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大地

⊙默 雪

1

蒼涼的黑土地

像黑色的夜晚

隱去了一切斑斕

留下一望無際的冥想

前生可能是一塊黑色的頑石

裸露在天空下

讓流血的風刻出一道道深痕

一條潛隱的地下河經年流過

只有在深夜里才能聽到

它唱起那首低沉的老歌

一片嫩芽長成高大的樹

站在漸漸消融的凜冽盡頭

垂望腳下又在奮力拱出的新芽

那些新芽伸展著根須與莖脈

比石頭堅強

比河水明亮

2

曾經也有過夢，疊加在黑土里

孕育著根須

滋長著莖脈

伸出雙手擁抱初升的太陽

山洪一次次沖刷它們的根

風雹一次次抽打它們的葉

太陽烤焦了它們的手臂

在巨雷的震撼中

無處躲藏

它們變成一棵棵枯死的樹

又沒入黑土

在黑色的時空里

累加層層筋骨

它們恐懼滋養它們生命的水

它們怕見到給予力量的陽光

躲在寒冷的冰雪下

不希望被它喚醒

對它們來說

擔心又是一場不幸

3

冰雪消融

那潛隱的河流又悄悄地涌出地面

在布滿碎石的河道里細細地蠕動

岸上的野草剛剛睡醒

瞪著迷茫的眼睛看著河水輕輕流過

它們渴望著水的滋潤

卻帶著憂傷的表情

這表情秋天時也曾出現

那時冬季即將來臨

4

河道里枯干的魚仿佛成了化石

在水中保持著標志性的姿態

述說昨天的苦難

告訴今天，河流該去向何方

河邊小店里的主人盼望魚兒起死回生

他們不要標志性的姿態

希望燉上一碗碗鮮美的魚湯

讓吃著方便面肯德基

不知昏曉而匆匆趕路的人們

清心醒目溫暖胃腸

5

趕路的人們無法停下腳步

寒冷，凍裂他們的玻璃窗

大風，吹搖他們的小草房

洗漱后，面對鏡子

里面卻是白紙一張

他們在古老的河床上奔走

在猶豫，是否改變方向

他們在寒凍的黑土地上奔走

在焦躁，哪里有溫暖的陽光——

一場倒春寒險些撲滅重生的希望

6

博物館里的小花轎

望著長長的接親車隊

賓利 奧迪 路虎 霸道……

它失去了往日的驕傲

在清冷的玻璃罩內

想著曾經坐進的美麗佳人

還有那飄香的美酒

震天的嗩吶

豪爽的歡笑

這一切都被豪華的車輪

——碾碎

這一切都被豪華背后的淚水洗成

——沉默

黑土地呀，黑土地

黑土地上撩起的每一股風塵

都讓小花轎猝不及防

心懷悵惘

7

有的人離開了黑土地

從他們離開的那一刻起

無論是欣喜還是沮喪

無論是清明還是茫然

在他們的每一個腳窩中

都埋藏著一條回歸的線

時間越久拉得越緊

時間越長心距越短

黑土地是游子永恒的故鄉

無論走到哪里都是他們回眸的方向

黑土地是跋涉者廣闊的天地

無論他們多么艱辛都感到無上榮光

8

陽光

融化最后一片殘雪

一群丹頂鶴

乘風翱翔

盤旋歌唱

在歌唱中

黑土地像飄舞的長發

涌起浩瀚的海洋

海洋里

浮動的梨白、豆黃

菜綠、桃紅……

就像一朵朵美麗的頭花熠熠閃光

海洋里

島嶼一樣星羅的城市

珊瑚一樣靚麗的采油樹

飛魚一樣高速的鐵路……

宛若浩瀚天空

律動暢想

在歌唱中

黑土地，旋轉成一場

只有在這個春天里

才能萌發的夢想

放射出奪目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