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雜劇公案劇戲劇結構簡論

摘要：元代被稱為公案劇的劇目與現代公案作品有著較大的區別，這種區別在戲劇結構上有著突出的表現。元代公案劇的戲劇結構是“全過程式”的，沒有情節的省略，情節線性呈現，因而無懸疑效果。這樣的戲劇結構使元代公案劇少了“撲朔迷離”的懸疑魅力，但正由于案情的清楚明白，受害者是否得到了公正也清楚明白地呈現。這正表現了苦難深重的元代下層人民對社會公正的訴求。

關鍵詞：元雜劇公案劇;戲劇結構;戲劇結構成因

元代雜劇中有以刑事案件的發生和偵破為內容的劇目，包括關漢卿的《竇娥冤》、《蝴蝶夢》、《魯齋郎》，孟漢卿的《魔盒羅》和孫仲章的《勘頭巾》等三十多部。這些公案劇內容豐富、案件類型多樣，有的劇目突出的是為惡者的強大，有的劇目彰顯斷案者的神明，更有甚者將人間無法得到的公正訴諸于神明的力量去尋求，如無名氏的《朱砂擔》。這些公案劇在案件的審理上沒有固定的模式，但將這些公案劇與之后的公案類作品比較，會發現元代公案劇的戲劇結構是全過程、開放式的，不刻意制造懸念。下面就元代公案劇的戲劇結構進行簡要的分析。

一、“全過程式”的戲劇結構——元雜劇公案劇戲劇結構特點

“安排戲劇情節的藝術，就叫做戲劇結構”。[1]與劇作家所采取的全知敘事視角相聯系[2]，公案劇的戲劇結構都采用這樣的模式：案件發生的緣由——案件的發生——案件的審理。這種戲劇結構就是戲劇理論家們所說的“全過程式”的，強調事件的完整性，前因后果交代清楚。

在元雜劇的公案劇中常常用很多內容來演述案件發生的緣由，將起因交代清楚。如《神奴兒》第一折演述李德義在其妻王臘梅的慫恿下與兄長李德仁分家另過，氣死兄長。李家兄弟二人只有長兄李德仁有一子，名叫神奴兒，神奴兒將來為家產的繼承者，王臘梅卻想侵占整個家產，這樣神奴兒被王臘梅害死的緣由就一清二楚。楔子與第二折演述神奴兒上街玩耍與仆人走散，被李德義帶回家中，王臘梅乘機將神奴兒勒死，這是命案的發生。第三折則是糊涂官員審案，將李德仁之妻李阿陳屈打成招;第四折是包拯重新審理此案，使李阿陳冤枉得雪。通過分析元雜劇中公案劇的戲劇結構，即情節安排，我們發現，一般涉及法律案件的故事題材常常被強調的因素——懸念，在元雜劇的公案劇里并沒有被強調。

按照現代偵破作品的寫作習慣，作者在情節安排上會把發案之后案件偵破的開始作為情節的開端，然后以破案者為中心，展示他們如何運用智慧、偵破手段逐步接近事情的真相，并且最終破獲案件，發案的原因被揭示出來。這種情節模式可以概括為：案件的發生——案件的偵破——案件發生的緣由。這里第一環節上所列的“案件的發生”，是指它作為情節的起點，但往往案件發生的具體情節有可能是被隱去的。在此種情節模式中案件發生的緣由，乃至案件發生的過程都成為了隱含的故事情節，這無疑在欣賞者那里造成了極大的懸念，使他們渴望知道答案。懸念正是現代偵破作品抓住欣賞者的重要手段，也是現代偵破作品獲得成功的重要因素之一。與這類偵破作品的情節安排相反，元雜劇中的公案劇把案件發生的緣由置于戲劇的開端，然后依次展現案件的發生、案件的審理，斷案官常常在第四折才出場審理案件，對案件加以了斷，審理的過程也往往極為簡略。當然我們所說的是一般的情況，也有的公案劇以案件勘斷為主要情節，如“《陳州糶米》中包待制的活動，卻占了三折的篇幅，其勘案過程，曲折而又有風趣。”[4]但這種情節安排在公案劇中十分少見，大多數情況都是斷案官在第四折出場，如《竇娥冤》中的竇天章，《灰闌記》中的包公，《合同文字》中的包公都是這樣的。公案劇的情節經過這樣的安排，對觀眾自然無懸念可言。而且就是在大多數元雜劇研究者那里所公認的最具有公案劇特點的劇目，“在臧晉叔編選的元人百種曲中，只有孟漢卿的《魔合羅》和孫仲章的《勘頭巾》可以算得上是真正意義上的‘公案劇，因為兩個劇的描寫重點是在復雜案件的勘察和偵破過程上。”[3]《魔合羅》和《勘頭巾》雖然如么書儀所說“描寫重點在復雜案件的勘查和偵破過程上”，劇中安排了很多勘案情節，但在情節結構上依然是將發案的原因、過程放在前面的情節里交待。如《魔合羅》的楔子，第一折和第二折的前半部分演述李德昌出外經商，回家途中遇雨，在離家不遠的廟中躲雨并病倒。他托人送信給妻子，送信人卻錯將消息先送了其表弟李文道。李文道因對李德昌之妻劉玉娘心懷不軌，趁此機會搶先趕到廟中，將李德昌用藥毒死并逃走。劉玉娘趕到時丈夫已身亡。李文道以李德昌之死脅迫劉玉娘嫁他，劉玉娘不從。李文道因此賄賂官府，將劉玉娘打成死罪，案件發生。通過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出：這兩個劇雖然在情節重點上是寫偵破案件，但整個劇的情節結構卻沒有突破“全過程式”的模式，觀眾沒有不清楚的細節、不明白的原因，劇中的情節對他們也就不存在懸念。

