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P-HC保險市場問題、成因及對策

趙雪

LP-HC保險市場問題?

保險業對于各種經濟、投資活動的風險管理來說至關重要。2018年，全球所有金融機構支付的總保費達到5.2萬億美元的峰值。保險的重要性啟發了我們進一步研究保險以及消費者在保險中的表現。一個值得關注的話題是，行為金融學如何在涵蓋罕見事件的巨災保險市場中影響消費者的行為。所謂巨災保險，是指針對因地震、颶風等損失重大的自然災害的保險，這些風險發生的概率極低，但是一旦發生，就會造成難以估計的損失。連同重疾保險、核保險、恐怖主義保險等，統稱為LP-HC（Low Probability-High Consequence，低概率、高損失）保險。因為這些保險都具有發生概率低、賠付大的特點。

保險的存在是以預期效用理論（Expected Utility Theory，EUT）為基礎的，即理性的消費者寧愿現在承受相對較小的損失，也不愿冒險承擔將來無法覆蓋的、未投保的意外損失。EUT認為，在精算公允的保費中（保費等于支付的預期價值，即預期凈報酬為零），理性消費者將愿意對所有潛在損失進行全面保險保護，不論其發生的可能性。然而，大量的經驗證據表明EUT與實際情況并不相符，大量消費者（風險暴露方）沒有購買保險對LP-HC事件進行風險規避。這就是LP-HC保險市場問題。本文著重解釋問題發生的原因以及解決措施。LP-HC保險之所以重要，因為它不僅具有市場價值，更具有社會價值。不同于依賴政府承擔所有的重大災難性事件的救助責任，商業性LP-HC保險可以把風險通過市場“看不見的手”分散。

LP-HC保險市場問題的成因

需求因素

從需求角度看，LP-HC市場機制崩潰，始于消費者無法對極小概率事件做出正確的判斷。人們總是過高地估計大概率事件，把罕見事件視為不可能事件。針對小概率事件，消費者會出現以下兩種心理。

一是可用性偏差。人們在分析事件概率時，會更加重視近期的事件，而忽視很久之前的事件。低概率事件屬于小的樣本，意味著在消費者的近期記憶中存在的可能性不大，以致消費者忽視其存在。從認知偏差的角度來看，傳統的預期效用理論顯然不能解釋保險問題。理論上，如果保費是精算公平的，風險規避的投資者總是會對所有潛在風險投保。而在現實中，人們永遠不會對情況有如此全面的掌握，而且總是面臨對于同一事件的反復決策。因此，后來的決定將一定程度上受先前選擇的影響，此即稱為“反饋效應”。所以，當消費者思考是否購買保險時，由于認知偏差，認為罕見災難不會發生，因為距離上次災難發生、要求保險公司償付已經過去很久，所以不投保。而已經購買了針對某些LP-HC事件保險的消費者，由于在幾年內沒有提出索賠，他們將在反饋中“吸取教訓”，并將保險視為一種糟糕的投資，取消保險。典型案例是洪水保險市場。一項研究發現，洪水發生后，洪水保險將在2～4年之間出現市場繁榮，但在七年后，上一次洪水的影響趨于消失。洪水剛發生時，消費者受到了對于洪水恐懼的驅使，會主動尋求風險規避，但是長期無災難發生的情況下，消費者就不再繼續投保。

二是模糊效應。當人們對于某一特定事件認知不足時（因為極小概率事件樣本太小，所以存在認知不足現象），傾向于不采取任何行動，選擇視而不見，在這種情況下，保費在消費者看來就是毫無意義的。例如“9·11事件”之前，保險行業對恐怖主義保險并沒有太明確的界定。“9·11事件”對保險和再保險公司造成了巨大損失，幾乎使整個美國保險行業崩潰，以致美國和全球保險業在“9·11事件”之后都不再涵蓋“免費”的恐怖主義風險。而這時，消費者由于難以判斷恐怖主義事件的發生概率，會傾向于不采取行動，把資源分散在別的地方。

供給因素

從供給角度看，相關因素包括供應方信息缺乏、供給產品缺乏競爭優勢及無法按照精算公允的定價進行交易等。

就信息缺乏而言，極端事件的發生概率很小，可以供保險公司研究的樣本總量很小。而且一些極端罕見事件成因本身復雜，比如恐怖主義事件，其發生概率以及賠付涉及到一系列復雜的社會問題，精算師難以建立準確合理的模型對其預判。在需求疲軟的情況下，保險公司為了利益最大化，會轉而研究一些更受消費者歡迎的保險。罕見事件保險本身研究難度大，在投入不足的情況下，行業對于罕見事件認識不足，使得相關信息更加匱乏。且保險行業存在信息不對稱，消費者對賠付的概率、賠付的金額往往缺乏實際的數據調查。大多數時候，消費者對于所購買保險是否精算公平、被保事件要求償付的概率等問題往往一無所知，而保險公司沒有與客戶進行有效的信息交互，也進一步加大了行業信息匱乏程度。

供給產品缺乏競爭力的邏輯在于，保險公司作為信息的主要分析者，在信息不足的情況下難以計算準備金，無法說服消費者購買保險。根據供需關系，該保險市場價格下降，保險公司將無法以精算公允的定價交易保險。保險公司需要在精算公平價格之上交易保險，因為保險公司不僅需要有足夠的償付能力，更需要涵蓋其日常運營成本，從這個角度來看，LP-HC保險對于公司來說難以維持。

