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河的時候（外八首）

⊙牧北

踩著冰過河的時候

我想

別驚醒了沉睡的河

只要踩著河上的冰就行了

我踩著冰

踩著夜晚的冰

我記住了這個夜晚里沉睡的河

或者

我在沉睡的河上記住了

這個夜晚

八月的天空

你回來的時候

剛下過雨

你摸著潮濕的樹樁和草

八月的天空是紫色的

你的衣衫像潮濕的樹皮

二哥說

你是從山上下來的野人

你坐在樹樁上抽煙

我們把回憶擰出眼淚

酒杯閃爍往事的光

算了

都是往事了

你走的時候

也是八月，

牽牛花開滿了院子

謹(jǐn)慎的紫色

細(xì)雨斜織

今夜

透過小方格的窗子

我看見了星空

你已走進(jìn)往事

我還記得

那片紫色的天空

雪很白

雪在第二天早上染白了土地

在我們還沒有相識的時候

雪就白了

在第二天的早上

輪胎割斷了我們的腳印

在冬天

這是正常的

被雪染白的土地

染白了親人的頭發(fā)和我的記憶

楊柳河的冬天

雪很白

五月印象

五月的天氣總是很好

我穿著大短褲

光著膀子坐在樹下

像路邊賣瓜的老人

閉上眼睛

有人從村外回來

陰涼散盡

我像個病人，

又回到床上

感覺

幾棵樹原地移動

陽光從山那邊漫過來

車是一只嚙齒動物

在路上有時跳有時爬

褐色山鷹在空中靜止

它看見了石頭山下

這只被道路愚弄的嚙齒動物

它看見這只動物的肚子里

花花綠綠的人

成為

成為一顆星星 或者

隕石 成為孤獨(dú)的一部分

成為一頭羊 或者

一頭牛 成為夕陽的一部分

成為一朵小花 或者

石頭 成為路的一部分

成為一束光 或者

火 成為寒冷的一部分

成為一道皺紋 或者

白發(fā) 成為死亡的一部分

媽媽，不要為我憂傷

我數(shù)著棚頂?shù)幕y

它們是單數(shù)還是雙數(shù)

時間呆滯 媽媽

不要為我憂傷

在冬天 我常常把視線移向窗外

那些隔年的枯枝敗葉被風(fēng)的裙擺擦起

媽媽 不要為我憂傷

我聽見它們在風(fēng)里哭……

它們悄悄喊疼 它們在疼里睡去

媽媽 不要為我憂傷

認(rèn)識到生活的陳舊不是錯誤

虛偽和殘忍在萌發(fā)的季節(jié)

總要分娩 我常常走出門

白色鳥群從眼前飛過

迷失的風(fēng)

誰敞開了胸腔

等待春天

午后 我看見溪水

深懷海洋

不只因為記憶萌芽的

歲月 還有

迷失的風(fēng) 還有

天空的渴望

早 晨

我要是懂得

人們談?wù)摰墓善?、油價、房子、汽車……

就好了 多好的早晨

我的眼神爬過皮鞋的光澤

辨認(rèn)臺階的皺紋 辨認(rèn)

一只蜘蛛的憂傷 它爬進(jìn)

突然閃現(xiàn)的歷史 我們都將離開

有些放縱 人們在挖掘風(fēng)的聲音

“明天會下雨”

我聽說

人們的眼中充斥淋濕的恐懼

真怪 意境迷失在一場即將開始的淋濕里

土地上的樓和樹不同

前者下沉 后者上升

蜘蛛從歷史里爬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