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者（組詩）

郁顏

落葉頌

為了掉落

它們才長到了樹上

而我，只是樹下的一頭刺猬

藏著滿身的顫栗

不敢輕易死去

山中一日

友人一早就上了白云山

在白云寺

吃齋飯、喝素茶

真是叫人羨慕

他活成了一朵白云

在山之巔，俯瞰著眾生

訴苦

一只鳥

落在我的肩頭訴苦

一片葉子

落在我的肩頭訴苦

好像我能聽懂

它們說的話一樣

風帖

風吹過來，又吹過去

真是捉摸不透

聽風者言：

它是你的，也是我的

所以，都不要急

自然課

荒野并不荒蕪

自然的子民們，它們落地生根、占山為王

一枯一榮間，暴露了人間的四季

也藏著一些世人眼里無意義的執念和秘密

泥人歌

讓飛鳥歸于蒼穹

山川歸于滄海

萬物各得其所

以前是肉體

現在是骨頭做的灰

到最后都要埋于地下

他一生都囚禁在泥土里

醞釀

浴室里水氣彌漫

隨手拿了干毛巾擦拭鏡子，慢慢地

擦出一個帶露的我

在良久的對視里

這粗糲的軀體和面龐

已經卸下盔甲，急于歸還這糟糕的容貌

日復一日

我又在抵抗和順從些什么

在不斷的自我否定中，醞釀著一場新的衰老

挖苦

用力挖，再挖深一些

看到竹鞭后，要順著挖

那根命根子，一直牽引著我的好奇心

把整片土地翻了個遍

想到它們早晚會破土而出

我也會因為那次趕盡殺絕而感到羞愧難耐

為了復活人間的鮮美

我把草酸的苦澀，深深地吞進了體內

脈搏

這些錯綜龐雜的枝椏

瘦弱、纖細，河流一樣交匯又分散

讓深冬的天空，充滿裂痕、血絲，甚至閃電

它們在時光里縱橫、穿梭，瓜分著暮色

在鋪滿落葉的地表下，還會有一片倒掛的天空

黑暗的根脈像另外一些枝椏，瓜分著土地的腳步

而那些生活里的細枝末節，讓我和你

在命運面前融為一體，又帶著脈搏各奔東西

大象

這林子里的龐然大物

有一顆小小的心

它少言寡語，有一個長長的鼻子

我愿止住呼吸，接近它的氣息

被它小心而徹底地掩埋

學它一起吃素，細嚼人間的草木

風餐露宿，接受人世的洗禮

“很多時候，要的太多，懂得太多

讓我們虛度了這一生”

藏

這個冬天

煤藏著火焰，土藏著青草

還有很多美好的事物

都藏著小心思

偷偷進行著

它們哪里需要

那么多人去關心

我藏在人群里

是因為不需要僅憑存在感而活

歸來者

根在地底下用力逃竄

像水困于河，時間困于鐘表

我在地上迎風奔跑，也曾是個憂郁的少年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