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走出“圍城”

呂斌

如今，“退休之后就離婚”的新聞不斷見諸報端。根據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的數據，老年人離婚率跟30年前相比已翻了一番。在西方，人們將這種現象稱為“銀發離婚”，日本人則將其叫作“熟年離婚”。這些人往往已結婚30年以上，邁過了傳統說法中的“銀婚”坎兒，他們為什么要選擇離婚呢？對于老年人離婚，心理和婚戀專家們又有怎樣的看法？對此，筆者在浙江省紹興市進行了調查。

筆者從紹興市民政局了解到，近三年來紹興市60周歲以上老年人離婚人數分別為：2016年男358人，女194人;2017年男432人，女232人;2018年男413人，女214人。民政局相關工作人員告訴筆者，2017和2018年，紹興市老年人的離婚率在離婚人群中占4%左右。

越城區婚姻登記處的工作人員介紹說：“近年來，越城區老年人離婚的數據比較穩定。這個年齡段的老人來辦離婚，一般都經過深思熟慮。老人很少會說出真實的離婚原因。婚姻登記處的工作人員有時候想要勸和，也常常找不到切入口。老年離婚有一個顯著特點，就是離婚決心非常堅定，很少有回旋余地，調解難度更大。”

對于紹興老年人離婚問題，越城區“緣來幸福”婚戀中心創始人、婚姻家庭指導師沈建昌用一個成語來概括：萬不得已。到了退休后這個年齡，雙方并不想折騰，實在過不下去才會離婚。沈老師接待過一位讓人印象深刻的“50后”客戶阿雅（化名）。阿雅人長得很清秀，兒女工作很好，都已成家立業。年輕時，夫妻倆的感情就不和諧。老伴在事業上一直沒有成就，脾氣特別差，還喜歡賭博。那時，阿雅又要工作又要照顧兒女，看著老公不爭氣，難免嘮叨幾句，但并沒有什么成效，有時甚至還會遭遇暴力對待。

面對這樣的婚姻，阿雅一直在忍受，一方面是為兒女考慮，不想影響孩子考大學、結婚，另外自己經濟能力也一般，于是兩人一直分居但沒有離婚。最近，孩子們都落實了終身大事，只剩下老夫妻倆相對無言，阿雅終于下定決心離婚。阿雅說，自己為了孩子忍了一輩子，現在拿到這張離婚證，也算是一種解脫。她什么都不想要，就想退休后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在相親工作室里，沈老師遇到過不少和阿雅有著類似經歷的老年女性。

在采訪中，筆者也聽到了另一些不同情況。65歲的黃叔，家里有3套房子，是個開朗的老人，退休后返聘在原單位工作。黃叔和老伴多年關系不和諧，年輕的時候因為工作兩地分居，關系一直比較冷淡，如今兒子早已獨立成家。兩年前，黃叔在工作中遇見了比他小10歲已經離異的何阿姨。對方有一個兒子，大學畢業后留在上海工作。一來二去，黃叔和何阿姨越走越近，兩人結伴一起去旅行了幾次。對于這件事情，黃叔的老伴意見不大，但兒子很難接受，主動幫黃叔分析利弊。沒想到，黃叔堅決提出離婚，在和老伴協商后，把大部分家產都留給了前妻和兒子。用他自己的話講，這是他接近幸福的最后一次機會，不想讓自己的人生留下遺憾。

隨著孩子長大并從家中搬離，關系良好的老年夫妻會回到兩人世界，而關系不好的老年夫妻，則需要面對一個無法回避的“空巢”狀態——兒女長大，事業落幕，但又找不到經營婚姻的方式。于是，離婚就成了最佳選擇。有資深心理咨詢師分析說：“婚姻是一門藝術，真正懂經營的夫妻還是很少，大部分人長久經營之后可能會找到相對的平衡，而退休后選擇離婚，是兩個經營者實在無法合作，只好宣告破產。”

大城市中，老年人離婚率的攀升和哪些因素有關呢？社會學家認為，首先是因為人口壽命的延長。數據顯示，1980年時，中國人口的平均壽命僅為66.52歲，2015年中國人口平均壽命達到76.34歲，預計到2040年，全國平均壽命將達81.9歲。60歲以上的中國老年人口中，82.35%的人屬于身體基本健康狀態。

其次，物質相對有保障，促使精神需求提升。在上海、北京等大城市，很多老年人選擇離婚，并不是因為對方有出軌、家暴等不可容忍的行為，而是因為他們開始重新審視人生，對婚姻質量提出了新的要求——我可能還要再活30年，我還想要和這個人一起度過余生嗎？一旦老人們有健康和經濟上的保障，便會思考這樣的問題。有些人不想再將就，可能就會做出改變婚姻狀態的決定。

或許，“老年”這個詞正在被重新定義。那些已經過了60歲的人依舊不“老”，他們對生活、對婚姻的追求應當受到尊重和理解，這是他們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