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富強
江蘇強森律師事務所,江蘇 常州 213023
我國公司法僅對有限責任公司和股份有限公司規定了必須進行法定清算,其他清算形式未做明確規定。公司解散的法定事由后,股東可以組織自行清算,在股東內部無法自行清算或者無法就清算程序達成一致的情況下,股東一方可以申請人民法院進行強制清算。從事清算實務的管理人由于法條不足,在強制清算中遇到問題時,往往在實務操作中找不到妥善的解決方法,僅僅依據《公司法》、《企業破產法》等法律規定無法有效解決問題。因此本文主要就強制清算程序中管理人是否享有《企業破產法》規定的合同任意解除權問題進行探索,以推動清算實務的進一步發展。
合同任意解除權是指不以當事人違約為前提的合同解除,只要法律規定的解除條件成就,合同一方即可以向各相對方提出解除合同,為了維護平等主體之間合同各方的合法權益,合同任意解除權僅僅在特殊情況下,基于法律的明確規定才能合法行使。
《企業破產法》第十八條:人民法院受理破產申請后,管理人對破產申請受理前成立而債務人和對方當事人均未履行完畢的合同有權決定解除或者繼續履行,并通知對方當事人。管理人自破產申請受理之日起二個月內未通知對方當事人,或者自收到對方當事人催告之日起三十日內未答復的,視為解除合同。管理人決定繼續履行合同的,對方當事人應當履行;但是,對方當事人有權要求管理人提供擔保。管理人不提供擔保的,視為解除合同。
在破產清算程序中,人民法院受理破產申請后,管理人的首要職責就是理清債權債務關系。為了最大限度地保護債務人的財產,保障清算各方債權人能平等受償,企業破產法賦予了管理人一定的職權,對于債務人和第三人之間沒有履行完畢的合同,管理人有權決定是否繼續履行。管理人經過權衡,從有利于債務人的財產最大化的原則出發,對于不需要繼續履行的合同,可以向合同向對方發出通知解除合同,且自解除通知到達合同向對方即生效。
為了平衡合同雙方的關系,企業破產法也賦予了合同向對方的催告權利,如果合同向對方在催告后,管理人沒有及時答復,自催告之日起三十日內沒有答復的,則視為合同已經解除。所以從該條規定不難看出,為了方便破產清算的順利開展,破產法是傾向于解除尚未履行完畢的合同,賦予了管理人充分的合同任意解除權。當然,如果管理人在權衡之后,認為合同繼續履行對債務人是有利的,可以決定繼續履行,那么合同向對方仍然必須向債務人履行合同義務,同意債務人也必須按照合同約定履行自身的合同義務。
如果管理人決定解除合同,那么合同向對方是不能提出異議的,在解除通知發出之日起,合同就已經解除了。為了保障合同相對方的合法權益,企業破產法也規定,合同向對方可以以合同不履行所產生的損害賠償請求權向清算組申報債權。申報債權有著法律明確規定的流程和程序,合同向對方可以直接向清算管理人申報債權,然后作為一般債權人等待清算結果。
由于繼續履行與債務人訂立的合同會給對方向對方帶來巨大的交易風險,債務人已經資不抵債了,合同再履行下去,很可能會嚴重損害合同向對方的合法權益。因此,對于清算程序開始前成立并實際履行的雙務合同管理人決定繼續履行的,對方當事人應當履行,特別是債務人純受益的合同;但是,企業破產法賦予合同向對方一項權利,即合同向對方有權要求管理人提供擔保,管理人如不提供或者無能力提供擔保的,則視為合同解除。
總體來講,強制清算是屬于解散清算的一種,公司出現法定的清算事由時,如果公司財產足以覆蓋公司的各項外債,那么公司股東可以通過法定的解散清算程序理清公司所有的債權債務關系,清償所有的債務,然后在股東內部分配剩余財產。如果公司無法自行清算,那么可以向法院申請強制清算,由法院指定專門的清算組負責各項清算業務,同樣也是理清債權債務關系,并在清償完畢所有債務后,在股東之間分配分配剩余財產。
如果公司不能清償到期債務或者明顯資不抵債了的,那么經過債權人或者利益相關人的申請,法院可以裁定公司直接進入破產清算程序,或者裁定公司由強制清算程序轉而進入破產清算程序。因此,最高人民法院宋曉明、張勇健、劉敏在《關于審理公司強制清算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的理解與適用一文中認為:由于強制清算程序啟動的前提是公司財產尚足以清償全部的債務,因此,強制清算程序的啟動不具有凍結清算中公司財產的效力,對于強制清算程序中公司的給付之訴和強制執行等原則上不具有停止功能。
在強制清算程序中,如果公司的債權人認為公司事實上已經資不抵債,為保障債權人之間能公平受償,防止暗箱操作的可能性出現,有權依據《企業破產法》的相關規定向人民法院提起破產清算的申請。人民法院在受理該申請后,對此申請應當依法獨立進行審查。審查后,如果發現公司的確已經資不抵債了,那為了保障債權人之間的公平受償,應當裁定進入破產清算程序。
