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宇科
【摘 要】與當下票房蒸蒸日上的景觀電影相比,《江湖兒女》通過民俗的方式,給觀眾描繪了一個平凡而又世故的江湖世界。影片中,巧巧的轉變表現出復雜中國社會中普通人的生存處境與江湖之道,影片外,賈樟柯也同樣表現出對浮躁景觀社會的深思,為我們呈現了他所認為的時代和觀眾所需要的電影。
【關鍵詞】民俗;江湖;景觀
中圖分類號:J905 ?文獻標志碼:A ? ? ? ? ? ? ?文章編號:1007-0125(2019)31-0069-02
談到“江湖”我們可能會想到武俠片和香港黑幫片,然而“江湖”這個概念本身也有著豐富的民俗學內涵。“江湖”的本意指長江和洞庭湖,后泛指三江五湖,即自然界中的所有江河湖海;后來“江湖”一詞從自然地理名詞逐漸引申為一個文化概念,在《漢書》中“江湖”的定義,是指那些京城以外各地的非官方秩序的社會學術語;宋元以后隨著游民大量增加,“江湖”性質開始發生變化,開始指那些退隱的官僚、落魄文人所寄生民間社會;到了明清之際“江湖”成為與主流社會相對應的邊緣社會、地下社會或秘密團體。今天,在學術研究的領域,“江湖”專指那些與正統社會相對應的“民俗社會”,以及具體的“民俗”事項?!督号匪尸F的民俗化“江湖”,不僅是整部電影傳情達意的重要元素,更是作者對個體命運與時代變革關系的思考。
一、“江湖”一個民俗的世界
民俗是“民間和民俗風俗”的簡稱,它通常指一個族群的廣大民眾所創造的,習得、享用的社會傳統文化的綜合,它是規范著人們言行、心理,乃至情感的一種無形的力量,同時也是傳承物質和精神文明的重要方式[1]。相比熱血街頭的江湖故事,在《江湖兒女》中我們看到的是一個身在時代變化當中,民俗化的“江湖”。影片通過一個個民俗事項,將充滿聚散離合、風云變幻給的“江湖世界”展現出來,影片的開頭,伴隨著《男兒當自強》的背景音樂,鏡頭跟隨著巧巧進入了小鎮人民的娛樂生活。在一個擠滿人的大廳里,人們觀看著雜技表演,隨著表演者將自行車用嘴叼起,底下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巧巧轉身離開,背景變為毛阿敏的《永遠是朋友》,巧巧打開下一扇門,映入眼里的是斌哥和朋友們打麻將的鏡頭。麻將是很好的交際工具,它將人們聚合在一起,構成了一個交際圈,同時麻將又蘊含中國傳統博弈文化,打麻將的過程緊張又活躍。在這個場景,斌斌通過麻將,將周圍的朋友聚合在一起,通過“朋友”的話語,間接建構出斌斌的人物形象,在這個語境之下,老孫向老賈要錢的場景,更像是一局麻將博弈的延續,面對老孫還錢的要求,老賈死不承認,甚至拿出槍來以視清白,斌哥過來勸說,并將關二爺請過來為二人主持公道,面對關公老賈承認了自己欠錢的事實并表示會盡快還上,二人也重新握手言和。在民間文化中關羽是忠、義、仁、勇的精神象征,同時,關公也是萬能之神,是人們遭遇困境時的精神支柱。面對關二爺,賈孫二人的和解,作為一種忠義的象征,關羽重新將破裂的“兄弟”關系粘合在一起,顯現出“江湖”人對民俗文化的強烈認同。然而隨著時代的變化,信仰已經喪失了原有的約束力,它既是一種“義利”的文化傳統,又包含著惡俗的坑蒙拐騙的技巧,而在這個社會中,民俗給予人普遍共識,它決定了人的行為方式。
二、民俗構建起的江湖話語
電影中的民俗不單單體現在各式各樣的民俗事項上,民俗同樣構成了電影的語言風格,最直接的體現就是大量方言的運用。方言即是一定地域內居民彼此交流的工具,又是地域內民眾文化的表征。方言不僅讓電影本身顯得更加真實,而且也構建出一個具有地域性的“江湖”世界,方言的功能類似于黑話,它制造出一個相對封閉的話語空間,并且能迅速甄別人物的遠近親疏。在影片的后半部分,巧巧身在異鄉走投無路,于是去酒店以妹妹懷孕為借口行騙,第一次她尾隨一個大款,當大款進入包間,巧巧把他叫了出來,主動將門關住,當對方問她“我認識你嗎?”巧巧不予置否,自顧言說,于是她被識破。當她第二次行騙時,張譯飾演土大款,巧巧故技重施卻不再侃侃而談,而是在表明自己“身份”之后,通過觀察對方的行動來組織下面的語言,土大款信以為真,并表示自己會負責,出于愧疚給了巧巧一大筆錢,巧巧最后還叮囑他給妹妹打電話。
