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的天使：絲絨冕狐猴

黃嵐

黎明時分，當晨霧再次從馬洛杰基國家公園圣潔的山坡上升起時，一群怏如閃電般的白色身影從茂密叢林的樹冠層上掠過。這些身影仿佛幽靈般游移，如果你想要看清它們，那只有當它們停在枝丫處時，才可能舉起手中的雙筒望遠鏡觀察到它們。看看那修長苗條的四肢，看看它們那通身雪白的“外衣”……沒錯，這就是科學家們口中珍貴的馬達加斯加絲絨冕狐猴。當太陽升起時，這些被當地人尊稱為“林中天使”的動物們的白色軀干被金色的光輝籠罩，顯得更加超凡脫俗。

然而，這般美麗的動物并不總是那么容易被人發現的。因為它們似乎只會在樹林中隱身。對科學家來說，絲絨冕狐猴是世界上最稀有的哺乳動物之一。當地人說，絲絨冕狐猴“像天使一樣飛”，可以從一棵樹跳到距離有八九米的另一棵樹。你可能正在跟蹤它們，突然抬頭一看，它們就已經在幾百米之外了……

成功拍攝到絲絨冕狐猴的攝影師烏戈·梅隆對此深有體會。梅隆一直希望自己出門拍攝的時候是個多云的陰天，一來這里的林地坡度很陡，二來絲絨冕狐猴的毛色太白太淺了，因此要想從陰暗的樹冠層縫隙透出的明亮天空下觀察到它們的蹤影，對于沒有受過特殊訓練的人來說實在是太難了。

不過，就算是碰上了一個陰天，對找到絲絨冕狐猴來說也不容易，畢竟，它們的家本身就隱藏在馬達加斯加島上最具挑戰性的區域一東北部的馬洛杰基地區。這塊區域海拔2132米，其陡峭的山坡全被茂密的叢林所覆蓋。多年來，這里一直是一個鮮為人知的地方，充滿神秘。即便是少數去那里探險的科學家也會感覺自己仿佛是穿越到了另外一個世界。

曾經被搞錯的身份

正是由于這份神秘，絲絨冕狐猴的種屬問題長期懸而未決。早在1871年，法國動物學家阿爾弗雷德首次向學術界描述這種美麗的生物時，它們被籠統地認為是大狐猴科冕狐猴屬下面的一個白色種。當然，這不僅僅是那個時代學術界的局限，就算是到了1931年，整個馬達加斯加島上的狐猴都還被認為要么是冕狐猴，要么是維氏冕狐猴。

后來，在一項為期三年（2004～2007年）的研究中，有學者注意到了絲絨冕狐猴與其他種馬達加斯加冕狐猴的主要區別。不僅如此，相關的分子研究也支持了同樣的結果。于是，當《馬達加斯加狐猴》一書再版時，絲絨冕狐猴才確立了自己的物種地位，并且被采用拉丁文的“白色”作為自己的物種名稱。

到現在為止，動物學家們已經成功地識別出了9種冕狐猴。整個冕狐猴屬的特點除了如雷聲般的警報呼叫聲，便是它們那如耍雜技般直立跨越樹冠層的行為。其中，絲絨冕狐猴的體形算是大的，體重5～6千克，體長可達1米（其中身長48～54厘米，尾巴與身長差不多長）。它們那幾乎純白色的華麗皮毛在野外十分搶眼，基本可以立刻與其他狐猴區分開來。幸好，你還可以從其較暗的臉部皮膚認出它們來，并且隨著年齡的增長，色素沉著減緩，這些絲絨冕狐猴的臉會更加趨于粉紅色。

如果要想尋覓絲絨冕狐猴的蹤跡，你就得趕在黎明前踏上山間泥濘的小路。因為絲絨冕狐猴們早上5點半開始就從它們過夜的樹上醒來，進行低頻率的鳴叫來確認彼此的聯系，并開始享用這一天的第一頓美餐。追蹤者的目標就是：趕在這一切開始之前，找到一群絲絨冕狐猴，并從它們的這第一頓早餐開始進行跟蹤觀察。

