作者、優秀檢察干警、檢察業務專家、檢察理論研究人才等檢察榮譽稱號。
2.榮譽稱號的等級:各類榮譽稱號的設置由縣(區)到全國要體現明顯的層次性,比如xx縣優秀公訴人可依次進階到全國優秀公訴人;xx省檢察業務專家可依次進階到全國檢察業務專家。
3.評選周期:評比評選類可根據檢察業務自身性質以每2-3年為周期定期開展,特殊情況下,對于為檢察事業做出杰出貢獻而獻身的個人,可采用追授形式授予。
4.評選形式:評選過程要體現開放性,可請示政法委作為評選評比活動的主辦機關,同時邀請高校法學院教授、學生會同法院、律師協會、司法局知名權威業務專家組成評審團,從專業角度對參加評比評選的人員進行客觀評價和鑒定。此外,還可組建固定或非固定式的社會評審團,讓非法律社會人從專業以外視角對參評人員作出評價。
5.內容:授予榮譽稱號的同時要頒發榮譽證書,還要按榮譽等級給予一次性獎金。在縣(區)級獲得檢察榮譽稱號的最可給予一次性獎勵500元,在地市級獲得檢察榮譽稱號的最高可給予一次性獎勵1000元,在省(自治區)級獲得檢察榮譽稱號的最高可給予一次性獎勵1500元,在全國性評比評選中獲得檢察榮譽稱號的最高可給予一次性獎勵2000元。
(三)檢察榮譽在員額檢察官遴選中的地位
筆者以為,進一步明晰作為加分項的檢察榮譽的類別和分量,真正發揮其在遴選中的功能也是完善檢察榮譽制度必須要考量的問題之一。
1.作為加分項的檢察榮譽類型:要進一步凸顯檢察榮譽的專業性與獨立性,遴選加分項應考慮在術語表達形式上加以體現,比如加分項可分為檢察榮譽和其他榮譽兩類。
2.整體榮譽分值權重分布:對于任職加分項與檢察榮譽加分項,要徹底實現分離,改變以往共同分享滿分10分的現狀,以此達到增加整體檢察榮譽分值權重的目的。
3.不同類型檢察榮譽分值分布:對于屬于檢察榮譽類型的加分項,可嘗試再既有分值基礎上作進一步提高處理。對于沒有納入檢察榮譽體系名目而歸入其他類加分項的,其分值可以適當再縮減。
4.特殊情形下檢察榮譽的成果轉化:對于那些于千軍萬馬中能夠脫穎而出成為全國性頂尖級或優秀檢察人員的,在員額檢察官遴選中理應可以享受“入額直通車”的便利。這種特殊通道不是對現有遴選程序的破壞,相反,能更加鮮明體現遴選的專業性、精準性。
(四)其他規定
1.榮譽繼受:檢察榮譽屬于身份性權利,不能被轉移和繼受,但是因檢察榮譽而產生的各種物質性利益可以依法被榮譽主體的近親屬或繼承人繼受,同時由其對檢察榮譽勛章、檢察榮譽稱號證書等榮譽載體進行保管,并禁止從事一切跟交易有關的任何營利性活動。
2.后續監督:檢察榮譽的撤銷與授予同屬榮譽制度體系組成部分,對于不符合檢察榮譽授予情形的條件成就,及時撤銷或廢止不當授予,并適不同情況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這也是對檢察榮譽本身的尊重。因此,要暢通異議反饋渠道、擴大社會監督范圍、規范榮譽撤銷流程、完善責任追究機制,讓檢察榮譽的授予“授當其人”,真正體現榮譽本質,實現榮譽權回歸。
注釋:
[1]參見王霞:《論我國法官榮譽制度的建構進路》,《江漢論壇》2017年第12期。
[2]參見楊中芳:《如何研究中國人:心理學研究本土化論文集》,重慶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89頁。
[3]參見王守安:《論檢察人員職業保障制度的建構》,《河南社會科學》2015年第6期。
[4]參見張樹華、賀惠玲:《歐美主要國家的功勛榮譽制度》,《中國民政》2015年第1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