在現代都市中,傳統的價值觀念被瓦解,一些人經受不住外部世界的誘惑,做出一些違背社會公序良俗,對個人、社會、家庭造成嚴重危害的事情,同時傳統道德對人的影響,是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的客觀存在,它既是人們辨別對錯的標準,也是社會與家庭穩定的基礎,在這樣的環境下,任何越界的行為都會面臨社會關系和經濟上的雙重損失,這促成了巧巧與張譯飾演的土大款的交流。巧巧與其的對話,相比第一次的直白自我介紹,是通過試探的方式,隨時調整語言。在中國傳統的處世觀念中,強調“過猶不及”,既要把握“度”, 又要注重事物的發展過程,不僅要防微杜漸, 未雨綢繆, 而且要注重“量”的積累, 達到積微成著的效果[2]。在與土大款的對話中,巧巧不再主動強調自己的身份與困境,而是循序漸進達到自己的目標。
古人尊崇天, 敬畏天命, 更不敢逆天道。而天有自然現象和自然過程兩層含義。早在春秋時期,以老子為代表的道家強調“天道自然”的思想,以孔子為代表的儒家則講究“天命論”,主張“天生由命,富貴在天”,這些天道的觀念影響人們的思想,而且形成一套相應的禮儀和一系列訓誡。在宋代,天與理并列,朱熹“存天理”,天逐漸成為一套道德標準來“滅人欲”。在一些通俗小說中,“替天行道”,反映的是“除暴安良,伸張正義”,主張去邪歸正,強調因果報應,實質是對越過道德邊界的人的一種懲戒。在電影中,無論是張譯飾演的土大款對姑娘始亂終棄,還是欲行奸淫之事的摩的司機,被騙都似乎是罪有應得,正是這種超越法律的道德,使得欺騙變得不再惡劣,這些被騙的人猶如電影中的“笨賊”一樣被戲弄,在這個過程中觀眾得到一種快感。
三、民俗構成了電影的轉折
影片中民俗元素構成了內容的起承轉合,從開篇的民俗表演,到之后的葬禮,再到后來的街頭表演,民俗一次次將人離散又聚合在一起,在時代的變化中幫助人們找到重新開始的勇氣。 賈樟柯在每個歷史和情節的轉折點,都安排了一出小鎮演唱會,這是他的一貫手法,是他安裝的引爆情緒的炸點,這是歷史的坐標,也供人宣泄。影片中巧巧被告知斌哥已經有新歡時,一首《有多少愛可以重來》不單單宣泄了觀眾的心境,也透露出時代發展中,個體生命的飄忽不定。拔地而起的高樓并沒給予巧巧向往的生活,反而使得她的生活從零開始,片中唱歌的小哥給予巧巧的玫瑰更像是對整個時代的反諷,象征愛情的玫瑰作為博人眼球的娛樂道具,隨意贈與周圍的看客,無路可去的巧巧僅能在虛假的表演中尋求情感的安慰。影片的結尾是新一年的開始,斌哥的傷已經基本全愈,正當我們以為會是大團圓結局時,電影卻以斌哥的出走告終,新年的團圓氛圍,使得“離別”更讓人傷感,作為當事人的斌哥雖然回“家”,但是滄海桑田,曾經的光榮已經不復存在,家早已沒有了歸屬感,只剩下舊時的情人亦不能再續情腸,不論時代如何興衰,人注定漂泊在“江湖”之中。
四、結語
作為賈樟柯最新的一部作品,他通過民俗的方式展現出中國人的生活境遇和狀況,在時代的風云變幻下,民俗的“江湖”正在悄然瓦解,敬畏與情義不復存在,復雜的人際關系只剩下唯利經濟關系,在時代的興衰變遷中,那些平凡的人總是飽受困苦。
參考文獻:
[1]史博公.中國電影民俗學導論[M].北京:中國電影出版社,2007,11.
[2]葉進.老子處世哲學思想對當代大學生為人處世觀的啟示[J].吉林師范大學學報,201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