此外，LP-HC保險研究投入大、成本高、賠付數額大，這些會導致保險公司面臨償付不足的問題，且LP-HC保險通常由單一事件或者因素引發，其索賠會比較集中，這就要求公司在合同初期就要積累一定的準備金，否則大筆集中賠付將導致公司破產。除此之外，保險公司通常會把大額保單進行再保險，特別是LP-HC保險，所以一些嚴重的極端罕見事件的大額賠付往往會引發連鎖反應，導致多家保險公司的破產。通過上述分析可以看出，當需求疲軟時，LP-HC保險不僅不會為公司帶來太多的利潤，甚至會導致公司面臨更大的破產風險。供給端因素經常引用的一個案例是美國石棉案。石棉作為工業污染品對人體的危害存在潛伏期長、醫療費用高且污染清理難度大的特點。石棉上世紀在美國的廣泛應用導致后來的“石棉官司”（美國一石棉工人起訴人壽保險公司獲得大筆賠償），大量的石棉工人要求保險公司償付其健康保險，由單一事件引發全行業大規模的索賠，以及后期一系列的連鎖反應。保險公司由于難以預估石棉對人體健康十幾年甚至幾十年的影響，所以難以判斷準備金數額，大量保險和再保險公司面臨準備金不足的情況。由于認識到石棉對健康的危害，上世紀美國環境法對工業污染嚴格限制，導致大量石棉企業倒閉，從而導致需求疲軟，保險公司無力收取足夠保費。在市場和政策的影響下，許多保險公司和再保險公司紛紛倒閉。因此，很多保險公司會增加不包含工業污染健康風險賠付的條款，拒絕為這一風險投保。

法律政策環境因素

從法律政策環境角度看，現行的政府立法以及行業規則并沒有很好地解決保險中需求缺失的問題。主要表現在兩個方面。

一是保險法中對于罕見事件保險的規定較少。巨災保險相對來說更加依賴保險政策，但是保險法中對于巨災保險的規定相對較少，特別是我國相關保險法較少。且很多立法有關巨災保險的界定以及賠付并不明確。例如，我國的核保險市場機制還不完善，存在第三者責任險風險轉移缺口，且具體實施細則并不完善。

二是保險法對于需求方規定不足。對于一些特殊的企業和人群，比如他們所處地區洪水頻發，應當強制購買相應的巨災保險。另外，可以把重疾保險納入社會保險，作為社會保障體系的一部分。

LP-HC保險市場問題的應對之策

LP-HC保險市場問題的有效解決需要改善對罕見事件的保險需求、供給和政策諸方面的問題。

首先，現行的政府干預存在一些問題。政府可以通過補貼或立法強制降低保費，來激勵消費者以非常低廉的價格購買保險。但這種情況下，保險公司無法收取足夠的保費。如2005年佛羅里達颶風后，保險公司不得不在政治壓力下減少房主的保費，但是這一措施導致許多私人保險公司資金不足。如果私人保險公司不能收取足夠的保險費，那么在賠付較大的LP-HC事件時就很可能破產。由此，對于保險購買補貼“一刀切”是不合理的，最好的方法是向低收入家庭提供保險優惠，以鼓勵低收入家庭購買保險，而不是給保險公司施壓降低保費。政府還可以通過建立一個政府支持的再保險市場來進行干預。特別是對于一些具有巨大風險且幾乎不可預測的事件，如恐怖主義，政策性再保險的作用尤其重要。政府也可以促進保險公司和個人之間更好的信息交換。如政府可以通過建立保險研究機構并公布更多關于災難性災害的統計數字和調查，鼓勵客戶購買更多保險。或者雇用一些專業分析人士，判斷某些保險的公平價值，來說服消費者購買更多保險。提升市場準入門檻也是一個選項，即設立較高的市場準入門檻，對LP-HC保險公司有所限制，同時鼓勵擁有雄厚資本的大保險公司參與LP-HC保險業務，確保公司有足夠的準備金，可以應對大額賠單。

保險業目前的主要不足是缺乏更好的分析模型來估計賠付的可能性和金額。“9·11事件”后，恐怖主義的保險價格急劇增加，但這意味著恐怖主義在“9·11事件”后更加盛行嗎？顯然不是。其原因在于，“9·11事件”之前保險公司沒有對恐怖主義保險的正確估價。因此，行業和精算師需要建立準確的模型來測試極端事件的概率和嚴重性。另外一種選項是建立聯合保險公司。以美國核保險公司為例，它是由一系列財產保險和再保險公司組成的聯合承銷公司。核風險是一個極端風險，核保險的賠付概率雖小，但是賠付金額極高，且關于核保險立法很少，單個保險公司難以應對。因此，由一系列財產保險和再保險公司組成的聯合保險公司是一項有效的應對之策。聯合應對不僅可以有效解決定價和信息問題，還可以有更大的資本基礎應對賠付，而且，這種自發建立的合作不會影響市場的正常競爭。因此，這是一種廣泛適用的市場機制。

（作者單位：卡斯商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