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天不寫文字我便會覺得有很久不寫了。寫作如同是我的戀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一般,這種感覺很奇怪。寫些小隨筆,或偶爾寫上幾句詩,我并不把那看成是真正意義上的文學創作。寫那些偶有所感的東西就像是吃點零食而不是享用正餐。對于我來說,小說才是正餐,才是可以稱得上是作品的。過去的我寫了很多,也發表了很多,現在似乎寫傷了,也失去了發表的渴望。現在的我少了以往曾有過的時間與精力,即便是有時間和精力去寫,往往也懶得去寫了。一是寫起來確實勞心、勞力、勞神,二是寫出來、發出來意義也不是多大。不過,想到那些每天寫幾千字上萬字,幾年十幾年下來寫下數千萬字的網絡作家,我挺佩服他們,又覺得自己寫得還遠稱不上多,并不該那樣偷懶。
我是想要從容不迫地,沒有功利心地去寫。我的寫作似乎只能去從容不迫地去寫——寫之前要精力充沛,有時還得吃點零食,抽幾根煙,喝上兩杯茶,讓自己很舒服了,才能寫下去。當然,寫下去便可以沒黑沒白地去寫了。我是個急性子,有兩個小長篇,初稿往往是十多天完成的。那樣去寫相當消耗人,我得過數次腰椎和頸椎的病,嚴重時腰都直不起來。由于長期飲食不規律,胃也出了毛病,現在還在吃藥養胃。把大把的比金子還貴的時間與精力用于閱讀和寫作,而不是考慮去賺錢去玩耍,究竟值不值呢?我為何那樣癡迷于寫作呢?現在想來,我寫作不是單純為了發表,為了稿費,為了揚名立萬,甚至也不是為了理想和追求了,至少對于現在的我來說,寫作應是自己內心的,精神的一種需要。這種需要很強烈,簡直像蜜蜂渴望花蜜,虎狼渴望肉一樣。我的內心里居住著這樣一頭怪獸,它每時每刻都要勒令我逼迫去寫,或者去做與文學相關的事。如果我不看書,不寫作,自己就會度日如年。我極不喜歡那頭怪獸,覺得它仍是功利思想在做祟的象征,是讓我痛苦和焦慮的罪魁禍首。大約,我是個在骨子里強調生命自由的人,我不想受任何事物的支配,我只想舒舒服服地做我想做的事情。事實上并不是這么回事,所以現在我消極寫作,大約也與此有關。
雖說遲遲無法開始正式的寫作,可我還是時時想要寫。為了寫作,我愿意生活簡單一些。例如只要能生活下去,我不需要太多的錢;只要讓我能照著想法去寫,我可以不需要太多讀者;只要讓我能寫作下去,我甚至不稀罕外面的花花世界對我的誘惑,可以像個苦行僧那樣一直走在寫作的路上。問題是有的,生活中的一切合成一股現實的力量試圖影響我,改變我,打敗我。“現實”此刻正在與我打一場曠日持久的戰役,將來勝負還真是難以預料。不過,如果我能一直寫下去,不管結果如何,至少我在精神上是戰勝了,而這對于我來說很重要。這種重要正如海明威所言——你可以打敗我,但無法戰勝我。人的一生需要有這樣的一股稱得上強大的精神力量支撐著,才能活得更像個人。這一輩子,我是與寫作較量上了,這真是沒辦法的事。
人需要交流,需要交流的對象為參照以確立自己的存在不虛。
與朋友見面,聊工作和生活,聊文化和藝術是種交流。走到人群中去,看熙熙攘攘的陌生人,走到大自然中去,看到一些花花草草,也是在與社會和大自然進行無聲的交流。有時一把椅子,一塊石頭也可以成為交流的對象,只要一個人愿意敞開自己,交流便無處不在。
我內心有交流的渴望,心情郁悶的時候,常會一個人走到人群中去。我去繁華的大街,去人多的商場,感受人間的煙火氣息,心情往往會好起來。有時出于散心與鍛煉的目的,也會去公園里走一走,呼吸新鮮的空氣,觀賞茂盛的植物,也會感到人因為可以相對自由地選擇要去的地方,人生也可以稱之為是美妙的。我還喜歡一點收藏,買來喜歡的根雕與石頭,時常會靜下心來細細觀賞,這也算是一種自我交流。
寫作也是種交流,是與自己的感受與想象中的世界萬物進行交流,也是在與未知的,潛在的讀者進行交流。文學作品的存在使讀者與作家產生了交流,這種交流通過承載著作家思想情感的文字引發讀者的共鳴,這種共鳴是每個人靈魂深處所需要的一種美好。這種美好是漸漸被建構起來的,與時俱進的人的精神國度。
交流使人進步,也使社會進步,使人類和諧相處,因此人盡可能地要多走出去,或者安靜下來多讀書。
認真是好品質,但我想唱唱反調:世上事有什么是值得認真對待的?
“認真”二字,透著人為、刻意、呆板的,熾熱的光,總不太是我愿意接受的。雖說我不是那樣地認真對待著什么,也絕非是喜歡玩世不恭,我不過是有意無意間強調自然、自在、自我之于我的重要性,因為我喜歡那種源于感受的,而非理性的狀態。
不能做到足夠認真,很難真正做好事情。不過,我已算認真地對待著所要面對的一切了,只是不愿意為了刻意去獲得什么而“認真”。曾有過一些經歷,似乎只要認真對待某事,便能達成所愿。例如二十歲時全連軍事比武,我想得第一名便就得了,例如在魯院的一次拔河比賽,我想獲勝便拼命穩住了陣腳,終是讓稍弱的我們一方獲得了勝利。有些事不能認真對待的話定然是勝不了的,但認真,或過于認真,也容易透支身體,大約終是得不償失。
認真的也是孤寂另類的,我總不大愿意使自己那樣活著。我一向更愿意活在感受中。因為在我看來,認真的,或過于認真的,大約總是在從生命中不斷射出箭,或許會傷害到自己或別人。通常如此,這也往往是成功者所意識不到的存在。
隨意一些,更好。
我常回頭看自己寫過的作品,那些被稱之為作品的也已然或多或少地被一些人看過。通過語言的魔法完成了一場場表演,我不敢斷定作品是有意義的,但時不時地會有人向我說起,我的某一篇作品寫得不錯。以前我為此曾經有過高興,現在我則希望他們什么都不必說。
我了解自己勝過所有人,是這樣的,但也一定有人比我高明,看問題看得更透徹,更高屋建瓴。那么我便有理由認為,我的作品不值得那樣的人浪費時間與精力去閱讀。正如我過去曾喜歡過的一些作家,現在回過頭來看他們的作品,有些會令我厭倦。有時我甚至極端地認為,所有的作品都不過是騙人的把戲。但有些人需要善意的欺騙才能相信活著是個事實,活得有聲有色,充滿意義。
我并不討厭寫過的那些作品,通過那些過去寫下的文字,我似乎還能回味和觸摸當時的自己,能想象和感受自己的現在。我的一切都在作品中,證明并代表著我的另一種形式的存在,但沒有一位讀者能客觀公正地去閱讀。我不吁求那樣的讀者,因為就連自己也不能夠絕對客觀公正地看待自己過去寫下的作品。有一種完美的作品,永遠不可能寫出,作家只能不斷接近那種完美的作品,而那作品不像是我們所能夠看得到的事物,而是暗物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