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意新象：簡論葉錦添“新東方”舞美設計理念

張鄭波.成都大學.四川成都.610106

憑借電影《臥虎藏龍》獲得2001年奧斯卡“最佳美術設計”和英國電影學院“最佳服裝設計”指導獎的華人藝術家葉錦添先生，如今早已蜚聲海內外。他最早提出“新東方主義”設計理念，并用三十余年的跨界設計實踐，向全世界盡情展示現代“新東方主義”視覺美景的獨特神韻。

一、朝向虛空源頭回返

“新東方主義”的提出直接起源于葉錦添少年時期對梅蘭芳嫵媚妖嬈的側面劇照的深情迷戀。他說“那種神秘感、魅惑感，使我不斷回溯源頭、尋找養分，好像只有發現的喜悅，才能滿足我少年的心，去對抗他者文化的占據。”【1】間接源于葉錦添對世界萬物的佛禪道觀和虛空立場。

源頭虛空在葉錦添眼中是東方文化得以綿延生息的根基。它擁有無限開放和縱深遼闊的創生能力。它不受時空方位限制，能不斷自我吸納繁衍。周而復始，生生不息。“這樣就開始了一個新的世界，并不受任何既定觀念的阻撓，可自在地回到古代意象世界，經歷每一個瞬間，洞悉其細膩情緒的流動，從無限的角度，去重新發現古典的趣味玄妙。”【2】用胡塞爾的現象學術語來講，回到虛空源頭，就是回到原初直觀，回到本能感官的直接被給予性。回到原初被給予的邏輯起點上，就找到了最靈敏鮮活，最空靈輕盈的新東方源流。

因此，葉錦添期望“新人應努力尋找東方美學千年文化的源頭，這無關乎手法或材質，或語匯表現，又或者符號再造等，多琢磨這些符號底蘊，運用才更具深度。”【3】唯有努力回溯虛空源頭，才能在混亂龐雜的全球化現狀中，在異域文明截面維度中保持華夏文化清晰的視野，找到打開“新東方”意象的獨特門道。

二、活用拼貼錯置的后現代技法

在后工業消費時代，為探尋東方式生存意義之路。葉錦添將中西審美現代性意象碎片進行錯置銜接。學會在碎片意象聚合中反觀自身的記憶和心性歸屬。為此，他幾乎走遍了全球各地。由此，留存了異質有別的城市“意象”感記憶。如：挪威的冷酷、芬蘭的靜默、布達佩斯的動人，還有倫敦的保守、巴黎的時尚、柏林的濃烈、紐約的活力等形象都非葉錦添的心性歸屬。唯獨東方內蘊的柔美空靈讓他著迷沉醉。

由此，他會在非學科式、非實證性思想中，讓感性思維不間斷地跳躍挪移，左右翻轉。用達達式隨機、無序拆解撕破“大一統”文化包裹。讓散落一地的文化物件與其他異域文化錯位銜接。以拼貼出“古意”碎片光影。

《樓蘭女》、《艷歌行》、《儷人行》、《荔鏡奇緣》、《梨園幽夢》等舞美作品都會看到完整的中國文化體系碎片。以及碎片化服飾、肢體動作散亂游離，道具無序移動；還有印度史詩劇《摩訶婆羅多》的深邃悠遠，《后山海經》的詭異妖艷，《十面埋伏》的沙場離魂，《紅樓夢》、《牡丹亭》的鬼魅幽影等均屬此法拼貼寫照。

葉錦添甚為推崇后現代主義舞蹈家皮娜?鮑什和編舞大師彼得?布魯克。因為他們都善于應用重復、疏離、蒙太奇錯置拼貼來創造個性化藝術風格。皮娜?鮑什能將芭蕾、歐式現代舞、美國街舞、亞洲民間舞乃至日常的吃喝拉撒姿態語言有機勾連起來。彼得?布魯克在拆解分化與空間錯置中，將神圣與粗俗、僵化與靈活、殘酷與溫馨劇場錯置勾連起來，讓觀眾瞬間體驗到布萊希特、貝克特乃至莎士比亞劇場意象。

概言之，從對多元意象的拆解分離到異質古美意象的錯置拼接，從獨立舞美設計，到與弗蘭克?德貢、阿庫?漢姆、約翰?福斯科等國際友人的合作，再到《胭脂扣》、《大明宮詞》、《橘子紅了》等影視美術指導，都離不開拆解、錯位拼貼法的積極貢獻。

三、訴求東方式柔美氣韻

在審美現代性危機下，葉錦添呼吁新人要敢于不斷開啟人生新旅程，不斷拓展陌生化審美經驗，拾遺形上詩意美感的缺失；學習培育鮮活生動的靈韻，以“返虛入渾，積健為雄”（司空圖《詩品?雄渾》）為基礎，讓內在產生強大而謙卑的心態、有力而不露的相讓，心懷天下而不驕的自控，孕育那些無形無相、無邊無界的內在宇宙，培育圓潤自洽的個性語言系統，以此為“新東方主義”審美意象開創落腳之地。

新氣象“古意”王國會呈現“虛實共生”的雙重屬性氣質。它一方面無影無形、無法觸摸，如同虛空，“如靈般散布在世界的角落與時空的痕跡中。”【4】但另一方面，它又“是最豐盛、無始無終、包羅萬象的……牽扯到每一分每一秒在全世界發生的所有，都可以在這個整體中流動。不管你在地球的任何一個地方，都可以（經此）觀察到全世界所發生的事情，”【5】因此，它又顯得無所不包，豐盈充實。

總之，“新東方主義”審美意象可以讓“異化者”、“單向度的人”等癥候群體從中汲取能量營養。因為“那力量懸在空中，無形無相，在空白中蘊藏著無限，在靜止中流動著韻律，在咫尺須臾間映射著萬象。它不需要任何既有形式支撐，就能派生出各種豐富玄幻之形……它是一個生發無盡的能量之場，從無間中誘發，在空中形幻而立，令我頓感完全而飽滿，內在充滿著創造之能量。”【6】在那里，沒有主客區分，也沒有你我他差異。游于充盈的柔美意象，自由自在奔流不息，無始亦無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