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松林

摘 要:本文以解析戲劇“人形凈琉璃”中的木偶操縱術為基礎,建構其與Cybernetics(控制論)、信息論、系統論等科學學科的強相關性,并進一步討論未來科技語境下的新型人機關系。
關鍵詞:Cybernetics;“人形凈琉璃”;藝術與科技;人機關系
1 關于“人形凈琉璃”
北野武2002年的電影《玩偶/Dolls》片頭有一幕木偶戲畫面,其演繹的愛情故事與電影劇情相呼應,婉轉凄美,令人拍案叫絕。該表演形式正是日本傳統藝能“人形凈琉璃”,又名“文樂”,已有約400年的發展歷史,在1995年被日本定為國家重要非物質文化遺產,在2009年入選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人形”代表木偶,“凈琉璃”是一種日本傳統曲調。“凈琉璃”一詞含有“美麗寶石”之意,在15世紀中葉,其作為全新說唱藝術誕生。16世紀后半期,“凈琉璃”加入了三味線的伴奏,后來又融合了木偶表演。演出時,由一名名為太夫的演員說唱“凈琉璃”,一名三味弦樂手彈奏樂曲,每三名木偶師操控一具木偶。木偶一般由臉部、軀干、手、腳和服裝等幾個部分組成,高約1.3~1.5米。這是一種“三業一體”緊密協作、缺一不可的綜合表演藝術。放眼世界,木偶戲尚有其他種類如提線木偶、手動木偶和杖棍木偶等,但“人形凈琉璃”以其獨特而高超的表演絕技和木偶表現出的豐富細節與細膩情感而獨樹一幟。
三人操縱,指的是主控者操縱頭、脖子和右手,左控者操縱左手,足控者操縱腿腳。三個人以主控者的暗號為準,統一呼吸節奏,表現木偶的動作。在舞臺上,一般只有主控者會露臉,左控者和足控者都穿著黑衣遮住臉。據木偶師名家第三代桐竹勘十郎介紹,“要成為木偶師,足控者需要練習10年,左控者需要練習15年”,[1]可見木偶師表演難度之大,要求之嚴。其既需要自身動作的精準(控制),又需要領會無聲的表演暗號(信息),還需與其他表演者相互配、步調和諧(系統)。接下來本文從Cybernetics、信息論、系統論的角度,討論“人形凈琉璃”的控制系統及其涉及的美學問題。
2 Cybernetics:解析的“人形凈琉璃”控制系統
Cybernetics離不開目的論,或者說Cybernetics正是一門研究如何以最優解達到預定目標的科學。創始人維納將其定義為一門研究機器、生命社會中控制和通訊的一般規律的科學,是研究動態系統在變的環境條件下如何保持平衡狀態或穩定狀態的科學。[2]這種思想和方法已經滲透到幾乎所有的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領域。當然,科學研究不是本文的立足點,利用科學的方法論解構“人形凈琉璃”這一戲劇表演形式,為傳統文化遺產的傳承和拓展帶來新的啟發,進而見微知著,在這種矛盾和變革中探討未來人類相關的文化、藝術乃至身體所面臨的種種新的變化和遭遇才是本文的重點。
所謂控制,其實就是縮小預定目標的可能性空間。可能性越小,控制也越有效。“人形凈琉璃”的操作者用十數年的時間苦練,通過反復的磨煉,“濾波”掉所有多余動作,使手中的木偶以更符合預期的方式表演。系統并不是客觀存在的實體,而是人們的一種規定。人們把一組相互耦合并且關聯度較強的變量規定為一個系統。[3]“人形凈琉璃”表演中很好地詮釋了這一點,因為該表演形式正可以歸結為一套由三人合作操縱的控制系統。而系統中的各元素既然需要相互協同運作,自然就需要相互傳遞信息,這又涉及信息論中的相關方法論。不同于交響樂演奏有一位樂團指揮統一給予整個樂團指令,雖有即興演奏的成分,但有樂譜作為唯一參照腳本。“人形凈琉璃”雖然有主操者發出暗號,但卻需要三人根據各自的動作做出實時適應甚至是某種抑制,通過不斷矯正自身和微調來逐步校準達到預定目標,這是一種典型的控制理論—負反饋調節,與老鷹捉兔子、洲際導彈打擊預定目標所運用的方法論是完全一致的。