在馬洛杰基地區，絲絨冕狐猴占據著34～47公頃的家域范圍。每天，它們都會在這片土地上縱橫馳騁，尋找食物，24小時內的平均移動距離可達700米，海拔的變化可達500米之多！不僅如此，利用自身強健的后腿，它們還能夠以30千米的時速在樹冠頂層穿梭前進。不過，當找到食物豐饒之地時，它們也會將步子放慢，開始悠閑的生活。通常絲絨冕狐猴每天會將44%的時間用來休息，25%的時間用于進食，剩下的則屬于它們的社交時間。

狐猴的社群生活

研究人員在對馬洛杰基地區的狐猴進行研究后發現，絲絨冕狐猴的群體組成并不單一：從只有2只組成的小群，到擁有9只個體的大群;有一夫一妻家庭，也有混合多個雌雄群體;還有一夫多妻群體。雖然尚未發現群體中誰會占據絕對的支配地位，但在進食過程中，絲絨冕狐猴還是講究“女士優先”的。另外，大部分絲絨冕狐猴間的互動都較為溫和，年輕成員間則會把更多時間花在相互理毛以及玩耍上面。

除了身體動作上的互動，絲絨冕狐猴還會用聲音交流。迄今為止，研究人員已經確定了它們7種不同的嗚叫，其中包括：在覓食時為了保持接觸而發出的低沉的嗡嗡聲;在沖突期間發出的類似鳥叫的嘰嘰喳喳的信號;當有個體走散時會反復發出的“你在哪”一般的嚎叫;當頭頂被大鳥的陰影籠罩時還會發出類似打噴嚏般的警報聲。這種警報聲應該只是對于猛禽的一種遺傳恐懼，畢竟馬達加斯加的禿鷹從來沒有對它們構成過真正的威脅。

像許多狐猴一樣，絲絨冕狐猴也有著豐富的嗅覺語言，會使用氣味來傳達它們的信息。雄性絲絨冕狐猴對此尤為熱衷。在繁殖季節，雄性絲絨冕狐猴會將自身胸部的腺體與樹干摩擦，以至于將自己的胸口染成暗棕色。它們還會不斷地檢查雌性的氣味標記，并用自己的氣味將其覆蓋。這些被標記的樹木被稱為圖騰樹。整個繁殖季節，這些圖騰樹都會充斥著絲絨冕狐猴留下的刺激性氣味，并且樹干往往也是傷痕累累。因為在氣味標記之前，雄性絲絨冕狐猴通常還會用它們的門牙先在樹干上鑿開一個口子，以方便接下來更順利地進行標記行為。

在繁殖季節里這些雄性所表現出來的高度積極性也是有原因的。畢竟只有在12月到來年1月的雨季中的某一天，交配才會發生，雄性當然是不能錯過的。交配后6個月雌性個體分娩，通常每兩年產崽一只。這只獨生子則會在出生后的前四周待在媽媽懷里，而后騎在母親的背上，開始對廣闊的世界展開自己的探索。其他群體成員則會加入到幼崽保育工作中來，帶著年幼的個體玩耍，給它們理毛，載著它們四處移動，甚至是養育一只不屬于自己的嬰孩。當然，這也是所有冕狐猴的共同做法。兩三年后，在年幼個體發育至性成熟時，它們便會離群而去，尋找新的群體加入。