強制清算和破產清算兩者既有關聯同時又存在適用上的明顯區別。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公司強制清算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的規定,雖然強制清算程序在很多問題上是可以參照破產清算程序來進行,但兩者畢竟是基于不同的法律事實和依照不同的法律程序規定,兩者在很多方面并不是完全一致。
破產清算是公司在嚴重資不抵債情形下的強制清算程序,因此破產清算是必須在法院的積極主導下進行,法院組織的清算組管理人是代表法院從事清算業務,理清公司的債權債務關系,并在法院的主導下保障所有債權人能夠公平受償后終止公司的法人資格。而強制清算處理的說到底主要還是股東之間的內部矛盾,是在法定解散事由出現后,股東內部無法就清算各有關事項達成一致,經特定的申請程序后法院組成清算組來理清公司的債權債務,進而清償所有的債務并在股東內部分配剩余財產,進而終止公司的法人資格。
公司強制清算程序與破產清算程序在具體操作層面上的確具有很多的相似性,但從本質上畢竟屬于兩種不同的程序,兩者在很多方面是存在很多不同之處的,這也是為什么要單獨規定強制清算程序的意義所在。
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公司強制清算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第39條對強制清算程序可參考破產法及其司法解釋的范圍作了詳細的列舉式的規定。通過對上述列舉式的規定仔細分析后,筆者認為不能就此做出擴大的解釋,進而認為在強制清算程序中管理人也享有合同的任意解除權。如此擴大解釋顯然有違于“權利必須被正當行使”這一基本的司法規則,也不利于平衡股東、債權人、債務人之間的利益關系。
因此,就本文討論的合同任意解除權問題,并沒有體現在第39條的列舉之中,如果對此進行擴大解釋,顯然對合同相對方是非常不公平的,合同相對方屬于公司外部的第三人,與公司股東的法律地位截然不同,所承擔的責任和義務也差異巨大,兩者的區別可以說是涇渭分明。
《企業破產法》第十八條規定管理人對未履行完畢合同的任意解除權,目的是在于停止和防范公司的單方給付,將公司的各項債權債務關系直接歸入破產清算程序中來有效解決,最終目的是為了保障全體債權人的公平受償,保障破產清算的程序正義。最高人民法院宋曉明、張勇健、劉敏在《關于審理公司強制清算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的理解與適用一文中認為,在強制清算程序中對于給付之訴和強制執行等原則上不具有停止功能,強制清算中公司的合同義務還是應該繼續履行。破產清算和強制清算在法律事實和程序規定上的不同決定了對合同任意解除權的限定也就不同。
最高院《關于審理公司強制清算案件工作座談會紀要》第39條,對強制清算程序中對破產程序的準用進行了列舉,該列舉針對的主要是債務人及債務人的董監高拒不配合清算的嚴重違法行為,突出的也是為了確保所有債權人的公平受償,對嚴重有違公平正義的行為進行制止。該條所列舉得情形不只是嚴格限定對象,同時也嚴格限定行為的違法性。這與平等主體之間的商事合同是否繼續履行的性質完全不同,如果在實務操作中,管理人擴大解釋,在強制清算程序中也享有合同的任意解除權,顯然有違“權利必須被正當行使”這一規則。保障清算程序公正是人民法院審理各種類型的公司清算案件應當普遍遵循的首要司法原則,只有有了程序正義的保障,才能出現真正意義上的實體正義,否則極易導致各種暗箱操作,并最終會有損于司法公正。
強制清算和破產清算兩者既有關聯又存在適用上的明顯區別。在強制清算程序中,由于法條依據不足,為加快處理進度,辦理清算業務的管理人,往往會依據《企業破產法》的相關規定處理強制清算業務。但涉及合同解除權問題,還是要慎重處理,公司強制清算與破產清算在具體程序操作上的相似性,但畢竟屬于兩種不同的程序,兩者畢竟是基于不同的法律事實和依照不同的法律規定,平等主體之間的商事合同是否繼續履行還是要結合合同的性質綜合認定。如果對此進行擴大解釋,雖然對清算的高效順利開展會有便利,但卻在一定程度上損害了程序正義,進而損害了公平公正的市場經營環境。因此,平等主體之間的商事合同,在強制清算過程中,不能由管理人享有任意解除權,而是要結合商事合同的法律性質,從有利于維護債務人利益最大化的角度來綜合分析并理性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