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曉雯
摘要:在紅山文化的各個大型遺址都能看到無底彩陶筒形器的身影,因其形制特殊而受到學界的廣泛關注。但這種形制特殊的器物為何大批量出現,其具體功用到底是什么,至今在學界仍沒有統一的看法。本文嘗試通過對已公布的典型材料進行分析,來對無底彩陶筒形器的功用做一次討論,認為其應該是用于加強生殖祭祀能力的特殊器具。
關鍵詞:紅山文化;無底彩陶筒形器;祭祀;生殖崇拜
紅山文化時期,遼河流域的居民過著農牧漁獵并重的生活,他們分散居住在廣袤的蒙古草原上,過著一定程度的定居生活[1]。70年代以后,無底彩陶筒形器在紅山文化大型祭祀遺址中廣泛出現。這些器物與祭祀似乎有著某種神秘而天然的聯系,無底彩陶筒形器也由此引發了考古學家們的廣泛關注。
一、相關材料與觀點
目前已出土有無底彩陶筒形器的遺址中,比較矚目的有三處:牛河梁壇冢遺址、牛河梁女神廟遺址,以及胡頭溝紅山文化玉器墓。這三個地點所呈現的無底彩陶筒形器與遺址組合各具特色。牛河梁壇冢遺址所發現的無底彩陶筒形器,均緊貼石樁內界立置成排,共同構成圓形的祭壇[1]。而牛河梁女神廟所出土的無底彩陶筒形器則被集中堆放于女神廟東面的窖坑之中,為與積石冢類型相同的近百個個體[1]。胡頭溝紅山文化玉器墓的地面部分同樣有圓形石祭壇,在石祭壇東外側發現有11件無底彩陶筒形器,這些無底彩陶筒形器中,有的頂部覆蓋兩三塊薄石板,有的器內放置河卵石[2],這是在紅山文化祭壇遺址的考古中第一次發現的,在后來牛河梁“女神廟”平臺東坡窖藏坑中也疑似發現了這一現象[3]。
除了上述遺址以外,赤峰市敖漢旗四家子紅山文化墓葬、林西縣白音長汗紅山文化墓葬等眾多遺址也同樣出土有無底彩陶筒形器。從這些考古發現來看,紅山文化的墓葬似乎都同樣施行著某種族群特有的祭祀方式——壇冢結合,而無底彩陶筒形器往往會作為壇體的一部分而出現,這種特殊形制的器物,無疑是與祭祀有著極為緊密的聯系的。
從這一角度出發,牛河梁大型壇廟遺址組合出土的無底彩陶筒形器的排列放置方式無疑是極具代表性的。而器物在實際使用中發揮的作用,有時候并不在于它的形制,而在于其所在的位置。以墓葬為例,墓門兩邊繪制的無論是鎮墓獸還是士兵,抑或是其他的形象,都必然具有一定的鎮守墓葬的意義。無底彩陶筒形器的用處亦然,在目前已發現的考古材料中,這種器物多被作為積石冢祭壇的一部分與石樁伴生出現,形成一個有機的帶有某種超自然神秘性寓意的共同體。無論它是不是陶鼓,其實都不重要且不能發揮其作為陶鼓最原初的作用,最終作用只能是協助發揮祭壇的神力或祭祀功能。更何況,目前我們并未真正掌握紅山文化先民已有一定的音樂素養,可熟練制造樂器的相關實物線索,因此,無底彩陶筒形器是陶鼓也只能是一種推測[4]。
女神廟中出土的女神頭像具有高度的寫實性,有別于過去被人們藝術加工過的神鬼形象,這說明女神廟中供奉的并不是所謂的天神或者女神,而是紅山文化族群中女性祖先神的形象,這也是紅山文化先民實行祖先崇拜最直接的證明。郭大順先生曾經提出“陶琮”之說,認為無底彩陶筒形器與良渚玉琮同樣具有溝通天地的功能[1]。而紅山文化奉行祖先崇拜,與良渚文化的超自然崇拜并不相同,因此無底彩陶筒形器與良渚玉琮這兩種發現地點與放置形式不一致,形制與質地也無相似之處的器物,應當是不能混為一談的。
二、無底彩陶筒形器可能用于加強生殖祭祀之效力
從目前發現的極具代表性的幾個遺址中,構成祭壇的石樁與無底彩陶筒形器的關系來看,牛河梁壇冢遺址的放置方式是石樁在外,筒型器放置于里圈[5];而胡頭溝玉器墓的放置方式則相反,陶器放置于石樁外圈[2]。這極有可能說明,重要的不是排列放置方式,而是石頭與器物的這一組合關系。女神廟平臺東坡窖藏坑埋藏的上百件無底彩陶筒形器也在一定程度上證明了這一點。這些深埋窖坑中的無底彩陶筒形器既沒有與石頭排列在一起,也并未如祭壇般排列成圓形,而是成排排列,甚至坑中有火燒過的痕跡,發掘者稱其為對天神進行的“禋祀”[3]。也許我們可以認為,無底彩陶筒形器存在的本身,可能被賦予了某種特殊的意義,使得它被紅山文化的先民認為具有能夠增強祭壇和神廟力量的功效,進而被大規模地制造和使用。
