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如如/淮北師范大學
杜牧,晚唐時期著名的詩人。善于把敘事、抒情、議論結合起來,如《張好好詩》、《感懷詩》、《杜秋娘詩》等等。杜牧《張好好詩》用精湛的詩歌語言,再現了張好好的浮生沉淪的悲劇生涯,抒發了詩人對這類無法主宰自己命運的苦難女子的深切同情。詩中描寫了少年樂妓張好好,始得高官沈傳師的恩遇,也因為沈的去世而流落市井的不幸身世。杜牧與張好好在沈傳師的府中相識,兩人本來應該成為一段佳話。可是天不隨人愿,沈傳師的弟弟也要執意納她為妾。倆人都無力主宰自己的命運。只能作罷。后來在東都洛陽相見,相見時好好卻已賣酒為生,感慨萬千,所以杜牧給張好好寫下了這首詩。
人們提到杜牧往往會聯想到他是一個著名的詩人,詩名盛大,詩名掩蓋了他的書名,但杜牧的書法在晚唐的藝術價值很高。在晚唐人們嚴格遵循法度,導致書風停滯不前,但是杜牧的書風活潑,給當時的晚唐注入一股新的風氣。晚唐時期社會動蕩不安,杜牧雖然創作了很多的書法作品,但是由于戰亂以及詩名過盛,所以很難留存下來,《張好好詩》是杜牧留下的唯一一件傳世作品,其詩歌與書法的完美結合,印證了杜牧浪漫的一生。
晚唐書風狀況。初唐時期人們將北方的風骨之美與嚴密的技法聯系在一起,從而旨在將精巧的形式與雄闊的氣勢相結合的審美理想,即是在表達一種深刻的藝術性的同時,要體現出儒家的倫理道德規范,正如初唐時期理論中所表現得“中和之美”、“盡善盡美”。到了盛唐,經濟文化繁榮,書法家的眼界得到拓展,在書法創作上取得了超越前代的輝煌成就。初唐及盛唐時期,楷書的地位日益鞏固,楷書中的筆法也被世人墨守成規,他的書寫規律以及章法也被人們總結,趨于完善。著名的“永字八法”就在盛唐流行。人們把“永字八法”看做書法的一個范式,似乎他窮盡了書法的所有技法。晚唐時期國力衰微,社會動蕩不安,人心惶惶。人們日益無法沉迷詩書,詩書較少發展,停滯不前。但是杜牧的這首詩,不僅詩美,而且書法也美,吸引了現代人的眼球。
章法構成,又稱之為謀篇布局,是研究字與字、行與行、以及整幅作品之間的一個變化關系,追求的是一種和諧統一的方法。除了單個字的筆勢、筆法、結體、布局之外。布白謀篇也是一件優秀的書法作品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行書的章法由行氣、墨韻款識等部分構成。從行氣上來說,用筆的體勢、線條的節奏、韻律都有關系;用筆的方圓、輕重緩急、曲直,結體的大小、稠密、粗細、長短等都會影響整個布局的穿插呼應、順應連接;從墨色上來說,墨分五色,濃、淡、干、濕、黑,也會影響到字的分布;書寫的形式、材料也會影響整個字的章法,比如條幅、扇面、卷軸、對聯等;而且印章、落款等對章法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
章法構成的一個基本的原則就是根據形式美的規律將一個個本來獨立的字形成統一協調且美觀的整體。一幅成功的書法作品,章法是很關鍵的。在行草書中,一件優秀作品中章法就更為重要。通篇的結構,引領管帶、首尾呼應、起伏變化、氣韻生動、濃淡干濕,都是章法的組成部分。不同的字體,怎么安排空間、怎么安排章法、在哪里蓋章、怎么落款、落款時字的大小、蓋章時字的呼應等等都是一件優秀的書法作品需要考慮的內容。
《張好好詩》中的每一個字都是獨立存在,上下沒有連貫,卻充滿了行氣。因為杜牧這張作品中的每一個字都很正,中線在一條線上,所以字很穩,沒有夸張的左搖右晃,只是后半部分的中線略略傾斜,想是作者的心情激動所致。行書較其他書體具有很強的抒情作用,創作過程中的快慢變化,猶如舞蹈和音樂,能通過空間傳達出作者當時的感情。二十五行之后,杜牧的心情明顯越來越慷慨激昂,加入了很多的枯筆,出現了很多不安定因素。情緒的變化,并沒有給全局的章法帶來很大的波動,但是在某些字上面表現得還是很清晰的。比如后半部分的“塵”“紫”“車”“月”“來”“重”等字,文章談及好好談婚論嫁之事,明顯比旁邊的字大上一倍。
