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 艷
首都師范大學,北京 100048
我國《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以下簡稱《合同法》)第141條、142條以及145條確立了“第一承運人規則”,賣方向運輸方完成第一次交付時,貨物的風險轉移,即在途貨物的風險由買方承擔。然而在實踐中,買賣雙方和第三方平臺依意思自治均默認在途貨物的風險由賣方承擔。2018年8月31日頒布的《中華人民共和國電子商務法》(以下簡稱《電子商務法》)第二十條規定,由電子商務經營者(即賣方)承擔商品運輸中的風險和責任。該條款對實踐中的做法給予了肯定,由此引發一個問題,即網絡購物中買賣雙方對于在途貨物的風險負擔問題究竟適用哪一規則更為適當。本文試以法律判斷形成模式為分析工具,結合網購合同屬性特征,確定網購合同風險負擔規則的適用規則,希望通過本文的撰寫,能夠幫助解決我國網購合同在途貨物風險負擔的相關糾紛,為我國電子商務的發展盡到自己的微弱之力。
“法律判斷形成模式包括推論模式和等置模式兩種。在法律適用中,事實與規范相適應,判斷可直接通過推論得出,這可稱為推論模式;而在法律發現中,由于事實與規范不對稱,在通過推論得出判斷之前,先要對事實與規范進行等置,使事實一般化,將個案向規范提升,將規范具體化,使規范向個案下延,并在兩者之間來回審視,螺旋式向上發展,這就是等置模式。”①
由此,網絡購物合同的風險負擔規則的適用問題本質上是采取推論模式還是等置模式的問題。以此為標準可得,網絡購物中買賣雙方對于在途貨物的風險負擔在事實上與《電子商務法》相適應,采取推論模式,判斷可直接通過推論得出,即由賣方承擔在途貨物的風險。而由于網絡購物中買賣雙方對于在途貨物的風險負擔在事實上與《合同法》不對稱,在通過推論得出判斷之前,先要對事實與規范進行等置,才可適用《合同法》。然而如若存在此種等置的情況,則將會出現網絡購物中買賣雙方對于在途貨物的風險負擔規則存在法律適用模糊的問題。為了解決此問題,必須排除網購合同風險負擔規則與《合同法》“第一承運人規則”的等置可能性,維護法的確定性。
“《合同法》制定時大量吸收了《公約》、《國際商事合同通則》等最新的示范法和國際公約的經驗。但是《公約》和《國際商事合同通則》都是調整商事關系的。商事關系是一種特殊的、不能為民法所調整的社會關系,”②它強調創新性和盈利性,人格理念在商事領域被淡化。“商人是一種赤裸裸的經濟人,所有附著于他的人的性格均被剝去,在商人之間,具有同一財產信用者被同等對待,而完全無視個人所具有的高貴個性③。因此,在合同法中幾乎不存在對于消費者、勞動者群體之特別保護。
“由于商事領域以營利、效率為理念,所以商事立法堅持鼓勵交易的原則,盡可能使合同有效,但在民事立法中則優先考慮人本性,這也會造成規則上的區別。”④從而可理解《合同法》145條“第一承運人規則”一定程度上是《合同法》商法化的結果,體現效率至上的價值追求。
訂立網購合同需要借助網絡,網絡最重要的特征之一即虛擬性,非現實性。這就導致了網購合同的不確定性,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由于網絡購物需要借助第三方平臺來進行,網絡購物合同雙方當事人只能借助在平臺上的注冊信息,包括用戶名、性別、信譽等內容來識別對方當事人。因而網購合同主體具有不確定性。
其次,網購合同的內容具有不確定性。由于買方只能借助賣方提供的文字、圖片、視頻等內容來識別買賣標的物,這些內容也可能存在夸大產品功效、美化產品樣式,進而甚者出現虛假宣傳等不真實的內容。
