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丹婷 太原科技大學 山西太原 030024
家庭生活中的個體與個體之間具有特殊的親密關系,同時矛盾也更容易產生。隨著經濟的快速發展,社會正在發生深刻的變革,過快的生活節奏和生活壓力導致很多人心理缺乏規則意識和和諧的思想,以致于家庭生活中家庭矛盾變得較以前復雜,家庭暴力問題和過去相比也出現了新的特點。家庭暴力并沒有隨著社會的進步和法制的完善得到遏制,甚至在某些方面還變得更加特出。根據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公布的一組數據,2018年全省近5萬起離婚案件中,家庭暴力在離婚原因中占比達8.44%,且其暴力手段和時間也和傳統意義上的暴力并不完全一樣。由于多數人都認為這屬于“家務事”,外人無須干涉或了解具體情況。而身為家暴的受害者也往往寄希望于對方的良心發現,對于家庭暴力忍氣吞聲。這就會導致家庭暴力案件取證相當困難,受害人很難從家暴中脫身。家庭和睦是社會和諧的重要組成部分,家暴問題的法律干預和處理有利于避免、遏制家暴。及時公正的法律處理也可避免家暴問題演變為惡性的刑事案件。我國目前盡管出臺了《反家庭暴力法》,但家暴證據認定還有不足之處,尤其是在品格證據的認定方面。正確的適用和采納品格證據具有積極意義。
品格,顧名思義,就是人的行為背后所隱藏的人之性情。究竟是溫和還是暴虐,究竟更善于通過和平手段還是暴力手段解決問題,都會通過其行為表現出來。品格證據,其表現形式多種多樣,包括書證、證人證言、視聽資料等法定證據種類。其形式主要有以下三種:1.名譽或者名聲。主要是熟悉的人為當事人的名譽出庭作證,名譽證人一般要求比較高,尤其是關系和居住遠近方面;2.評價意見。指通過意見證人得到意見證據,證明當事人有某種性格化傾向;3.先前特定行為。先前特定行為證據比名譽證人和意見證人更容易混淆訴訟爭議點,在刑法領域中,一般禁止此種做法,不能認為某人之前盜竊過十次八次,而認定新發生的案件就是他所為。最為經典的是辛普森殺妻案中他的律師團隊辯護的那樣:“一個男人揍了他的妻子,并不意味著他殺了他的妻子。”英美法系普遍認為品格證據包括被告人品格證據、被害人品格證據和證人品格證據等。在我國家庭暴力案件中適用品格證據無論是人們的傳統思維上還是法律規定方面都存在困境。
(一)從外界因素來看。眾多調查資料顯示,家庭暴力案件往往因行為的隱秘性、手段的多樣性、時間的連續性和長期性而導致外界難以介入,外界不僅包括夫妻間的親朋好友,還包括行使國家公權力的機關。親朋好友的傳統心理是寧拆一座廟不破一樁婚,勸和不勸離,很難體會得到被害人的雙重壓力。這部分人心里并不認同存在家庭暴力,而把它當做一般的家庭糾紛。此外在施暴者淚聲俱下的懺悔聲中,親朋好友認為犯了錯只要道歉或者決心痛改前非就應該得到被害人的原諒。所以這些人不會成為名譽證人或者意見證人。行使國家公權力的機關其取證難更是不言而喻,如果沒有被害人和其他負有義務的個人或者團體求助,根本不可能進入到家庭內部當中,從而導致公檢法等機關取證難,更何況是品格證據的搜集。
(二)從受害者角度看。受害者受到施暴者身體和心理上的控制和支配,本身沒有辦法作出有效反抗。家庭暴力的發生 和發展呈現周期性模式。模式的形成,一般要經過兩個或者兩個以上的暴力周期,每個周期通常包括關系緊張的積聚期,暴力爆發期,平靜期。在平靜期,施暴者通過口頭或行為表示道歉求饒并獲得原諒,雙方和好直到下個暴力周期的到來。受害人在此階段往往會一時心軟,念及舊情而做出讓步。從心理學的角度看,被害人道德感使其不愿意相信眼前的人會有家庭暴力的傾向,夫妻關系中受害者不想承認自己看走了眼嫁錯了或娶錯了人。根據美國家暴熱線統計,一個受害人平均要經過七次的努力嘗試,才能真正的離開一個施暴者。受害者在施暴者結束暴行時會產生一種巨大的解脫感,更可怕的是,受害者會對這種感覺上癮。受害者在家庭暴力籠罩的陰影之下,唯一能讓其安寧的就是施暴者偶爾的態度改善,尤其是在平靜期的時候,受害者的幸福感陡然而生,在這樣的惡性循環中會讓受害者產生不切實際的幻想:每一次家暴之后,都認為這可能是最后一次。而被害人并沒有意識到,施暴者的周期性行為可以作為先前特定行為而形成品格證據,成為法官認定家庭暴力的依據,以致于每次被家暴后也沒有留下證據。
(三)從法律規定方面來看。我國三大訴訟法中,并沒有關于品格證據的內容。我國是成文法國家,沒有對品格證據的相關性做出具體要求,認定案件事實講究的都是因果關系,證明標準是排除合理懷疑,各證據需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法官在自由裁量權范圍內作出判決。國際上普遍公認的家庭暴力包括身體暴力、性暴力、精神暴力和經濟控制四種類型,而我國法律主要規定的是身體暴力。庭審過程中,法院對于家暴事實的認定缺乏明確的標準,即使受害人收集到了相關證據,還需經過質證,施暴者經常會對證據的三性及搜集程序提出異議,導致千辛萬苦搜集到的證據證明力減弱。大多數案件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法官只得駁回起訴,無法維護被害人的合法利益。
