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溫暖的手指為心靈把脈
——讀劉懷遠小小說集《給良心打個補丁》

■蔡先進

縱觀小小說集《給良心打個補丁》（以下簡稱“該小說集”）可謂題材廣泛，不論是親情愛情，抑或友情、鄉情；不論是寫鄉村城市，抑或城鄉結合部；不管是寫商界文壇，抑或是寫民間官場，筆者發現劉懷遠不僅能精心講好故事，更注重底層關懷意識，他的小小說具有濃郁的悲憫情結，有黑色幽默、針砭時弊的風味，作品把細膩而又略顯辛辣的筆觸伸向主人公的靈魂深處，而且其基調陽光明朗，語調滲透著溫情，格調高雅，讀著頗有情懷、別有一番風味，讓人掩卷沉思、回味良久。該小說集有著顯著而獨特的審美旨趣：通過其文本實踐，完成了“用溫暖的手指為心靈把脈”的審美追求。

該小說集第一輯《半場電影》很有代表性。《半場電影》講述了三十多年前二黑當區電影放映員的故事。當時改革開放沒幾年，物質生活并不很富有，精神生活非常有限，收音機和電視普及率很低，看集體電影像磁鐵一樣吸引著廣大少年兒童和家長，請看《半場電影》如何通過停電的場景來描摹觀眾的心理活動：“外村人開始散去，一邊走一邊回頭，希望瞬間奇跡出現，滿目燈火……快11點了，本村鄉親們還在堅守。黑暗中，一陣噼噼啪啪拍蚊子聲。”寥寥幾十字，將鄉親們對電影的沉醉與依戀的心理表達得淋漓盡致、栩栩如生。

《麥粒金黃》也很有典型性。小說寫父母無私偉大的愛：寧可自己吃苦，也不讓孩子吃虧。《捍衛》講述了一個父親從被人鄙視到受人尊敬的故事。以前，鄉親們總管父親“老蔫兒”，因為父親時時處處“謙讓”大嘴馬叔；后來，父親奮起反抗馬叔兒子馬虎強占耕地，挨了馬虎的打，卻堅決不退縮，“守土”意識強烈，從村里折騰到鎮政府，終于以勝利告終，捍衛了做人的尊嚴，鄉親們見了他喊他學名“秉鈞”，再沒誰喊他“老蔫兒”。小說很有藝術感染力，讀完令人拍手稱快。

《修路》《給良心打個補丁》《溫暖冬夜》《工錢》《三個電話》《跟著雜志去打工》等篇什把視角聚焦弱勢群體，具有強烈的社會擔當精神和濃厚的底層關懷意識，字里行間流露出深切的悲憫情懷?！缎蘼贰穼懓ゎ^“大頭”從愛慕虛榮到良心發現的深層蛻變。起先，大頭因為鄉親們誰也不談給他立碑的話，故意將村路少修一里，鄉親們為此吃了不少苦，但人們卻記得他的恩情；后來大頭工地出了事故，幾個落下終身殘疾的鄉親堅決不要一分錢的賠償款，大頭深受感動，良心發現，決心盡快修好剩下的一里路，最后筆鋒一轉：“政府公路‘村村通’到了咱村”。小說既謳歌了時代主旋律，又震撼了讀者心靈，可謂一石二鳥。

《等候一餐榮幸的飯》《門前有棵樹》《覺悟》和《路遺》等小說鞭撻了社會不正之風。《等候一餐榮幸的飯》行文幽默詼諧，痛快淋漓批判了社會攀比之風。《門前一棵樹》寫局辦公室方主任為了哄局長開心，為下屬站所一棵枯樹小題大做、興師動眾，雙休日組織廣大機關干部去挖樹，原本不需要花錢就可以擺平的事，居然以《砍伐枯樹的報告》為名敲定預算近七百元，看似合理合法。樹已砍，所長計上心頭，建議提前植樹，使得這次活動皆大歡喜。大家盡興吃完柳鄉名吃“全驢宴”，酒足飯飽的方主任大著舌頭叮囑：“星期一前，一定要把樹種上！”該文痛批了官僚主義陋習，揭露官場吃喝成風丑相。《覺悟》通過正面寫局長的父親的虛榮心理：希望兒子多給他高檔禮品，側面烘托黨政領導從政如履薄冰，稍微不慎，便會落下腐敗的口實，辛辣地諷刺了社會上愛慕虛榮的攀比之風?！堵愤z》的主題關乎人的良知。小說寫家境貧困的黃連嬸又去娘家王村借錢，先后遇到侄兒玉亮和屠夫柳三，破天荒在路上撿到兩筆錢，其中一疊錢還沾有暗紅的肉渣。黃連嬸自然心知肚明，找到二人，他們均矢口否認；黃連嬸無可奈何，只得把錢交給村主任，想通過廣播找到失主。喇叭還沒有開始廣播，人們都知道黃連嬸撿錢上交的事情，玉亮和柳三見黃連嬸鐵心不要，便去找她一同去村部領錢；豈知到了村部，村長柳大牙面色酡紅地躺在椅子上打盹，原來他用黃連嬸上交的錢款待了李鄉長，不但結了飯錢，還把村部以前的欠賬還了些。結尾二十余字，將黃連嬸、玉亮和柳三他們仨吃驚、憤怒的神情刻畫得恰到好處：“三個人一下子僵在那兒，瞪出的眼白如曬在河灘上的魚?！迸c玉亮和柳三的敦厚善良相比，村長柳大牙心靈的丑陋暴露無遺。

