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人工智能的法律地位問題是目前世界各國研究、爭論和現實急待解決的問題,我國也將它列入了國家戰略領域。從國際國內人工智能發展狀況出發,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地位已為現實無情提出,但同時要具體分析、多方考量;另外,可以類比“法人”的相關法律,從兩個維度上平衡人工智能責任的承擔,可通過建立“三元法律主體”制度完成人工智能的法律主體地位的實現。
關鍵字:人工智能;法律;人工智能的法律規制
中圖分類號:D920.0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CN61-1487-(2019)14-0062-03
一、人工智能與法律的碰撞
2017年“微軟小冰”創作的詩集《陽光失了玻璃窗》出版,作為歷史上第一部,100%由人工智能創作的詩集,它的出版帶來一個新問題——人工智能創作物是否享有著作權?對此,我國學者展開激烈的爭論;王遷教授為代表的學者認為,人工智能創作物不屬于作品,即人工智能創作物只是一種機械化的表達并不能表明人工智能已不再是人類的工具;而北京大學知識產權法教授易繼明、華中科技大學法學院教授熊琦等學者認為,人工智能創作物可以成為著作權保護的客體,進而研究在此基礎上人工智能作品的著作權歸屬問題。不僅我國學者研究討論此問題,國外一些學者也對人工智能創作物著作權問題進行探討①,而一些國家的著作權法并未明確規定著作權的歸屬對象必須是自然人還是自然人以外的對象也可成為版權歸屬對象②。
人工智能與法律的碰撞,不僅僅是在知識產權領域。2017年10月26日,關于人工智能又有一件引人矚目的事情,沙特阿拉伯授予機器人索菲亞沙特公民身份。作為史上首個獲得公民身份的機器人,向法學界提出了挑戰,引起法學界熱議——能否賦予人工智能以法律主體地位呢?
在許多人心目中,科學技術無限美好,能促進社會經濟發展。人工智能是科學技術,所以,人工智能當然也無限美好。對于能促進社會發展的美好的東西,我們應該盡可能充分利用與發展。現代經濟學之父亞當·斯密也認為對社會有益的事業就應該任其自由發展③。但是,人們往往忽略了其在發展過程中會帶來一系列問題。這樣說并不是要阻止科技或者其他一些事物的發展,而是希望,人們在看到利益的同時也能注意到利益背后的風險。在風險尚未爆發之時,能夠采取一些措施,將風險降到最低。當然,法律缺位,在一些人看來也許反而是好事——在這種情況下應用人工智能就可以肆無忌憚了,等到出了事情,發生了災難性后果,就會狡辯“法無禁止即可為”。所以通過法律對人工智能進行規制,是否需要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地位,就成了我們要探討的問題。本文主要從賦予人工智能法律地位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兩個方面來闡述,并在此討論的基礎上分析我國當下人工智能與法律的發展現狀,以期引起社會各界關注,在人工智能帶來的法律問題尚低于其所帶來的利益之時,將大家一部分的視線轉移到其所可能帶來的危機之上。
二、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地位的必要性
(一)賦予人工智能以法律主體地位的問題已為現實無情提出
為什么要賦予人工智能以法律主體地位呢?因為智能時代帶來的法律問題已經發生了。在我國深圳舉辦的第十八屆中國國際高新技術成果交易會上,機器人“小胖”突然發生故障,沒有任何指令,“小胖”自行砸壞了部分展臺,更為嚴重的是“小胖”還砸傷了一名路人。2016年1月20日,京港澳高速河北邯鄲段發生一起追尾事故,一輛特斯拉轎車直接撞上一輛正在作業的道路清掃車,特斯拉轎車當場損壞,司機高雅寧不幸身亡。經技術人員鑒定,該車在發生事故前處于定速狀態,也就是所謂的“自動駕駛”模式中。這是我國首起自動駕駛車輛造成駕駛員死亡的案例。這些事件引發的人工智能的侵權責任認定和擔責問題,對我國現行侵權法律制度提出了新的挑戰。我國現行法律規定,侵權責任的主體只能是民事主體。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程嘯對人工智能侵權問題的評判認為:“侵權發生后,誰是人工智能的所有者,就應當由誰負責,在法律上似乎并不存在爭議。然而,人工智能的具體行為受程序控制,發生侵權時,到底是由所有者、使用者還是軟件研發者擔責,還是一個值得討論的問題。”
(二)賦予人工智能以法律主體地位是必要的,但需具體分析、多方考量
