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印遺囑的法律問題研究

李姍姍

山東省萊西市人民法院，山東 萊西 266600

一、案例分析

(一)案情回顧

時某與于某系夫妻關系，雙方共生育五名子女：長女于某1、次女于某2、長子于某3、次子于某4、三子于某5，并收養吳某為養女。吳某對父母盡了贍養義務。時某與于某死亡后，遺產有房屋六間。三原告于某1、吳某、于某2訴來本院要求按照法定繼承分割遺產，每人繼承一間房屋。三被告于某3、于某4、于某5要求按照遺囑繼承分割遺產，房屋均由三被告繼承。

訴訟過程中，三被告提交1份遺囑，并主張該遺囑的內容是時某和于某在家中親口陳述，并由于某旭到村委會辦公室打印的，打印完之后時某和于某均簽字摁印，于某國、于某旭在見證人處也進行了簽字摁印。該遺囑內容為：一、現住房由三個兒子兄弟三人繼承，將來如何處理需他們三人意見一致方可處理。二、我們百年之后，我倆留下的現金作為房屋和墓地的維修、維護等使用。落款處有立遺囑人于某時某的手印，見證人處有兩名見證人于某國、于某旭的簽名及摁印，落款時間為2015年2月5日。三原告質證稱，該份遺囑并不符合遺囑的法定形式，且不能證明是被繼承人的真實意思表示，遺囑無效。三被告主張，該遺囑雖然形式上有瑕疵，但系被繼承人的真實意思表示。為查明案件事實，萊西市人民法院向見證人于某國、于某旭下達了出庭作證通知書，兩名見證人均拒絕到庭作證。

(二)審判結果

萊西市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有效的遺囑應當滿足形式要件和實質要件。第一，遺囑的法定形式有：公證遺囑、自書遺囑、代書遺囑、錄音遺囑及口頭遺囑。涉案遺囑，從形式上來看并非以上五種，最為接近的形式為代書遺囑，但其內容全部系打印形成，并非見證人代書。故遺囑不滿足遺囑的形式要件。第二，遺囑的兩名見證人拒絕到庭作證說明遺囑的形成過程，三被告未能證實該遺囑是被繼承人的真實意思表示，故該遺囑不滿足遺囑的實質要件。綜上，該遺囑不具有法律效力，被繼承人的遺產應按法定繼承進行分割。據此，依據《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第二條、第三條、第五條、第九條、第十條、第十三條之規定判令三原告與三被告等額繼承時某與于某的房屋，即每人繼承1間。宣判后，三原告及三被告均表示服判息訴，該判決已經生效。

二、打印遺囑的法律問題分析

隨著電腦的普及應用，打印遺囑在審判實踐中引發的爭議日趨增多，打印遺囑在現行法律及相關司法解釋中遭遇法律真空。同時，基于《遺囑公證細則》第十八條規定，公證遺囑必須采取打印的方式，要求遺囑人重點審查原稿，確定無誤后進行打印，并在公證遺囑上簽名。由此看出，經公證機關公證的遺囑最終都是以打印的方式呈現的。本文探討的打印遺囑并不在以上公證遺囑之列，而是指未非經公證機關公證的打印遺囑。打印遺囑則是行為人借助計算機這一途徑儲存遺囑相關內容，并利用打印機將其打印出來，并在打印文件上簽上姓名及日期的一種醫囑方式[1]。下面從打印遺囑的法律屬性和效力兩個方面進行闡述。

(一)打印遺囑的法律性質界定

實踐中，關于打印遺囑的法律屬性主要有以下幾種觀點：

1.電腦文字錄入及打印系遺囑人完成，并在打印件上簽名的是自書遺囑。對于書寫的界定，應進行廣義的解釋，不僅允許用筆進行寫作，也允許電腦寫作方式，因此遺囑人自行在電腦上進行錄入并親自打印并簽字確認的應當為自書遺囑。

2.電腦文字錄入及打印均系由他人完成，遺囑人在打印件上簽名，并由打印人、見證人和遺囑人共同簽名的遺囑是代書遺囑。

3.認為既不是自書遺囑，也不是代書遺囑。為確保遺囑的真實性，防止被偽造，我國法律對于遺囑進行了細致的要件限制，打印遺囑并不是其中一種方式，所以也不屬于自書遺囑，也不屬于代書遺囑。