第三,網購合同的效力具有不確定性。買方“付款”到“確認收貨”時間段內,網購合同的效力處于一個不確定的狀態。原因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其一,由于前述網購合同的不確定性,使得該時間段內,買賣雙方并未確定達成嚴格意義上的“合意”,只有網購合同買賣標的真實地到達買方時,買方與賣方在實際上才達成真正意義上的“合意”。基于此,買方做出的意思表示可能并非是真實的意思是表示,且由于此種情況高頻多發,根據《合同法》54條、《民通意見》第71條以及《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25條規定,可推知,在“付款”到“確認收貨”時間段內。買方可以單方確認合同無效。其二,在實踐過程中,該段時間,產品款額僅僅劃撥到第三方平臺賬戶下,并未直接交付給賣方,也是為了應對高頻多發的網購合同無效的問題。
在互聯網經濟高速發展的時代,網購合同的不確定性使得我們在電子商務的交易過程中,必須對買方進行傾斜保護,減小買賣雙方主體地位的差距,體現公平至上的價值追求。
《合同法》制定時大量吸收了調整商事關系《公約》和《國際商事合同通則》,一定程度上帶有商法的屬性。由于《合同法》帶有商法的屬性,商事領域以營利、效率為理念,體現效率至上的價值追求。這與《合同法》145條確定的“第一承運人規則”的價值追求完全相悖。
由此,無論如何都不能將網購合同風險負擔規則與《合同法》“第一承運人規則”進行等置,從而排除網購合同風險負擔規則采用等置模式適用《合同法》“第一承運人規則”的可能性,確定網購合同風險負擔規則采用推論模式適用《電子商務法》第二十條規定,即由賣方承擔在途貨物的風險。
與之相反,《電子商務法》恰恰意識到在電子商務中消費者所處劣勢地位,需要明確維護消費者合法權益,其風險負擔規則第二十條的是規定在“第二章電子商務經營者”的部分,是對電子商務經營者的義務負擔的規定,其目的是限制電子商務經營者。《電子商務法》總則第五條規定,電子商務經營者從事經營活動,應當遵循自愿、平等、公平、誠信的原則,遵守法律和商業道德,公平參與市場競爭,履行消費者權益保護、環境保護、知識產權保護、網絡安全與個人信息保護等方面的義務,承擔產品和服務質量責任,接受政府和社會的監督。該條明確提到“消費者權益保護”。因而網購合同風險負擔規則采用推論模式適用《電子商務法》二十條合理恰當。
此外,對網絡消費者權益保護的法律,主要涉及消費者權益保護的法律是《消費者權益保護法》,2013年改法進行了修訂,《中華人民共和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第25條規定,除根據商品性質并經消費者在購買時確認不宜退貨的商品外,經營者采用網絡、電視、電話、郵購等方式銷售商品,消費者有權自收到商品之日起七日內退貨,且無需說明理由。由此可知,在網絡購物合同中買方享有附條件的單方確認合同無效的權利,當然也包括貨物在途毀損、滅失的情況。由此可推知,在途貨物的風險由賣方承擔,然而這僅僅在理論上的推理解釋,《消費者權益保護法》并未直接言明,單單憑借這一點不足以成為網購合同中在途貨物風險負擔規則的依據。
因此,在2018年《電子商務法》未頒布之前,網絡購物合同的風險負擔規則不適用《合同法》145條確定的“第一承運人規則”,而《消費者權益保護法》由賣方承擔在途貨物風險的依據又不夠充分。因而,在嚴格意義上,網絡購物合同的風險負擔規則可能存在著法律漏洞。因而,《電子商務法》的頒布實施彌補了網絡購物合同的風險負擔規則可能存在著法律漏洞。
綜上所述,網絡購物合同的風險負擔規則不能采用等置模式適用《合同法》145條確定的“第一承運人規則”。網購合同風險負擔規則應當采用推論模式,適用《電子商務法》第二十條規定,由平臺經營者(賣方)承擔在途貨物的風險負擔和責任,該條彌補了網絡購物合同的風險負擔規則可能存在著法律漏洞,維護了法的確定性。
[ 注 釋 ]
①鄭永流.法律判斷形成的模[J].法學研究,2004(1):1.
②于韞珩.論合同法風險分配制度的體系建構——以風險負擔規則為中心[J].政治與法律,2016(4):79.
③郭峰.民商分立與民商合——的理論評析[J].中國法學,1996(6):44.
④趙申豪.網絡購物合同的風險負擔——“第一承運人規則”適用范圍之質疑[J].商業研究,2018(7):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