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名磊
中國政法大學,北京 100088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隨著我國社會主義法治建設觀念的形成,律師制度正式納入我國法制建設體系,律師執業機構屬于事業單位,律師為國家工作人員。隨著我國社會主義法治建設體系的不斷發展,由于國家法治制度的完善以及社會的現實需求,《律師法》正式將律師從國家工作人員變更為社會法律工作者,可以對當事人有償提供法律服務,身份如此大的轉變必然需要相應的法律規范予以規制。
新的《刑事訴訟法》對律師在案件中的權利進一步放寬,律師可以參與案件訴訟、取證等關鍵環節,對案件當事人可以在法律上給予更多援助。同時,相關法律也規定了律師必須嚴格依法參與案件取證,對于干擾司法機關審查的將承擔法律責任。為保障律師權利不被濫用,《刑事訴訟法》也規定了律師因利益而利用律師身份踐踏法律底線,對涉案證據進行偽造、變造和毀滅的將觸犯律師偽證罪。律師偽證罪對律師職業操守和法律底線進行規制,在一定程度上保障了法律的公平性和公正性。
律師在刑事訴訟案件中,只有律師在自身主觀因素造成證據失實的才構成律師偽證罪,因引用涉案當事人或者第三方不實言論或者證據對訴訟造成影響的并不構成律師偽證罪,因為其沒有主觀惡意性,該罪名之所以被稱為律師偽證罪,是因為我國法律對犯罪行為表述具有高度概括性。本文將主要對律師偽證罪的“四要件”做簡要概述,以明確其犯罪的主要構成要件。律師偽證罪的“四要件”分別是:主體要件、主觀要件、客體要件、客觀要件四部分。
首先,我國《刑法》第306條規定,在刑事訴訟中,律師或者犯罪嫌疑人單位、家屬等推薦的第三方可以作為辯護人,該類人是律師偽證罪構成的主體要件,但是考慮到在實際情況中,律師仍然是訴訟案件中的主要辯護人,所以筆者認為,律師偽證罪的主體仍然是律師。其次,在主觀要件的認定上,目前學術界主要有兩種觀點,一種是直接故意構成的,另一種則是直接故意和間接故意構成的。筆者通過多項實際案例結合相關學者觀點研究后認為,律師偽證罪的主觀要件主要是直接故意構成這一因素,因為其主體構成主要為律師,具備專業的法律知識,直接故意構成的危害性更大,可能直接影響到訴訟案件的認定及判決結果。之所以忽略間接故意構成因素,是因為間接故意構成多具有放任自然性質,如將其納入律師偽證罪則對律師明顯具有不公平性,并且律師偽證罪中主體要件具有主觀性強,對行為結構具有積極主動性的特征。第三,關于律師偽證罪的客體要件目前學術界仍然是持有兩種說法,其一是司法機關在訴訟中的正常秩序,其二則是訴訟中的秩序與公正兼顧的行為。結合訴訟案件的整體來看,證據是確保案件脈絡清晰,事實清楚的主要判斷依據,這一切都直接影響了訴訟判決的正確性。律師在訴訟過程中實施了違法行為造成訴訟判斷失誤,則從根本上造成案件的不公,所以說,律師偽證罪的客體要件應該是刑事訴訟秩序以及公正性保障兩個因素。第四,犯罪客觀要件對于訴訟本身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對于犯罪行為的危害性以及主觀性有十分重要的影響。對于常見的危害主要有對涉案證據的偽造或者毀滅,以多種手段,包括威逼引誘等手段迫使證人作偽證等。在犯罪的客觀要件中需要注意的是,引誘不能作為律師偽證罪的判斷客觀依據,誘導性發問是律師在訴訟中常用的策略,屬于發問技巧,故不能列為律師偽證罪的客觀要件。在主觀上,律師為了案件勝訴,用專業知識教唆、參與、協助或幫助對案件事實部分及關鍵定案依據偽造證據的,才適用偽證罪。
案名:廣西“四名律師偽證案”
由廣西北海“11.7殺人拋尸案”引出的“四名律師偽證案”曾經引起法律界的軒然大波。楊某新等四名律師為被告人實施辯護,在拋尸案訴訟過程中發現新的關鍵證據,認為四名現有犯罪嫌疑人缺乏作案時間,3名“時間證人”宋X玲、潘X和楊X燕的出庭作證,使得四名辯證律師認為犯罪嫌疑人沒有作案時間,并列舉出至少4條辯護意見,證明控方指控犯罪事實不清、證據不足,同時指出拋尸案的辦案人員在取證時缺乏客觀性和公正性可能會導致拋尸案成為冤案。檢察院認為,被告人翻供、證人的證明,推翻了水產碼頭毆打致死情節,檢方認為3名證人證言明顯與查明的事實不符,有做偽證的嫌疑,遂將四名辯護律師拘押,隨后北海市公安局啟動偽證罪司法程序,且宋、楊、潘3人已經供述了包庇裴XX等人的事實,認為四名辯護律師存在偽證行為。最終,北海中院對于引發律師偽證的“母案”進行了宣判,并在判決當日,公安機關撤銷了對于律師的追訴程序。