該小說集第四輯作品頗有民間傳奇風味，頗得古代神話志異小說的神韻?！痘噬像{到》《長生不老丹》《畫癡》《樂癡》《棋癡》《小薇》和《藥三娘》是其中較有代表性的篇章?！痘噬像{到》寫宮里戲子和太監從宮里跑出來，為了撈幾筆外快，居然冒充光緒皇帝下江南，一撥地方官吏聞訊，為了官運亨通，紛紛備足金銀財寶給“皇上”獻殷勤。劉公館伙計老朱利欲熏心、官迷心竅，花大價錢準備將貌美的女兒獻給“皇上”，夢想子子孫孫享受榮華富貴。結果假皇帝露餡，被總督斬首示眾，老朱欠了一屁股債，被債主逼得跳江。同事周小貴變賣十幾畝良田，贖回了老朱的女兒，二人結為秦晉之好，成雙入對，開始幸福的打漁生涯。店伙計周小貴因老朱的“禍”得到幸福美滿的愛情，這個結局巧妙而合情合理，契合了讀者的審美期待。《長生不老丹》寫游手好閑的金山經商的奇遇。金山不知從商艱辛，不務正業、揮霍無度，先后上過兩次當。第一次外出經商是去蘇州，沉迷于美色，中了美人計和連環計，花了一萬五千兩銀票買回兩顆長生不老丹，結果翌日晚上歸來，美人和細軟都不翼而飛，差點氣死父親老九。第二次外出，老九千叮嚀萬囑咐，金山信心十足，拍胸脯保證；可是到了上海灘，金山迷上了搶購洋人的股票，他不聽隨行伙計的勸阻，把進貨的本錢都砸進去，最后洋人跑了，股票成為一堆廢紙，金山在上海眾業公所樓頂結束了卿卿性命?！缎∞薄穼懥斯糯娙藴赝ン夼c魚幼薇的悲愴的愛情故事，溫庭筠與魚幼薇兩情相悅，卻優柔寡斷，鬼使神差將她介紹給名宦子弟李公子，結果毀滅了小薇一生的幸福，導致小薇縱情放浪、英年早逝。小說采用溫庭筠給小薇寫情書的形式，滿懷深情地向小薇作了一番愁腸百結、一唱三嘆的懺悔，文中流淌的古典浪漫唯美悲傷的情懷感人至深。

《藥三娘》寫懸壺濟世的藥三爺夫妻德藝雙馨的故事，頗有民間傳奇色彩。藥三爺因長相奇丑，年過三十，無人肯嫁。沒有想到一次出診，成就了他的美滿姻緣。那一天，藥三爺在苦水塢醫治了一位輕生的貌美女郎。女孩因肚大如鼓，被家人誤以為做了茍且之事，逼迫服下打胎藥，當時驗方用盡，肚子卻越大。女子便想以死還自己清白之身。藥三爺憑著走南闖北的經驗斷定她是染上血吸蟲病，大膽用藥，治好了俊俏女子的頑疾。女子感激三爺的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成了藥三娘。藥三爺治病不拘古方，常開不常用藥方，治療前必自己先行品嘗，后來，藥三娘來了，成為得力助手，兼試藥“模特”。有一年，發了瘟疫，藥三爺按照慣常劑量下藥，收效甚微。藥三娘情急之下，要藥三爺讓她試藥。藥三爺不肯答應。藥三娘看在眼里，急在心頭，傍晚時分，跑到瘟疫橫行之所，親染瘟疫，藥三爺別無他法，只得將狠劑量的藥方讓三娘嘗試。結果藥效甚佳，三娘病好了，鄉親們紛紛得救，而藥三娘卻因長期試藥，羸弱不堪，久臥病榻。村人感念于藥三爺夫婦的高尚情懷，挨著龍王廟給三爺建了一座生祠，神位上供奉的女菩薩面白唇紅，酷似藥三娘。讀完全文，相信讀者會被藥三娘圣潔的心靈美深深打動，并過目不忘。

通過近三十年的小說創作，劉懷遠為讀者奉上這么多小說力作，他的小小說立意新穎，可讀性強，心理刻畫栩栩如生，塑造了一批血肉豐滿的人物形象，他的心態是陽光明朗的，行文充滿溫情，用詼諧而善意的文字層層剝開人物幽深微妙的心靈，為他在中國小小說界贏得一席之地。在筆者看來，懷遠的小說在潛意識中踐行了“用溫暖的手指為心靈把脈”的審美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