由此我們可以對紅山文化出土的無底彩陶筒形器的功用做一些大膽的推測。這種無底彩陶筒形器首先是不具備實用功能的,它們被統一制造出無底的效果[1],也許是用來適應戶外放置的環境。這種器物本身可能被紅山文化的先民認為具有某種獻祭的意義,因此在距離牛河梁女神廟不遠的地方,考古工作者發現了一層一層堆放滿無底彩陶筒形器的疑似被火燒過的窖藏坑。而它跟石樁共同排列成圓圈的搭配可能更多地具備某種增強祭祀力量的意義,因此被大規模地應用在各地的祭壇中。其中,石樁與彩陶筒形器的搭配是這一力量的根源,因而胡頭溝玉器墓中才能夠看到無底彩陶筒形器之上放置石板或者內部放置河卵石的做法。
此外,女神廟中供奉的除了女神形象,還有動物神袛[1]。而在遼寧省喀左縣東山嘴紅山文化建筑群址中,則出土有兩個凸腹豐臀的女性像[1],被認為可能是模擬人間懷孕母親形象的地母神像[6]。這些發現在某種程度上說明了女神廟和紅山文化其他祭祀神像的存在是祖先崇拜和生殖崇拜的結合,既祈禱部落中勞動力人口的增長,也祈禱漁牧多產興旺,甚至作物豐收。結合這一點分析,近似柱狀的石樁和中空的無底彩陶筒形器,仿佛也包含著某種類似于陶祖的意味,成組出現在祭壇之上。牛河梁壇冢遺址更是特意選用了淡紅色的巖石與紅陶質地的無底彩陶筒形器相搭配[1],試圖在視覺上完善這種象征意義。而放置于無底彩陶筒形器之上或之內的石板和河卵石,也可能象征著二者的結合。女神廟平臺東坡窖藏中選擇定期獻祭無底彩陶筒形器,則更揭示了紅山文化先民眼中女性形象與無底彩陶筒形器之間的某種隱秘的聯結。因此,石樁與無底彩陶筒形器的結合,極有可能是紅山文化先民們對于祈求生殖繁盛的獻祭。
為何這種石樁與筒形器的組合被大量應用到祭壇的建設之中?德國哲學家本雅明曾提出“復制論”,認為“從原則上來說,藝術品從來都是可以復制的”。而在實際應用上,復制很多時候并不只是形式上的復制,也有可能是對同一思想的更大化實踐方式。若是從這一角度理解的話,人類的繁衍其實就是復制的過程,石樁與無底彩陶筒形器的大量復制很可能也反映了紅山文化先民們對多子多福乃至豐收的祈求,這同樣也是生殖崇拜的一部分。
這種增益從目前看與它的紋飾并沒有確切的關聯,因為在已發現的無底彩陶筒形器中,并未發現某種統一一致的紋樣或者繪圖定式。大部分無底彩陶筒形器的紋飾都是紅山文化流行的因素,但顯示出一定的地區差異,可見是由各個紅山文化分布區的部落自制的,而無固定統一的樣式。《禮記·郊特牲》篇展示了西周先民對于祭祀神靈的原則——“質樸以敬神”,而紅山文化的先民們顯然并不是這一原則的創立者,他們更習慣于將最好的一切敬獻給神。從“女神廟”真人等高乃至三倍高的塑像,女神像以綠松石制作的眼珠子,牛河梁“壇冢廟”遺址的規模等等,都可以看出紅山文化的先民們對于祭祀神靈持有的至高無上的尊敬,更傾向于挑選最好的物品來獻祭,并為神祗們筑造當時力所能及最好的廟宇。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無底彩陶筒形器之上會繪制如此精美的彩繪了。
從赤峰紅山后第二住地發現第一件無底彩陶筒形器至今,已經過去了八十多年。但是對于無底彩陶筒形器這一紅山文化典型器物的具體用途,依然沒有被學界普遍認可的說法。也許未來更多的紅山文化遺址發現與材料公布之后,關于無底彩陶筒形器的用途會得到學界更多的關注和研究,這也必將進一步增強對紅山文化先民社會生活的了解。
參考文獻:
[1]郭大順.紅山文化考古記[M].沈陽:遼寧人民出版社,2009.
[2]方殿春,劉葆華.遼寧阜新胡頭溝紅山文化玉器墓的發現[J].文物,1984(2):1-5.
[3]華玉冰.牛河梁女神廟平臺東坡筒形器群遺存發掘簡報[J].文物,1994(5):54-59.
[4]陳星燦.紅山文化彩陶筒形器是陶鼓推考[J].北方文物,1990(1):26-29.
[5]方殿春,魏凡.遼寧牛河梁紅山文化“女神廟”與積石冢群發掘簡報[J].文物,1986(6):1-17.
[6]俞偉超,嚴文明,等.座談東山嘴遺址[J].文物,1984(11):12-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