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飛龍
長江大學法學院,湖北 荊州 434000
犯罪記錄封存制度是我國全面落實寬嚴相濟刑事政策的真實寫照,同時也是對“教育為主、懲罰為輔”原則的秉承,堅持這個原則是完全符合未成年人身心特點的。在該制度誕生之前,我國未成年人犯罪記錄被肆意公開傳播,從而給未成年犯罪者打上了重重的“犯罪標簽”,其頗似北宋時期盛行的“刺面”之刑,即在犯人臉上刺字、刻印,以示犯罪者身份,又被稱為“打金印”。未成年人犯罪記錄所產生的惡性“標簽效應”仿如當今之“打金印”,其給未成年犯罪者施加了超出其生理和心理所能承受之痛苦。而封存制度的產生極大的弱化了社會公眾由于犯罪記錄公開而對未成年涉案人進行惡性消極評價,有助于減少犯罪標簽效應對未成年人施加的不良負面影響。
社會大眾對于犯罪者往往發自內心有警惕、抵觸和疏遠的心理,即便犯罪者是未成年人也很難得到社會大眾的諒解。這種社會隔離感,使得未成年犯罪者不得不逃離正常的社會人群,進而不自覺的形成一種特有的“犯罪人格”,該人格心理會驅使未成年犯罪者主動尋找具有相同“犯罪人格”的品行惡劣人群,以求獲得認同感和歸宿感。顯然,這種“犯罪人格”的無限疊加不僅會徹底毀掉未成年犯罪者,更會對社會的安定和諧造成極大的威脅。因而,制定科學合理的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可以極大的促成未成年犯罪者快速融入社會,消滅其“犯罪人格”,遏制再犯可能性,從根源上維護社會安定。
根據我國現有法條之規定,犯罪時不滿十八周歲以及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未成年人犯罪者,應當將相關犯罪記錄予以封存。此處對于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未成年涉案者的描述太過生硬,且很不具體。按照我國刑法總則的體系解釋和立法目的解釋,我們應當推知該描述所包含的刑罰種類不限于有期徒刑,而應當包含所有諸如被判處拘役、管制、緩刑以及并處或單處附加刑等輕于有期徒刑刑罰的情形。當然,對于某些非犯罪記錄,如治安管理處罰等也應當納入被封存的范圍,只有這樣才能與立法目的相適應。根據《人民檢察院刑事訴訟規則(試行)》第五百零七條規定,人民檢察院對未成年犯罪嫌疑人作出不起訴決定后,應當對相關記錄予以封存。該規則的出臺有力支持了封存范圍不應僅限于犯罪記錄的觀點。
作為制度誕生的“源法”刑訴法僅是泛泛的規定了對于符合條件的未成年人犯罪記錄應當予以封存,而對于啟動封存程序的主體、方式等具體操作事項卻沒有明確規定。這就導致檢、法、公三家對封存制度適用的孤立和混亂。筆者注意到2013年1月1日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刑事訴訟法》的解釋第四百八十七條第二款規定:對依法應當封存犯罪記錄的案件,宣判時,不得組織人員旁聽。這款解釋存在明顯的謬論:按照刑事訴訟法規定,未成年犯罪記錄封存的依據是人民法院作出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判決之后,那么在人民法院還未進行判決之前,據何得出該案件是否要封存?相比之下,該解釋的第四百六十七條第二款描述較為嚴謹,即對依法公開審理,但可能需要封存犯罪記錄的案件,不得組織人員旁聽。盡管描述較為嚴謹,但該解釋在適用中仍然存在模糊之處,即需要法官在未進行最終宣判前預先作出是否封存的判斷。此外,當今世界諸多國家不僅賦予司法機關依職權啟動封存的權力,還賦予未成年涉案人及其法定代理人主動申請啟動封存的權利。這種前進的理念值得我們借鑒。
我國應當在肯定司法機關依職權進行封存的基礎上,賦予未成年犯罪人及其法定代理人可以主動申請封存的權利。如此方可避免因司法機關懈怠失職而造成的本該封存的記錄未予封存的后果。此外,當前我國對于封存程序沒有設置合理的責任追究機制,當封存主體、查詢主體以及具有保密義務的相關當事方失職或違背應盡的義務時,受害方往往無計可施。
結合我國刑訴法和刑法的規定,未成年犯罪記錄封存對象應為已滿14周歲未滿18周歲的未成年人。關于刑期的界定不能太簡單機械,“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的理解應該做進一步說明,即應該不限于包括有期徒刑,還應當包括拘役、管制、免除刑事處罰以及人民檢察院作出不起訴的未成年人犯罪案件。需要強調的是,對于犯罪情節惡劣、主觀惡性極大的未成年人,即便被判處了五年有期徒刑以下刑罰也不應當對其記錄予以封存。換言之,要在打擊犯罪、維護社會穩定和保護未成年犯罪人之間準確限定一個度,而這個度不能簡單通過一個“五年”的數字確定,同時也要輔以法官的綜合判斷。
我國目前的刑訴法只認可“依職權啟動封存”的模式。筆者認為,在明確司法機關應當依職權啟動封存程序的基礎上,還應該借鑒域外有益實踐,將未成年犯罪人及其法定代理人主動申請司法機關封存記錄作為輔手,以確保符合封存條件的未成年人案件真正落實封存制度。此外,筆者認為針對當前檢、法、公啟動封存程序混亂情況,應當建立由檢察機關統一監督、審查和決定是否封存未成年人犯罪記錄的制度,對于需要參照人民法院判決確定是否最終封存的記錄可于辦公系統中設置為擬封存狀態,最后將人民法院作出的判決作為是否封存、封存對否的修正和補充。對于依法提起公訴的未成年人案件,人民檢察院在遞交起訴書時應當附上具體刑期的檢查建議,同時作出是否封存犯罪記錄的建議。
有權必有責,責任受監督,不受監督的權力難以真正得到履行。當事人發現本應封存而沒有封存或者有關部門無故拖延封存的,可以侵權為由向司法機關提出申訴和控告。接到申訴和控告的司法機關應當及時審查未成年案件是否符合封存條件,符合封存條件的應當責令封存機關限時封存,并將處理情況告知申請人;不符合封存條件的,應當及時將原因告知當事人,或要求案件承辦機關擬制“不執行犯罪記錄封存理由說明書”并轉交申請人。此外,作為司法監督機關的人民檢察院應當主動對記錄封存的合法性進行監督,對于違法封存的,人民檢察院可以提出違法糾正意見,有關機關應當及時糾正違法行為,并將糾正結果告知檢察機關。
未成年人犯罪記錄封存制度作為我國刑事立法的一項特殊制度,其在實現公共利益保護和維護未成年人合法權益之間進行了適當的平衡。但是,任何制度的建立和完善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當前我國許多城市已經對該制度的實施進行了細化,并取得了一定的突破。檢察機關作為我國的法律監督機關,不僅自身要將未成年犯罪記錄封存制度落到實處,同時也要積極發揮其監督職能,爭取及早發現問題并及時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