棲息在高地

馬洛杰基山為絲絨冕狐猴提供了理想的棲息地。通常，絲絨冕狐猴生活在比大多數其他狐猴高700～1875米的地區。在這些未受干擾的棲息地里，它們的族群茁壯成長，其飲食包含超過76種植物。各種葉片、種子、水果與花朵都是它們的食物來源。絲絨冕狐猴極少有食物缺乏的時候，并且由于生活在樹冠頂層，除了馬島猿這種馬達加斯加特有的樹棲食肉動物以外，它們基本沒有什么天敵，更何況現在馬島猿也十分罕見了。絲絨冕狐猴很少下地，而且就算下地也不過是為了抓一口土壤往嘴里送，以補充一些自身綠色飲食體系中缺乏的礦物質與鹽分。

可悲的是，這樣理想的棲息地現在十分匱乏。馬達加斯加在20世紀失去了約8096的原始森林。今天，絲絨冕狐猴被限制在島內東北部一塊狹窄的森林地帶，大部分群體位于馬洛杰基國家公園以及阿欽安阿納雨林保護區，有些群體則在附近的馬拉基森林保護區以及相鄰的無保護碎片化林區中勉強求生。

現在，國際自然保護聯盟將絲絨冕狐猴列為極度瀕危物種，它是世界上25種最瀕危的靈長類動物之一。研究人員發現，如今在野外的絲絨冕狐猴成年個體不超過250只，并且，至今還沒有圈養個體。

棲息地喪失仍舊是絲絨冕狐猴的主要威脅。即便是占地約5.5萬公頃的馬洛杰基國家公園，也仍然面臨著森林砍伐的風險。此外，由于不像金冠冕狐猴那樣在當地有著禁止食用的禁忌，絲絨冕狐猴還面臨著被人捕獵充當野味的危險。

建立新的的聯系

盡管如此，但希望尚存。由于馬洛杰基地區現在屬于世界遺產阿欽安阿納雨林保護區的一部分，絲絨冕狐猴已經成為該地區的旗艦物種。隨著研究工作的持續展開，被無線電項圈標記的個體傳回的數據越來越多地揭示出該物種的運動及行為模式，保護團體也正在與當地政府合作以保護現有的保護區，并通過擴大這些區域的方式，期待將狐猴的棲息地聯結起來。

可喜的是，保護絲絨冕狐猴及區域生態的理念正在當地慢慢傳開。社區中的環境保護主義者正在幫助公眾增進對于這種美麗生物的了解，有些已經習慣人類的絲絨冕狐猴群體甚至可以被參觀保護區的小學生們親眼看到，這樣的親密接觸會使得人們自然而然地產生出一種自豪感與聯系感。不僅如此，來到這里的游客也一樣。他們可以留在當地的旅館，并聘請當地的專業導游帶領他們進行野外觀測。

隨著生態旅游的興盛，對于世代崇敬馬洛杰基森林的當地人來說，絲絨冕狐猴很可能成為他們平衡自己生計與保護圣山之間的紐帶，成為真正的森林守護天使。

抓握竅門

絲絨冕狐猴有著獨特的四肢構成，以適應它們的樹棲生活。比起前腿，它們的后腿長了約35%，從一個樹干到下一個樹干的直立跳躍距離可達10米。在高速移動時，這種技術被稱為“十字式彈跳前進”，而且由于速度太快，它們的移動看起來仿佛就是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那樣簡單。實際上，即便看起來再快，通過強有力的抓握，每次跳躍都是安全且穩固的。另外，像所有的狐猴一樣，在它們狹窄細長的手腳上有著分開的指頭，有助于抓握植被，并在身體著陸時給予緩沖并提供一些附著力。后腳上的大腳趾還可以起到拇指的作用，可以進行鉗狀抓握。

像其他靈長類動物一樣，絲絨冕狐猴的指頭都長有指甲而非爪子。不過第二個腳趾除外，這是一個細長的“梳理爪”，專門用來理毛。這一點也是將狐猴、懶猴、嬰猴及其他原猴類與猴子和類人猿區分開來的重要特征。絲絨冕狐猴所屬的大狐猴科是馬達加斯加島上8個狐猴家族之一，有著100多個物種。

（責任編輯張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