蒯嘉誠 曹京濤
南京航空航天大學,江蘇 南京 211106
隨著互聯網技術的迅速發展,個人網絡求助行為在生活中已經日益普遍。但是慈善法頒布之后,卻并未直接將個人求助納入到慈善法律體系中去。毫無疑問,時代和科技賦予了慈善以全新的運行模式和理念元素,只是由于缺乏相應的立法支持和政府引導,導致個人網絡求助信息公示這一制度尚未被真正確立起來。
作為慈善法的配套規定,由民政部等四部門印發的《公開募捐平臺服務管理辦法》中規定“平臺負有在顯著位置向公眾進行風險防范提示的義務,真實性僅僅由信息發布個人負責。”而后出臺的《北京市促進慈善事業若干規定(草案征求意見稿)》和《江蘇省慈善條例》中則進一步規定“平臺應當對發布信息的真實性進行審核。”
不難發現,個人網絡求助行為并不屬于慈善法規制范疇,而目前在實務中解決此類問題大多也是援引或參照合同法、民法的相關規定。雖然國家已經逐漸認識到個人求助信息公示的重要性,也已經基本確立了網絡平臺對個人求助信息的真實性的審核義務,但是距離樹立個人網絡求助信息公示的整體法律規制框架還有相當長的距離。
公益行業本身是靠社會使命和道德情懷驅動的特殊行業,更多依靠美譽和公信力,每一份公益事業都建立在捐助者對求助者的信任之上,對求助者真誠的需要幫助的信任,信任是公益事業的基石,捐助者的信任來源于求助者提供的求助信息。
在以往的個人求助中,當一個人遭遇困境,個人求助的傳遞路徑是:親人-朋友/同事-熟人(知曉此事)-間接熟人(從熟人處知曉此事)。信任是通過費孝通所言的“差序格局”以漣漪方式逐漸形成,越往外圈信任越低,這也是中國熟人社會的基本樣態,其中形成的熟人監督與信任規則對個人求助產生最有力的規制,其中的信任建立在熟人與熟人之間的口口相傳之中。
互聯網興起雖早,但更普遍化、類型化通過互聯網發布個人求助信息在近些年才形成浪潮,由于互聯網的擴散性與虛擬性,原本個人求助的傳遞路徑被打破,直接變成了“求助者-公眾”的模式,原本的熟人監督與基于差序格局產生的信任規則也為之喪失,此時的信任建立在受助人在平臺上公示及時、全面、真實的求助信息之上。從求助者為獲取公眾信任自發的公示到平臺為實現發展強制規定需要公示,個人網絡求助中的公示原則逐漸建立起來了。
學界通說認為個人求助的法律性質是民事贈與,即贈與合同。
筆者認為,但與熟人之間的贈與合同不同,作為個人求助的贈與合同因為涉及社會利益,即公益事業本身的公信力,對求助者(受贈人)賦予更多的附隨義務。附隨義務是指合同履行過程中,為協助實現主給付義務,遵循誠實信用原則,根據合同的性質、目的和交易習慣而履行的通知、協助、保密等義務。捐助人捐助的目的是幫助求助人及其家庭擺脫危困狀態,其真誠地相信求助人及其家庭處于危困狀態,此以求助人所公示的求助信息真實、準確為前提,基于誠實信用原則,求助者公示個人求助信息不僅僅是建立信任的需要,更成為一項法律義務。
筆者認為,如果僅如《公開募捐平臺服務管理辦法》所言,平臺負有在顯著位置向公眾進行風險防范提示的義務,真實性僅僅由信息發布個人負責。相對于以往熟人社會的個人求助而言,此情形下捐助人與求助人之間的信任很難建立起來,即使建立,也不過一碰就碎,容易受負面新聞的影響。
將捐助人對求助人的信任轉化為對平臺的信任,也就是賦予平臺對發布信息真實的審核義務,則是《北京市促進慈善事業若干規定(草案征求意見稿)》和《江蘇省慈善條例》中提出的解決辦法,地方立法清楚認識到公示信息的真實性的重要。這也是互聯網背景下,法律規制個人求助行為的應有之意。
2018年我國個人大病求助互聯網服務平臺——愛心籌、輕松籌和水滴籌聯合發布《個人大病求助互聯網服務平臺自律公約》中明確,個人在網絡平臺申請大病救助時,平臺應要求發起人盡最大努力及時、完整、真實、準確地公開求助人的以下信息:(一)疾病情況;(二)治療花費情況;(三)家庭經濟狀況(主要是工資收入、房產、車輛、金融資產等信息);(四)預期款項用途;(五)基本醫療保障情況;(六)商業保險情況;(七)是否享受低保;(八)獲得政府醫療救助等情況。