當然,“人形凈琉璃”表演中應用的方法論并不代表表演者們都學習過Cybernetics理論,木偶操控之術是一代代匠人凝聚無數汗水、從點滴歲月中積累下來的真知灼見,恰巧與這門科學不謀而合。如果用Cybernetics的科學方法論進一步強化和指導木偶師的日常訓練,無疑可以縮短培養周期,事半功倍。這是控制理論中的正反饋調節。由此可見,作為人類史上屈指可數的偉大科學成就之一,其實有很多的研究成果可以應用于傳統非物質文明遺產的傳承、改良和發展。比如蘇聯美學家克留科夫斯的研究成果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Cybernetics and Beauty。其在書中認為,審美關系是一種基于主客觀的相互關系,即O→S系統關系。這對討論戲劇藝術的表現力很有價值。(如圖1所示)
3 Cybernetics美學與“人形凈琉璃”
客留可夫斯認為審美關系是主體感性和理性的辯證統一,是客體作為現象和本質的統一相互作用的關系。當客體現象和本質、精神和肉體對立統一時,美就會產生,反之就是丑。但現象和本質還有可能處于矛盾統一的中間狀態,這時如果本質為主,現象為次,就會產生“崇高”的美學范疇,舉例來說就是當戲劇角色的精神和肉體發生沖突而選擇“舍生取義”時就會產生崇高感,如果矛盾進一步激化直到其肉體泯滅,又會產生“悲”的美學范疇。另一種情況,如果角色的行為舉止常與其道德標準與精神信仰相左,就會引人發笑,這種矛盾放大后就會出現“滑稽”的美學范疇。[5]將Cybernetics引入美學研究的目的,正是量化和把握美學中的模糊而感性的部分,如果在木偶表演的角色塑造中靈活運用Cybernetics美學的相關原理,對使木偶形象演繹更加入木三分、形成藝術感染力是大有助益的。
4 科技語境下的新型人機關系
像“人形凈琉璃”這樣的木偶戲,極盡機巧智慧之能事,為何人們對木偶如此著迷?這背后涉及極其復雜的心理原因,此處不展開討論。事實上,木偶也并非僅作為戲劇道具而存在,隨著科技的發展,作為人類擬形的“偶”早已日新月異,而非僅局限于人形形態,機器人、機器假肢、機械外骨骼、智能可穿戴設備等在未來數十年內將給我們的生活帶來重大變革。這涉及“后人類主義”種種觀念的科技儲備與前提,更涉及新的人機關系。
現在我們不妨想象這樣的一個未來世界:機器人發展將打破“工具次元壁”而分流,“偶形態”機器人區別于追求生產力的工業機器人而成為新的發展分支。如果將它應用于藝術創作中,無疑是令人期待的。以戲劇舞臺表演為例,隨著神經網絡人工智能適應特定應用場景能力的迅猛發展,在5G或更高速度的網絡及算力的基礎上,不僅“擬態”變得容易,由于機器本身的精密性與強大學習能力,具有“超態”的表演機器人(以人類姿態為藍本,自我學習出具有類似風格的運動姿態算法)將展現出區別于人類表演的特殊魅力。就像現在已經實現的可以作詩的人工智能,雖然有時其作的詩語意不通,但我們驚奇地發現它寫出的詩歌確實與提供給機器學習的藍本風格極其類似。這種“似與不似之間”應用在藝術表演中是極有魅力的。
參考文獻:
[1] 原野城治.非物質文化遺產“文樂·人形凈琉璃”,在困境中悄然掀起熱潮[Z]. nippon.com,2015.
[2] 諾伯特·維納.控制論——關于在動物和機器中控制和通訊的科學[M].中國傳媒大學出版社,2018.
[3] 金觀濤,華國凡.控制論與科學方法論[M].金星出版社,2005.
[4] 涂涂.控制論美學中幾個爭議的問題[J].徐州師范學院學報,1990.
[5] 克留科夫斯.控制論與美的規律[M]. 19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