人工智能侵權問題不僅僅出現在國內,國外也出現過多起人工智能“侵權”的案件。2016年2月,谷歌無人駕駛汽車在加州山景城測試時,與一輛公交大巴發生碰撞事故,經美國高速公路安全管理局確認,用于自動駕駛的人工智能系統可以被視為司機。2015年3月,亞利桑那州發生一起Uber無人駕駛汽車撞死行人事故。美國檢察官表示:Uber公司不用擔責,但自動駕駛汽車的后備司機Rafael Vasquez的行為應提交警方進行進一步調查。類似的案件出現了截然相反的結果,可以想象得出未來人工智能在沒有法律規制的情況下,會出現多么紛繁復雜的裁判結果。屆時法律的缺失使一些法官在人工智能領域成為主宰一切的上帝,也會成為一些資本家攫取利益的盾牌。但筆者認為,以上兩個案例還是有一定的差別:第一個案例中沒有后備司機,即沒有使用者,因此,侵權責任主體判定為人工智能的研發者。第二個案例有后備司機,可被認為是人工智能的實際應用者,因此,承擔責任主體為后備司機。筆者認為,這兩個案例為我們設立人工智能侵權責任制度提供了有力參考。
智能機器人是否是法律主體?無人駕駛汽車的法律責任如何承擔?人工智能創作物能否享有著作權?其本質問題還是人工智能能否擁有法律主體地位。從這個視角來說,人工智能所產生的問題均是由其沒有“合法”的身份引起的,因此,筆者認為,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地位是有必要的。但是,還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畢竟科技市場人工智能的能力也是千差萬別的,最終是否要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地位還需經多方考量。
三、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地位的可行性
(一)可以類比“法人”的相關法律,從兩個維度上平衡人工智能責任的承擔
在人工智能是否是“人”這個問題上,學術界有著相同的認知,都覺得人工智能是無法歸類于人(自然人)的范疇。但人工智能是否能擁有法律主體地位這個問題和前面提到的人工智能是不是“人”還是有很大區別的。民法中法律主體除了自然人還有法人及非法人組織,既然人工智能不能算作是“人”,但是否可以擁有和法人類似的法律地位呢?
類比一下有關法人的相關規定,法人具有法律主體資格,其具有法律人格必然得出法人能夠以自己的名義從事法律活動,行使權利、履行義務、承擔責任。這個過程可以由法人機關代表法人進行,也可以由法人本身進行。事實上,法人財產的獨立是法人具有法律人格的物質基礎,法人財產的減少減損了法人的責任財產,實際上是降低了法人承擔責任的能力,因而法律對法人財產減少的行為做了較為嚴格的限制。一方面法律對法人財產減少作了程序性規定以保證法人的責任承擔能力不至于降低到損害第三人利益;另一方面,則從反面規定了未依法減損法人財產而導致法人責任承擔能力降低甚至損害第三人利益情況下的后果——此時很可能導致法人的人格被否認,因而使得法人背后的自然人承擔責任。假如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地位,就決定了人工智能必須能夠獨立承擔法律后果,享有法律主體地位的人工智能在其從事法律活動的領域,可以獨立行使權利、履行義務。關鍵的問題在于人工智能引起的法律責任由誰來承擔。法人從事法律活動,產生的風險由法人的全部財產負責,股東僅以其出資為限承擔有限責任。但人工智能不同,人工智能享有法律人格的基礎不是財產,而是其類似于人的“智能”。因此,要求人工智能的設計者承擔人工智能所引起的責任似乎會加重了設計者的工作,使得設計者失去創新的熱情。但是將人工智能無法用財產承擔責任的風險歸于與人工智能進行交易的相對人又不公平。這樣,應當在兩個維度上平衡人工智能責任的承擔。一方面,原則上人工智能的責任由其自身承擔。法人的法律行為后果由其自己獨立承擔,但其最終權益歸屬于它的股東。可以考慮為人工智能系統設置類似公司股東的權益歸屬主體,由人工智能系統的開發者、受讓者、使用者等相關主體充當。在人工智能從事法律行為的責任承擔上,可以考慮為人工智能設立類似公司注冊資本的基金,以保證人工智能參與法律活動之初具有一定的責任財產。另一方面,可以實行強制責任保險制度。保險制度能夠在“由于人工智能潛在的不可預估性使得人工智能一旦利用不當,可能造成難以估計的重大危害”時,以較小的經濟成本通過保險分擔風險。人工智能領域,英國下議院在2006年提出一份有關無人駕駛汽車法律責任問題的提案,該提案提出汽車強制險在能夠駕駛者將汽車控制權完全交給自動駕駛系統時為其提供保障。對可能產生侵權責任的人工智能投保強制責任險,將“大大減少人工智能侵權事件發生時的經濟賠償糾紛,促進人工智能行業的良性發展。”
(二)可以通過建立“三元法律主體”制度實現人工智能的法律主體
同時賦予人工智能法律主體地位,在知識產權領域的一些問題也可以得到解決。例如:人工智能創作物的著作權問題、人工智能在專利審查方面的問題等。人工智能在能給人類社會帶來便利的同時,其法律地位也受到了越來越多的關注。而人工智能是否具有法律主體地位取決于其“智能”性。上文提到的沙特政府賦予索菲亞公民身份,其實際的法律價值難以評述,但至少意味著二元法律主體制度受到了嚴重的沖擊以及新法律主體的誕生已近在眼前,以后是否會出現自然人、法人、智能人這樣三元的法律主體制度呢?無論你見與不見,人工智能方面的變革已經開始,我們難道還要對這種變化置之不理嗎?