杜牧寫字善用各種對比,比如大小、錯落、長短、濃淡、虛實、徐疾等。在第四行里,“歲”與“公”字大小明顯形成對比,猶如呼吸的節奏。像這樣的對比關系在很多的地方都有。比如開篇的五個字“牧太和三年”,“牧”字最大,其次是“年”,而最小的字在“和”,這種兩頭大中間小的章法,杜牧也是有意而為之,因為在很多地方都有類似的情況。在第三十五行中“如聘之碧玉”也是相同的處理方法。“大小”對比是杜牧通篇章法中最常用的處理方法。此外還有“長短”對比。第二行的“西幕”、“年十”等都是長短上的對比。最為明顯的長短對比,在第四十四行的“斜日”,兩者的差距很大,“斜”字比“日”字足足長了好幾倍。在整副作品的后半部分出現了枯筆,較為明顯的是三十一行的“樓”和三十八行的“盡”,它們與周圍的字截然不同,對比強烈。在這件作品中有的字錯落感很強,感覺最強烈的是二十七行和三十七行的“月”字,險絕中見平正,字勢險而不倒,很有味道。 《張好好詩》中將對比關系運用到了極致。整個章法比較的平穩,但是中間加入了不少矛盾因素,使得平穩中加入了不平穩的因素。比如,“蓮含跗高閣倚天半”,“含”“閣”是一行中最大的字,在墨法上屬于濃筆,且比周圍的字大上好幾倍。而“含”“閣”兩個字并不是連在一起的字,這就猶如人的呼吸,需要循序漸進,而不是一蹴而就。
杜牧的作品中,單個字里也富有很多的趣味。比如左右結構的字,中間會留下很大的空間,留白很多,把整個字儼然分成了三部分,左中右,中間的留白與左右之間又形成了對比關系,疏處可以走馬。獨體字中的“水”,提按的節奏明快,先按后提,再按再提,運筆的過程中完成了多回的轉換,相當的精彩。杜牧其他的獨體字還有很多的提按關系,但都是有一個慢慢漸變的過程,所以才能將這一對矛盾關系變得協調。
杜牧《張好好詩》的可貴之處在于它是一片手稿,是日常寫作留下來的,我們從杜牧不經意間留下的一些用筆破綻出往往能夠看見他用筆的端倪。帖中所有的字幾乎都是一筆完成,帖中各種形態的絞轉筆畫在盡情的書寫。因為是草稿,所以杜牧并沒有過分拘謹,非常的大膽,張揚自我個性。
書法雄健渾厚,字體姿媚生動,用筆勁健有力,筆勢靈動飛躍,頗得六朝遺意,而轉折處似孫過庭的《書譜》。在《宣和書譜》中這樣描述杜牧的草書:“氣格雄健,與其文章相表里。”杜牧詩的風格委婉流轉,所以杜牧的書法很好印證了“字如其人”的道理。在唐代崇王的大環境里,難免不會受到二王的影響,杜牧的字根源來自二王,融合六朝的筆意,一改王羲之中庸溫和的氣質。加上他本身的氣質,善用夸張、對比等,在法度范圍內將用筆的豐富性與結構的多變性發揮到了極致,使他的字看起來穩健挺拔。
唐朝是一個非常重視法度的朝代,尤其是注重對二王的推崇,這個時候顯示了創新的重要性。作為動蕩時期的才子佳人,杜牧具有很高的藝術修養。一個書法家的前提必然是一個飽讀詩書有修養的人。如果因為一味地追尋前人的腳步,死守法度,那么必然會失去本來真實的自己。但是在閱覽中國書法史時我們發現,歷史上的每一位書法家都是一個截然獨立且煥發自身光芒的學者。古法用筆和死守古法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前者會讓我們站得更高、看的更遠。而后者卻會讓我們變得狹隘,拘泥于一家,不利于書法學習。取百家之長才能補自家之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