很明顯,在個人求助信息公示過程中,個人的隱私權與公眾知情權不可避免的存在沖突。要想平衡二者做到巧妙的利益平衡,筆者認為,首先必須樹立個人隱私權和公眾知情權辯證統一、相輔相成的觀點,也就是說兩者沖突時,不能太死板,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應當在經過充分的利益考量和權衡之后作出合適的比較和取舍。具體來說,公共利益更為重要的場合,公眾知情權理所應當優于個人隱私權;而個人隱私權更為緊要的場合,且不影響公共利益時,一定程度上允許個人選擇信息公示的范圍和程度,也有利于保障個人隱私權和維護社會安定。
除申請時的個人求助信息公示,捐助資金的使用信息公示也同等重要。及時性則是對后者的要求。反饋捐贈信息已經成為現代公益發展的必然要求。
公示信息的及時性也是個人求助中贈與合同目的的應有之意,只有及時公示反饋信息,捐助人才能知曉合同目的的實現情況,整個贈與行為才告終結。
筆者認為慈善募捐中,募捐主體作為信息披露主體,在民政部門的監管之下,能夠及時搜集并反饋捐贈資金的使用情況。但在個人求助中,求助者反饋意識或有欠缺,需要借助求助平臺,賦予平臺督促義務,以平臺公約的方式約定求助人需在一定期限內反饋捐贈資金的使用情況,并同時向捐助人公示。
筆者認為,可由民政部牽頭,聯合社會組織、專業平臺和醫療機構,多方合作建立“全國個人網絡求助信息統一發布平臺”,不斷加強我國慈善事業管理的整體化、科學化、嚴格化,更從源頭督促個人在網絡求助過程中遵守信息公示的義務。
同時,在統一平臺建立的以后,應當專門發布平臺守則,進一步明確個人網絡求助信息公示的內容、范圍、程度及具體程序,其中至少應當包括個人信息、家庭經濟情況、求助原因、款項使用計劃等。這樣可以最大程度促使個人在進行網絡求助的過程中履行信息公示業務,從而有利于保障贈與人和受贈人的互信互通,既維護了慈善事業的公信力,也幫助了急需救助的個人甚至是家庭。
在未設立全國性的統一平臺之前,就目前現實狀況而言,公示信息的真實性與及時性要求平臺負有審核義務和督促義務。因此,各求助平臺應加大資源投入,健全審核機制,配備與求助規模相適應的審核力量,實行機器智能和人工“雙審核”。一方面就求助人提交的文件材料留檔備案進行形式審查,另一方面積極協調與相關政府部門、醫療機構、網絡平臺、社會組織等各方主體積極溝通,就公示信息的真實性進行實質審查,形成長期有效溝通機制。
就平臺的督促義務而言,各求助平臺應當分類建檔管理各個求助項目,追蹤項目實施進程,切實履行平臺社會責任。一方面就治療進程分批次打款,后批次打款以前批次資金使用反饋信息為前提,另一方面積極與醫院建立救助合作,形成合力督促求助者按照求助信息使用資金,并及時反饋相關信息。
在聯合發布的“求助平臺自律公約”中存在一個重要舉措,即“實行籌款人黑名單制度”,其內容時公約加入平臺應把涉及編造或夸大求助信息、隱瞞個人財產信息、制造假病歷、不當挪用醫療款等行為的惡意籌款人,以黑名單形式進行公示,并持續更新。對進入失信籌款人黑名單的,各平臺不再為其提供服務。
雖然該舉措提高了各平臺對于不良個人求助行為的治理能力,但同時應當認識到個人求助是一種自然權利,而“失信籌款人黑名單”作為一種處罰手段,可能限制求助的權利,所以對于失信籌款人黑名單制度的管理,包括進入條件、取消條件等等,必須通過法律加以規制,僅僅行業自律是不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