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炮局”預審故事
檢察官·預審專家的深度對話
呂燕群 口述 藍向東 執筆
馮瑩 本期點評
淺議入戶盜竊案件證據的綜合審查運用
本案是一起典型的入戶盜竊案件,而時至今日,這類案件仍然是嚴重危害百姓財產安全和人身安全,易發高發的侵財類犯罪之一。也正是由于其嚴重社會危害性,2011年《刑法修正案(八)》對于包括入戶盜竊案件在內的三類典型盜竊案件修改了入罪標準,取消了入罪數額的限制。但是,由于入戶盜竊案件的高度隱蔽性,其偵查取證的難度和證據標準的把握卻并未因此而有所降低。因此,在司法實踐中我們所辦理的入戶盜竊案件,犯罪線索的發現,證據的收集、固定和調取,共同犯罪人主觀故意的認定,涉案物品的價值認定等問題,始終是公檢法三機關辦理案件關注的重點。上述問題在本案中均有涉及,筆者將逐一詳述。
技術偵查手段的運用及相關規范化證據形式固定
本案是一起連環入室盜竊案件,由于犯罪嫌疑人的作案手段隱秘,案件發生后偵查機關對于犯罪嫌疑人并沒有獲取太多的可靠信息。基于案發當時的偵查技術水平和偵查條件所限,該案在辦理初期所進行的人臉“畫像”也主要是憑借辦案人偵查類似案件的經驗,因此對于一些關鍵信息如犯罪嫌疑人是男性還是女性、是單獨犯罪還是結伙犯罪等,并沒有在第一時間由偵查機關作出準確的預估和判斷。無奈之余,偵查機關只能依靠“人海戰術”對嫌疑人進行撒網式的搜尋,但顯然收效甚微。反觀現今的偵查工作,隨著手機、GPS等現代化通信設備的廣泛應用,技術偵查手段在入戶盜竊案件線索發現及犯罪嫌疑人認定方面,發揮了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一些入戶盜竊案件發生后,偵查機關的技術人員會根據對可疑手機信號行動軌跡的追蹤,并通過手機號碼倒查注冊和使用人信息的方法,最終鎖定涉案犯罪嫌疑人。相比以往的“人海戰術”,技術偵查手段的運用更為客觀和精準,也更有利于迅速發現偵查案件的突破口。但在實踐中,技術偵查手段的應用仍舊存在諸多操作層面的問題,集中表現在以下方面:
1.技術偵查手段的證據轉化對規范化辦案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案件的偵破是一方面,而如何將偵破過程轉化為法定的證據形式又是另一方面的問題。技術偵查手段作為一種專業程度高亦相對隱蔽的偵查手段,如何將其應用結果轉化為法定的證據形式至關重要。我們在實踐中所辦理的一些案件,偵查機關對此往往僅以一份“工作說明”或“工作記錄”呈現,且在文字中也只是粗略描述通過技術偵查手段鎖定犯罪嫌疑人,并于某年某月某日將嫌疑人抓獲到案一言以蔽之,對于發現線索的細節和查證屬實的依據則鮮有涉及,因此很難在刑事訴訟中體現其應有的證據價值和證明效力。對于技術偵查手段取得的成果如何轉換為法定證據,仍需要在實踐中不斷探索研究。
2.技術偵查手段有其局限性,需與其他證據相互印證共同實現構建證明體系的目的。技術偵查手段的客觀性毋庸置疑,但是在證明體系中其單獨的證明效力卻有其局限性。例如通過手機定位查實的嫌疑人在犯罪現場或附近出現的證據,需要與相關監控錄像、痕跡鑒定、嫌疑人供述和辯解及相關證人證言相互印證,以達到共同證明犯罪的目的。基于此,在入戶盜竊案件的審查中,既不能忽視技術偵查手段收集的證據,也不能過于強調技術偵查手段獲取的證據而忽視了相關主客觀證據的調取和審查分析。
入戶盜竊案件證據的收集、固定及綜合審查判斷
在本案中,由于嫌疑人是在實施入戶盜竊犯罪現場被抓獲,嫌疑人到案后對于所有犯罪行為及手段和盤托出,因此案件的偵破在后期顯得較為順利。但作為檢察機關的案件承辦人,在審查案件過程中,我們也必須清醒地認識到僅有犯罪嫌疑人的有罪供述,而沒有其他證據支持仍舊無法定案,需要偵查人員圍繞有罪供述和案件本身的特點全面展開偵查取證工作。
