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穎
摘要:北朝關中承載了中國歷史從動蕩走向統一的歷史變化,具有控扼絲路腹地樞紐,連接貫通涼州、云岡、龍門三大佛教藝術模式,以及延續六朝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的獨特地位。造像碑是佛教藝術發展過程中在形式上追求多樣化的必然結果,是宗教藝術在除石窟寺以外出現的一種新的表現形式,也是佛教藝術不斷發展中與中國本土藝術相融合的結果,本文通過分析北朝關中造像碑藝術中的獅形圖像,來探討造像碑圖像藝術元素中所呈現出的絲路藝術交流。
關鍵詞:造像碑;獅形圖像;絲路藝術;交流
北朝關中地區的時局不穩定,但關中作為西魏、北周的政治中心,卻承載了這段分裂、動蕩的歷史。造像碑是記載民間的宗教信仰和社會狀況的圖像碑石,是集雕刻、繪畫、建筑、書法于一體的特殊藝術形式,也是佛教藝術作品不斷追求多樣化的必然結果。造像碑作為承載民眾信仰的載體大量出現,工匠吸收了西域地區的粉本樣式,其中獅形圖像藝術作為造像碑構圖的需要,以一種特殊的形式存在。
一、關中北朝造像碑中的獅形圖像
關中北朝時期造像碑中的獅形圖像藝術不以構圖的中心出現。獅在世人的心中不同于以往以來的異國猛獸的印象,而以信仰為載體賦予新的生命,作為宗教中的圣獸、護法神獸的形式出現在造像碑藝術中。現今碑林博物館內藏有大量造像碑,成為人們了解北朝這一歷史時期民眾信仰、藝術形式等的珍貴寶藏。
北魏景明二年(501)徐安洛造像碑,2004 年出土于西安北郊外崗家村,現藏于碑林博物館。此碑高約 72厘米,寬 70 厘米,厚約21厘米。碑陽下方有雙獅俯臥于佛座兩旁,回首反顧。這兩只石獅只雕刻出頸部以上,左側獅嘴巴呈閉合狀,吐舌,左側獅嘴部與鼻部殘破,張開的嘴后側有鬣毛。右側獅嘴巴呈張開狀,呲牙。右側獅殘破較為嚴重,但整體雕刻輪廓較為清晰。左側獅的鬣毛已經較為接近中國傳統紋樣中的卷云紋樣式,而右獅因殘破無法辨識紋樣。
北魏(386-534)交腳米勒造像碑,于1951年出土于西安市西關,此造像碑高約120 厘米,寬約60 厘米,現藏于碑林博物館。雙獅樣式特征與同時期造像碑中獅形圖像風格迥異。左側獅蹲坐,頭斜向上,獅尾上翹,回首反顧主尊。頭頂部至前胸雕刻有螺旋式樣鬣毛,身體為條紋狀雕刻,層次清晰且雕刻細致。此獅臉部有殘破,樣貌無法辨別。此獅螺旋樣式鬣毛與北周圓雕佛像中石獅頸部鬣毛極為相似。右側獅保留較為完整,呈行走式。此獅頷首,雙目向前凝視,獅眉刻畫為橢圓狀,呈散射狀鬣毛,圍合成環踞于頭部外側,顎部以下表現為麥穗狀樣式,獅尾部末端為三角狀,與左側獅相同。此造像碑中雙獅圖像在同時期造像碑相比較為精細,此造像碑中雙獅鬣毛的兩種表現形式將這一時期的螺旋狀和四周發散式樣,兩種樣式的獅形圖形同時表現出來,這與一般造像碑中石獅左右對稱的圖像樣式大為不同。
北魏建明二年(531)朱輔伯造像碑,于1959年出土于陜西省華縣瓜坡,高約160厘米,寬約80厘米,現藏于碑林博物館內。雙獅對稱蹲坐于主尊兩側,分別斜向前上方,雙獅嘴巴呈張開狀,雙眼凹陷,頭部為線條狀樣式。鬣毛呈發散形包圍于獅頭頂部位,獅身軀較頭部纖細。獅胯骨部位有中心發散的云紋,獅爪尖銳。
西魏大統二年(536)高子路造像碑,出土于陜西省富平縣小學。高約80厘米,寬約80厘米,現藏于碑林博物館內。雙獅蹲坐于主尊兩側,左獅為側身回首狀,右獅為正立面朝向。雙獅嘴巴呈張開狀,獅面部有殘破不清。左獅鬣毛在胸部中央呈發散式掛于前胸,獅胯骨部位雕刻火焰形紋樣,右獅鬣毛自然垂下。