綜上所述我們不難看出,不管是從法律的規定、親朋好友,亦或是受害者的角度來看,品格證據涉及的名譽或者名聲、評價意見以及先前特定行為都沒有施展的空間,導致其在家庭暴力案件中的適用存在困境。
(一)從立法層面上來看。我國《反家庭暴法》第 12條之規定,并未直接言明排斥品格證據,而是以一個“等”字概括,立法者的意圖顯而易見,給品格證據的適用還是留有空間的。我們在認定家庭暴力案件的可采證據時不能采取窮盡列舉的方式,而應結合國內外經濟學家和社會學家的研究所揭示的當前社會背景和框架來進行。結合出警記錄、就醫記錄、當事人及第三方調查情況,準確解讀家庭暴力的持久性、故意性、控制性、恐懼性及后果嚴重性。對于家庭暴力的現實危險,應根據家庭暴力發生史、過去家庭暴力出警記錄、就醫記錄,第三方描述等明確危險存在的可能性及大小。而這些與品格證據是緊密相關的。
(二)從證據能力層面來看。證據能力,即證據資格,是指可以用來證明案件事實并幫助法官做出價值判斷的證據。法律上對證據能力的規定通常為:合法性、相關性、客觀性。品格證據作為證據的一 種,也必須具備這些特征才可以。對品格證據的三性我們應結合具體情況進行分析。
合法性:針對家庭暴力中的受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提出的品格證據要進行重點關注。國家工作人員除非在受害人主動尋求幫助的情況下,否則很難進入家庭中采證。家庭內部絕對不是法外之地,承認受害人及其法定代理人、近親屬所提出品格證據的合法性,有利于法官對于家庭暴力案件的認定。相關性:我國三大訴訟法中,往往因為品格證據沒有足夠強的相關性,常常不予采納,畢竟之前的行為和這次事件的發生并沒有直接或者間接的因果關系。在家庭暴力案件中,法官對于家庭暴力的認定通常是暴力+長期性,即使受害人的物證、書證、證人證言等證據都經過質證,但還是沒有一種證據能夠直白地表明長期性,這種情況下如是離婚案件法官一般不會判決離婚。此時如果我們抓住相關性在品格證據中的特殊性,就能夠直截了當的、毫無遮掩的證實施暴者的行為軌跡,發現其潛在的心理,得出比較可靠的結論。如果一個人偶爾撒一次謊,并不表明他就不誠實,但如果他不止一次的撒謊,那他的誠實就應該受到懷疑。客觀性:品格證據是受害人將自己的價值判斷展示給法官,但是這并不能說明其不具備客觀性,它是在施暴者各種行為的基礎上合理性預判,是以確實實存在的事實為基礎的。如果品格證據的生成環節存在不足,我們可以利用其他證據加以補強,但不可因此否定品格證據。
(三)從證明力規則來看。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霍姆斯大法官曾說:“法律的價值不在于邏輯,而在于經驗”。這說明,在庭審中,法官的自由裁量權要求其對證據的證明力進行判斷,確定證據在多大程度上證明待證的事實。要想真正讓品格證據在家庭暴力案件中發揮積極作用,就一定要加強它的證明力,創立新的判斷標準。比如說美國對于人身保護令適用的優勢證據規則,即只要認為一方所主張的事實可能性更大時,就可以認定該事實成立。這并不是舉證責任的倒置,而是站在保護弱者的一方加以考慮的。如果受害人所主張的事實可能性明顯更大,那么施暴者所要證明的事實就一定要達到排除合理懷疑的程度。這樣做可以避免很多家庭暴力案件因沒有足夠的證據而無法認定,但同時也需要法官具有較高的水準及相對應的心理學社會學知識,便于從全方位認定家庭暴力的事實,而不是抱著“清官難斷家務事”、“寧拆十座廟不破一樁婚”的態度積極“勸和不勸離”。
英美法系國家對品格證據的規定相對完善,而且對判決的影響力會在判決書中直接體現出來。由于我國沒有統一的證據法典,品格證據的運用比較薄弱。三大訴訟法也沒有對品格證據的概念、種類、適用、排除等做出具體規定,所以司法實踐中,法官并不會在所作判決中直接表露自己是否將品格證據作為可采證據。事實上,品格證據能否作為家庭暴力案件可采證據的研究從未停止。早在2008年時,最高人民法院中國應用法學研究所編寫《涉及家庭暴力婚姻案件審理指南》第四章“證據”就明確提出舉證責任的轉移。在一般情況下受害人陳述可信度高于施暴者, 但并沒有明確提出品格證據的適用,而是泛泛而談的講了雙方或一方是否曾有過暴力行為等;2009年起草的預防和制止家庭暴力法意建議稿中,在證據搜集方面曾明確提到品格證據的可采性;此后數年中許多學者都在呼吁品格證據應當納入可采證據的范疇。通過對品格證據的證據能力規則、證明力規則以及證據規則的分析,我們完全有理由相信其實施的必要性和可行性,無論是法理上還是實踐當中,都有其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