四、有關人工智能的立法展望
隨著科技的發展,人工智能所帶來的問題也將會越來越多。面對科技如此迅猛的發展,人工智能法學研究將何去何從?有賴于法學研究者和人工智能科研工作者想象力的迸發和實實在在的努力。人工智能及其相關研究必將成為各個領域的研究熱點。人工智能自2016年起已經進入我國國家戰略領域,相關政策進入爆發期④。此前,法律被認為與科技絕緣,而現在法學研究也要創新,要與科技結合。法律雖具有滯后性,但是法律問題的思考應該具有前瞻性,應該與社會經濟發展接軌。
歐盟委員會已然率先在2016年提出了有關人工智能的立法動議。該立法動議討論的內容主要包括三個方面:第一,人工智能可否擁有“人”的法律權利,如勞動權利、享受報酬和社會保險的權利,能否為一些機器人開設賬戶;第二,基于當前一些人工智能已經由“執行指令”走向了“智能”時代,不再是簡單地“執行指令”,它已經擁有自我創新、自我總結、自我學習的能力,那么,可否在法律上賦予其獨立主體地位?第三,聚集于人工智能行為引發的侵權責任問題,如無人駕駛汽車與行人相撞的責任追究問題,究竟是要開發者為技術漏洞負責,還是要追究生產者的安全責任,又或者是人工智能“故意”而為。總之,隨著科技的不斷發展,人工智能的學習能力也將逐步完善,當其自主性越來越高,研發者對其控制作用越來越小,其所帶來的風險可能威脅到人類社會秩序。因此,我們當前要思考的是如何通過一系列的規則、法律來預防規避風險,引導事物新興向好發展。
目前,歐洲一些國家對于人工智能是否立法,已經躍躍欲試,人工智能作為新興事物,各國都表現出濃厚的興趣,但同時也都保持著觀望的態度。筆者認為,就目前我國科技發展來看,人工智能產生的知識產權案件、侵權案件尚屬個案(中國裁判文書網以及北大法寶數據庫均未收集到關于人工智能侵權或知識產權相關的案例),表面來看無需通過立法來約束。但是,同時我們也清楚人工智能領域的發展速度超乎我們的想象,其所帶來的問題也不是我們能預測到的。科技沒有國界,人工智能與法律的問題不光是我國的問題,也是全世界的問題,在共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大背景下,世界各國,尤其是科技發展較快的國家需要認真關注。因而,筆者認為,作為科技強國,伴隨著5G時代的到來,關于人工智能的立法問題,我們不能靜待花開,可以通過研究各國人工智能已然出現的問題,進而對人工智能是否立法、如何立法問題盡早展開深入研究,做人工智能+法律領域的先行者。
注?釋:
①?英國薩里大學法學院教授瑞安·安博特(Ryan Abbott)以及格拉摩根大學知識產權法教授科林·戴維(Colin R.Davies)均提出現今法律體系需賦予非人類作者法律權利,該法律權利至少在署名權上應當實現。在其相關論文著作中認為將“作者”的定義進行擴大化解釋是創新的新途徑,以此鼓勵人工智能的增長和發展。
②?現行美國著作權法中第102條(a)款只規定:“版權法的保護對象是能夠以有形形式固定下來并具有獨創性的表達。對于著作權的歸屬卻沒有規定。
③?亞當·斯密名言:“一個事業若對社會有益,就應當任其自由,廣其競爭,競爭愈自由、愈普遍,那事業就愈有利于社會。”
④?2017年3月,在十二屆全國人大五次會議的政府工作報告中,“人工智能”首次被寫入政府工作報告。
2017年7月,國務院發布《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規劃》明確指出新一代人工智能發展分三步走的戰略目標。
2017年10月,人工智能進入十九大報告,將推動互聯網、大數據、人工智能和實體經濟深度融合。
2018人工智能標準化論壇發布了《人工智能標準化白皮書(2018版)》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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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張清,張蓉.“人工智能+法律”發展的兩個面向[J].求是學刊,201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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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吳漢東,張平,張曉津.人工智能對知識產權法律保護的挑戰[J].中國法律評論,2018(2).
作者簡介:蔡小紅(1989—),女,甘肅金昌人,單位為西北師范大學。
(責任編輯:李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