二、對社會公正的追求——元雜劇公案劇戲劇結構成因分析

同樣是以涉及法律案件的故事為題材，元雜劇公案劇與現代偵破作品情節安排卻有著如此巨大的差異。其根本原因在于大多數公案劇作者的創作目的不在于制造懸念，顯示破案者的智慧與邏輯推理能力，他們關注的焦點在于社會公正。

元代公案劇作品所寫故事的年代往往假托宋、金，如斷案官為包拯的公案劇《生金閣》、《灰闌記》、《后庭花》、《替殺妻》、《陳州糶米》、《合同文字》、《神奴兒》、《盆兒鬼》假托宋代，斷案官為王翛然的《救孝子》則假托金代。但劇中出現的“衙內”和“權豪勢要”肆意妄為，霸占人妻的情節，正是蒙古人，特別是蒙古軍官、貴族等肆意橫行的寫照。《元史》說：“諸蒙古人因爭及乘醉毆死漢人者，斷罰出征，并全征燒埋銀。”[4]這就給了蒙古人法律上的保障。還有當時駐防各地的軍隊“兵若民異屬……其卒群聚為虐，或訟之有司，舉令甲召其偏裨共弊，則諾而不至，事率中寢，民苦無可奈何。”[5]蒙古人殺了人，根本就不必償命，再加一般官吏，因為“兵若民異屬”的緣故，也就沒有制裁他們的法權。所以在《魯齋郎》里權豪勢要魯齋郎說“那一個官司敢把勾頭押”，《生金閣》里龐衙內說：“若打死一個人，如同捏殺個蒼蠅相似。”

元雜劇作家多為書會才人，社會地位下降，與社會下層聯系更為緊密，他們的劇作中多反映下層人的痛苦與愿望，他們關心的問題是一個案件有沒有得到公正的處理，斷案者是秉公執法還是徇私枉法。與劇作家的創作思想相適應，公案劇的情節只有安排成這種交代前因后果的“全過程式”的，觀眾們才可以用“隱含的劇作家”所賦予他們的全知的視角去審視整個事件，去判斷案件的處理有沒有實現公正。元代社會是一個民族壓迫、階級壓迫十分深重的朝代，廣大民眾處于被踐踏、被奴役的痛苦處境，對他們來說社會無公正可言，然而社會公正的實現又恰恰是他們最為渴望的。與下層人民同呼吸共命運的元雜劇作家們就在他們創作的戲劇中展示對社會公正的追求，他們關心的是社會問題，而不是制造一個“謎”并且去解開它。

注釋：

[1]徐扶明.元代雜劇藝術[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81：128.

[2]王曉輝.元代公案劇敘事視角論[J].時代文學，2010，06.

[3]幺書儀.元人雜劇與元代社會[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7：68.

[4]宋濂等《元史》卷百0五《刑法志》殺傷條.

[5]宋本《績溪縣尹張公舊政記》，文淵閣本《四庫全書》《元文類》卷三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