這起案件中,我們應該辯證的看待這件事,首先對整體進行梳理,3名“時間證人”宋X玲、潘X、楊X燕確實是存在偽證行為,但是這并不能代表律師也在主觀上存在偽證的行為或教唆作偽證嫌疑,因被告人改變供述或者證人改變證言而簡單的就判定律師存在偽證行為是否正確,是否存在濫用律師偽證罪的情況。時間證人到底是對律師撒了謊還是律師教唆引誘時間證人撒謊,這個是本案審理的關鍵點。如果單單因為犯罪嫌疑人當庭翻供就可以簡單的判定律師的偽證罪成立,則確實有違律師偽證罪的設立初衷。4名律師被抓后,全國律協會于寧會長曾表示,根據全國律協的統計表明,在適用刑法306條追究的案件中,錯案是很多的。由此可見,律師偽證罪的濫用及定性問題是當前我們不容忽略的問題。
隨著刑偵手段的不斷進步,法治化進程的不斷完善,我國刑事案件無罪率近年來保持在0.1%范圍以內,但是反觀律師偽證罪的無罪率卻維持高位,達到七成以上,由此可以反映出律師偽證罪具有啟動隨意,公訴單位風險性低,存在被濫用的情況,這有悖于我國《刑法》第306條的適用初衷,同時對于案件訴訟的公平公正性也構成了挑戰。
對于律師偽證罪啟動隨意化,在實踐中被濫用的現狀,筆者分析主要有以下幾點:
首先,法治理念不完善。我國在社會主義法治建設中始終秉持公平、公正、公開的法治精神,近年來在人權保障方面多有建樹,以立法的形式確保刑事訴訟案件中的公平公正。但是在實際執行過程中,仍不乏有個別執法人員思維僵化,在執法過程中重形式輕內容,忽略了在執法過程中相關人員的人權保障及程序合法性問題。這種理念一旦形成,便會在正常的訴訟辯護中存在先入為主的觀念,主觀上認為律師存在違法行為,這是部分執法和司法人員法治理念缺失的結果,必然會影響律師在刑事案件訴訟中的正常執業行為,不利于法治建設的公平公正的原則。
其次,律師偽證罪的追訴程序較為簡單。從廣西“四名律師偽證案”可以看出,律師在不知情的情況下采用了“時間證人”提供的偽證,屬于間接構成的要件,正如上文所述,不應構成律師偽證罪的判決要件。被告人或者證人在法庭上翻供或者出具偽證律師會承擔連帶責任,一旦律師偽證罪判定,將承擔三到七年的徒刑。哪怕最終證明律師無罪,其正常訴訟代理工作也受到嚴重影響,在實際中我們經常可以看到律師偽證罪見諸報端,且無罪判定高達七成,這充分說明了律師偽證罪的追訴程序過于隨意,同時也不排除這種隨意是為排除律師代理的目的和手段。
第三,律師偽證罪犯罪客觀方面的外延過大。在律師偽證罪犯罪客觀方面的外延上常見的主要爭議是“引誘”的判斷性存在問題,引誘是在什么樣的情況下發生,律師主觀上有沒有以“引誘”來枉顧事實的動機,其在律師偽證罪中的客觀定性是否存在過于夸大律師責任的行為。在實際案例中,特別是律師偽證罪的追訴案例中,“引誘”一詞確實存在外延過大導致律師責任過重的現象,律師作為一種職業,在非因利益因素而主觀層面上的刻意引誘致使出現或者預料出現偽證行為的不應將其過度夸大并納入律師偽證罪適用規制中。
律師偽證罪雖然從一定程度上避免了律師權利的濫用,減少了部分律師利用法律賦予權利對訴訟案件主觀影響,枉顧事實為自身牟利的行為,但是目前在實際運用中卻常態性的出現矯枉過正的現象。針對當前存在的主要問題,如何合理審查律師權利同時又能保障律師依法執業權益呢?筆者提出以下優化建議。
法治理念是確保執法和司法人員合理利用公權力打擊刑事犯罪維護正義的基礎,我們應進一步完善并宣傳正確的法治理念,特別是在人民群眾中更應正確引導,不再讓律師成為“黑惡勢力幫兇”的代名詞。任何人都有權利和義務對自身行為做出解釋,而法律作為犯罪行為的判斷準繩更應“兼聽則明”,律師正是盡最大努力避免冤假錯案的重要守護者。所以說進一步完善法治理念,形成正確的法治觀念,能客觀公正的看待律師的辯護行為,權利確保真正的將法律服務于人民。
縱觀律師偽證罪的諸多案例,發現有很多共同點,特別是犯罪客觀方面的外延存在過大的現象,筆者認為,可以在現有法律框架內,適當調整其部分內容。對于含糊不清的名詞應予以進一步說明,例如,“引誘”一詞所處立場不同,其主觀認同感也存在很大的差異,在實際情形中律師往往難以把控,稍有疏忽可能就面臨追訴,對于正常的司法程序造成十分大的影響。再者,已經確定的律師偽證罪應該根據情況做出不同衡量,不能出現“一刀切”的現象,建議只將情節特別嚴重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后果的承擔刑事責任,其他情節輕微的則“以罰代刑”等手段來規制。
當前的很多律師偽證罪追訴程序都是在現有案件辦理中突然啟動的,這會對原有案件造成嚴重影響。筆者建議應完善刑事訴訟程序法,對律師的追訴程序應從緩從慢的原則。首先要保證母案的審理不受影響,等母案審理完結后確實需要啟動律師偽證罪追訴的則經各方無異議后開始啟動。再者,對于證人出庭制度也應進一步完善,最大化的提升證人出庭率,確保案件事實的真實性。最后,也應該加強違反程序法的處罰。律師偽證罪追訴程序如果不受法律約束,則律師的人權和法律權利則無法得到有效保障,只有進一步完善程序法的處罰責任,明確責任主體,才能使法律準繩公平合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