二、獅形圖像的考證
佛教傳于東漢時期,張騫出使西域后,中國逐漸同西域頻繁交往,對西域的自然環境逐步加深認識,獅形圖像是在西域傳入的過程中,逐漸進化,并在一定程度上借鑒草原、中原等地區本土文化和藝術風格。《三國志》裴松之注引魚豢《魏略·西戎傳》:“昔漢哀帝元壽元年,博士弟子景盧受大月氏王使伊存口授《浮屠經》,曰復立者,其人也。”記載了佛教傳入。《爾雅·釋獸》中:“狻猊如"貓,食虎豹。”郭璞亦注:“即師子也,出西域”“爾雅”的“雅”,即孔子所說的“雅言”,是關中地區的夏言。
中國歷史上北朝是政治、經濟、軍事和整個意識形態的轉折點,同時也是藝術的轉折帶你。獅形圖像藝術作為佛教碑刻藝術的構圖元素出現,獅形式樣為蹲坐形式,石獅更趨于寫實化,與東漢時期曲線型截然不同。南北朝時期是中國佛教鼎盛時期,受到地域文化及社會思潮的影響,統治階級奉崇佛法,注重以修建寺院、造像的方式修功德,講業報。每個寺院都是它所在區域的經濟、社會、文化活動中心。北魏末年僧尼人數就有200萬,全國有佛寺3萬所。《隋書·經籍志》記載,“民間佛經,多余六經十百倍。”可見佛教在當時社會的地位和影響。北朝時期大規模開鑿石窟,雕鑿佛像,這時期的獅子除了作為壓邪鎮魔、墓前守護神靈的瑞獸外,還充當了護法的靈獸,南朝以傳統的陵墓石獅居多,北朝由于佛教藝術的帶動出現了佛教藝術特色的石窟獅。白化文先生認為:“在諸多的大型動物中,佛教對獅子最為偏愛,它似乎成為佛教在某些方面的一種象征,或說是象征物。”佛教提倡的來生以及西方極樂凈土的思想,飽受戰亂的民眾的心理需求促進了北朝時期佛教的迅猛的發展。獅形圖像藝術也伴隨佛教傳入而開始以新的面貌、形式存在。在關中地區,北朝時期的造像碑藝術中,獅形圖像多作為主尊兩側的靈獸出現或以主尊獅子座出現,在繼承秦漢傳統的基礎上,趨神異化。其造型昂首鼓胸,氣勢恢宏,線條遒勁,呈行走狀,動勢強健,身上以云紋或火焰紋裝飾,強調和夸張獅子的旋卷鬣毛和雄壯的胸肌。受印度佛教獅型圖像的造型影響,北朝的獅型圖像多呈吐舌狀,昂首挺胸,作獅吼狀,具有濃厚的佛教藝術風格。如:龍門賓陽洞石窟中的護法獅子,張口卷舌,前肢跨岀,蹲坐于佛座之前,氣勢威武,給人以敦厚、力量的感覺。
三、造像碑藝術中的絲路藝術交流
北朝時期造像碑中的獅形圖像藝術已與虎形、豹形完全區分開來。此時,獅形圖像民眾心中以佛教為載體,作為宗教中的圣獸、護法神獸的形式出現在雕刻藝術作品中,并且融會印度佛教藝術的創制手法和西域風格。《后漢書·西域傳》曰:“至于佛道神化,興自身毒,而二漢方志。莫有稱焉。”唐代高僧慧琳曾說,“狻猊即獅子也,出西域。”狻猊是由印度佛教的獅子演變而來。獅型圖像的自然真實形象和傳播獅形象的佛教藝術,是沿著絲綢之路逐步由西北向南方延伸的,愈近西北,西域味和獅子的真實形象越濃,愈接近南方,中國傳統的神獸味越濃。藝術在某種程度上體現了該時期的歷史文化、民俗生活、宗教信仰、政治文化等,這些文化與藝術緊密關聯并相互影響。
四、結語
造像碑藝術是我國特有的藝術形式,佛教是我國歷史上傳統文化和宗教藝術最強烈沖擊的外來文化,但與我國的傳統宗教藝術有著根深蒂固的關系。獅形圖像的傳入,使其由漢代的鎮墓獸轉變成為佛教的護法神獸,在北朝時期佛教思想、文化、藝術的新風中不斷發展,北朝造像碑藝術對絲路藝術的傳播也產生了一定積極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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