1.第一時間對第一現場的證據進行收集固定尤為重要。由于入戶盜竊案件發生在被害人家中,作為家庭生活的場所,偵查機關不可能將犯罪現場長期封閉,因此在被害人報案的第一時間對案件的犯罪現場進行勘驗檢查,對現場的痕跡如指紋、足跡等提取并進行DNA鑒定顯得至關重要。同時,本案發生在監控設備相對不健全的年代,因此音視頻證據難以取得,隨著社會管理水平的日益提升,我國目前絕大多數城市的街面攝像探頭和小區的監控攝像設備已經極為普及,因此及時調取案發地點的相關監控錄像以確定嫌疑人出入過案發地點顯得尤為重要,同時亦需要對于監控中可疑人員的人臉影像與犯罪嫌疑人進行同一認定并加以固定。由于各種監控設備存儲空間和失效的限制,這樣的視頻證據如若不在案發后第一時間調取,就會面臨永久滅失的風險,正應了那句俗諺: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2.關于戶內證據與戶外證據的區別、采信及運用。在入戶盜竊案件中的痕跡提取(常見為指紋、足跡、唾液等)和在此基礎上進行的DNA鑒定,往往發現于三種場所和空間:一是在戶內提取,如果犯罪嫌疑人對于自己曾經出現在戶內沒有合理解釋及相關證據支持,那么DNA鑒定往往成為定案的決定性證據;二是在嫌疑人進入戶內的通道提取,如被害人家中被撬砸的門窗上、被破壞的門把手或門鎖上等,由于上述地點與嫌疑人非法進入戶內密切相關,因此,有關痕跡的提取和DNA鑒定也成為證明嫌疑人涉嫌犯罪的有力證據;三是在被害人戶外附近提取。實踐中往往是在戶外的地面上、扶梯上或戶外墻邊等,對于上述位置提取的痕跡和基于此的DNA鑒定,則需要詳細分析其位置及與入戶情節的關聯性,區別不同情況予以運用。
入戶盜竊案件共同犯罪嫌疑人主觀故意的認定
本案中,主犯從最開始的單獨作案演變為共同盜竊,即由其找來的“司機”負責開車接應。依據本案犯罪嫌疑人的供述,后期參與的“司機”,其主觀故意也經歷了由“應當明知”到“明知”并參與盜竊分贓的轉變,基于此,筆者認為對于入戶盜竊共同犯罪嫌疑人,特別是未到第一現場的嫌疑人,其主觀明知的證據標準應更為嚴苛,對于其明知其他犯罪嫌疑人實施盜竊行為,明知程度及是否參與分贓等細節,作為承辦案件的檢察官要嚴格審查核實,審慎加以認定。
在上述三個主要問題之外,本案還涉及對嫌疑人盜竊所使用的工具進行痕跡提取和DNA鑒定、對嫌疑人租住地進行搜查、對可疑物品進行扣押、與被盜物品進行核實比對和估價鑒定等諸多工作,從而最大限度地收集固定證據。此外本案標題為《神偷佛眼》,也提示了我們本案還有一名重要證人也不可小覷,即那位企圖為嫌疑人指點迷津并贈與“佛眼”的雍和宮喇嘛,雖然該人的證言不能作為認定嫌疑人犯罪的直接證據,但其卻能夠間接證實嫌疑人曾經承認自己以不正當的手段謀取錢財的行為,作為重要的客觀證人,對其證言的調取往往易被忽視,而對細節的留意和重視又常常成為定案的關鍵。
中國有句俗諺:欲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雖然本案的犯罪嫌疑人作案手段“高明”,手法隱蔽,但最終仍無法逃脫在犯罪現場被抓獲的命運。綜觀現實中的入戶盜竊案件,無論是線索的查證,還是主客觀證據的收集固定,乃至涉案物品的核實估價,處處關系著案件的走向和嫌疑人刑事責任的承擔,而新時代下科學技術手段的有效運用無疑也成為偵破案件和指控犯罪的重要補強。作為審查案件的檢察官,我們既要有扎實的法學理論功底,又要具備在紛繁復雜的證據之中梳理頭緒、發現問題,從而撥云見日的耐心與細心,更要有面對復雜案件不退縮、敢于碰硬的勇氣和決心。法網恢恢,疏而不漏,再精明的罪犯在法律與正義面前,也終將無所庇佑。
(未完待續 本文略有刪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