筆者同意第三種觀點，打印遺囑既非自書遺囑，也不是代書遺囑。書寫在《辭海》中的解釋是，寫，抄寫；寫在《新華字典》上的解釋為用筆在紙或者其他東西上做字。對于書寫的理解，不應該做擴大解釋，在電腦上進行文字錄入后并打印不能理解為書寫。遺囑產生于古羅馬時期，并對遺囑進行了嚴格的規定。著名法學家Domitius Ulpianus曾講到：“遺囑屬于一種死亡后才能生效的事情，應以莊嚴的形式確定地合法性[2]。可以看出，繼承法對遺囑的形式要件作出了嚴格規定，就是為了保證遺囑的實質要件即系遺囑人的真實意思表示。

(二)打印遺囑的效力認定

關于打印遺囑的效力認定，主要有以下兩種觀點。

第一、能夠證明是遺囑人真實意思表示的打印遺囑有效。《繼承法意見》第三十五條指出，在繼承法出臺前簽訂的遺囑，雖然形式上存在一定的缺陷，然而只要內容不違反法律、屬于遺囑人真實的意思，這樣的遺囑應確定為有效。打印遺囑雖然不符合遺囑的五種法定形式，然而，只要有充分證據證實遺囑內容屬于遺囑人真實的意識，這樣的遺囑則是有效的。該觀點是從立法目的的角度進行考量，打印遺囑是否有效應當由法院根據舉證規則進行裁決，對打印遺囑進行實質要件的評判，以保證被繼承人的合法權益。

第二、打印遺囑不符合遺囑的法定形式，遺囑屬于一種典型的要式行為，繼承法要求遺囑必須具備相關形式要件，遺囑的形式要件必須符合以下五種形式：公證遺囑、自書遺囑、代書遺囑、錄音遺囑、口頭遺囑。

筆者認為，在現行法律框架之內，打印遺囑應當無效。《繼承法意見》第三十五條規定的有關適用條件是基于《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運用前的，司法實務中不能運用該條進行裁判，因為法官的職責就是要遵守現行的法律進行判決。如果認定打印遺囑有效，勢必要將打印遺囑歸類到自書遺囑或者是代書遺囑中，顯然與“書寫”的本義并不相符，是對“書寫”的擴大解釋，是不可取的。

同時，法律具有一定的滯后性，在打印遺囑大量出現的情況下，如果打印遺囑確系遺囑人的真實意思表示，僅僅因為不符合法定形式就被認定為無效的話，亦不利于實現立法的目的，違背了立法的初衷。日本學者重點分析了遺囑方式強制情況，則延伸出出名的二律背反困局觀點：“為了遺囑自由而緩和方式的需求，則十分擔憂不利于真實意思的表達；而為了保證真實意思的表達而采取嚴格的方法，則十分擔憂遺囑失去自由，立法上應準確找到兩者之間的平衡點。”[3]這一論斷說明了遺囑自由同方式強制之間屬于一種相互矛盾的關系，應注重兩者關系的妥善處理。

域外對遺囑方式采取緩和態度的相關規定，為我國承認并規范打印遺囑提供了參考。遺囑的形式要件就是為了保障遺囑人的真實意思表示，有的遺囑形式上雖然不屬于法定的五種情形，但是當事人如果能夠證明遺囑的形成過程真實、遺囑的內容亦是遺囑人的真實意思表示，那么這類遺囑也應該在法條中作出相應規定。

綜上，建議盡快出臺相應的司法解釋，內容為除《中華人民共和國繼承法》第十七條規定的五種法定遺囑形式之外，打印遺囑、電子遺囑或者其他形式的遺囑，能夠確認是遺囑人真實意思表示的遺囑合法有效。該條作為兜底條款以確認部分確系遺囑人真實意思表示，但又不屬于公證遺囑、自書遺囑、代書遺囑、錄音遺囑、口頭遺囑五種類型的遺囑的效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