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有一種行為是沒有正確答案的,那就是電影的觀后感。它不受任何準則的束縛,完全忠實于觀影者的內心。若問如何評價梁家輝版本的《深夜食堂》?一千個觀影者能看出一千個小林薰,無論是哪一種觀點,都是片面的,孤立的,它們可以作為一種詮釋而存在,卻絕不是萬人認可的官方蓋章評價一致。爭得面紅耳赤,倒不如去研究生活,雖然眾口難調,但真正的悲歡離合才是養料……
□原文若
2009年,根據漫畫家安倍夜郎同名漫畫改編的日劇《深夜食堂》被搬上熒屏,選擇23:00后夜深人靜的午夜場播出。或許是名字里帶有“夜”字,讓這位漫畫家對于夜晚的感受力非比尋常,一間只在凌晨營業的小酒館、一位深夜里才上班的古怪老板、一群十二點后無法睡去的食客,演繹了無數或溫暖、或殘酷的市井故事,每每觸動人的內心和淚腺。一經播出就風靡亞洲,成為煙熏火燎中閃爍溫暖光亮的“夜明珠”。
梁家輝導演的中國版《深夜食堂》,在本土化中,充分考慮了演員和角色的貼合,讓觀眾不僅能看到演員的精湛演技,一個個人物的真情流露,讓上海復興中路100號這片居民區發生的故事更加真實。作為最早來到內地拍戲的香港演員,改革開放之初的梁家輝就學會了去買黑市魚,吃餃子要帶肉票,清晨看驢車拉著大白菜進城。電影里,他總是穿著上世紀流行的藍色工裝,白天去熙熙攘攘的菜市場買菜,那位用醉酒“騙”兒子來吃他最喜歡吃的菜,自學交響樂假裝兒子“騙”來單親媽媽做兒媳的老板娘,是金像獎、金馬獎最佳女配角金燕玲;走出食堂,抬起頭是上海尋常巷弄里的晾衣桿,低下頭是是尋常可見的野狗,那個總是控制不住自己脾氣的保安,是被高群書導演稱作“抬頭農民,低頭殺手”的張立。晚上,小小食肆里,左邊坐著身著精致西服套裝、戴著圓框眼鏡,和老板娘談“忘年戀”的“老科勒”——“幽默祖師”馮淬帆,右邊梳著黑色長發,戴著墨鏡喝的不省人事的失意音樂人,是曾經在歌廳唱歌被家人捉回家的鄧超。當然《深夜食堂》的用心和驚喜還不止這些,再比如用健身教練的角色將彭于晏在《破風》《翻滾吧!阿信》《聽說》里的形象巧妙融合在一起,為身材苦惱的胖女孩小美,是出生時起就離不開“體重”二字的“肥姐”女兒鄭欣宜,而苦苦等候女友歸來的的哥魏晨,和缺少男子氣概的梁靖康,在《一起來看流星雨》和新版《流星花園》里都扮演的“西門”。
而作為故事發生地的食堂,一道道平凡的記憶中的美食,也讓觀眾記憶深刻。清新剔透的龍井蝦仁,融合了千絲萬縷糖絲蝦和糖畫的創意糖藕,上海的代表菜小餛飩,隱喻著小鎮青年在大城市辛苦拼搏不得不嘗的苦瓜蛋餅……其實近代中國的深夜食堂,讓腳夫、更夫們歇歇腳、驅驅寒的也不是大排檔、燒烤攤,就是小酒館、路邊攤,勞累了一天的人們沒有精神大聲喧嘩、肆意江湖,一杯酒,一碗面,靜靜地吃。他們需要這頓夜宵撐開明早疲憊的雙眼,面對生活的艱辛,就像《深夜食堂》里的現代都市人一樣。
一千個讀者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不同人記憶中夜宵店也不同。梁家輝的《深夜食堂》用心烹調了一道“中式小點”,為的是讓更多年輕人看到自己的影子,受到觸動后重新思考人際關系,做出更加正確的人生選擇。我想這就是《深夜食堂》原著“治愈”的真正核心。
□高歌
今年正好是日劇《深夜食堂》開播的第十年。
在這十年里,“美食”“深夜”這兩個讓人卸下防備的東西,被這部劇團進了人間氣味里。借著影像傳播到了很多國家的熒屏,也安撫了很多人的內心。數不清的觀眾在這四方空間里落淚,在小林薰的那一句歡迎光臨里伸起懶腰。大概因為美食那種突破語言的共通性,很多國家都試過對它進行本土化復刻。
梁家輝導演的電影《深夜食堂》比劇版做了更多的本土化嘗試。
故事搬到了上海一條不起眼的小弄堂里,也延續了原版的內核:店主大叔會為每一個到訪的食客做一份只屬于他/她的食物,食物里便是那個食客專屬的故事。
相對完整的情節段落主要有四段:楊佑寧飾演的拳擊手開源和劉濤飾演的護士明月為一組,鄭欣宜飾演的調香師小美與陳建州飾演的學長泰哥為一組,焦俊艷飾演的歌手小雪與鄧超飾演的音樂人阿信為一組,張藝上飾演的直播博主思思與魏晨飾演的出租車司機唐宋為一組。此外,電影還找來金世佳、金燕玲、梁靖康、彭于晏、張一白、蔣雯麗等明星客串——這可是一部從播放“龍標”算起,到片尾字幕出完也只有103分鐘的電影。塞下如此多顆“星星”,每段情節的完成度可想而知。
且不說這主題跨度之大、劇情跳脫之突兀。光是他們那些故事與我們普通大眾的生活之間相隔的遙遠距離,就使得觀眾難以感同身受。片子的剪輯也很混亂,各種閃回,整個電影的完整性,完全是靠梁家輝的口述拼接,而“深夜食堂”和人物的聯系很弱,劇情的走向基本上靠著梁家輝那一個個道理在推著走,人形同道具。
食物不再是慰藉或紐帶,而是成了靈丹妙藥。電影只是簡單地把深夜食堂當成了一個場所,人們在這里相遇并發生故事,但忽略了場所的特殊性。食物把樸實的情感注入生活底色,情緒在這里得到溫暖妥帖的安放。但在《深夜食堂》里,看不到這點。
然而,以上所說的,并不是這部電影最大的問題。
電影的根本問題在于:“深夜食堂”這一概念在我們的社會文化背景里,是立不住的,中國不可能復制《深夜食堂》。
有人調侃,要不把中國人的深夜食堂改為大排檔,喝著啤酒擼著串或許更接地氣,這何止是句玩笑,暴露出的更是一種文娛作品偏向于文化精髓的思考。跨國界的交流將和食、居酒屋等日本文化概念傳入中國,日版《深夜食堂》為文化裹上人情的外衣并且用相當本土化的形式表現。
對我們而言,雖有好的故事舶來,但國家文化沉淀不一,社會背景不同帶來骨子里的文化差異是很難被抓住神髓的,努力從外在極致還原日本本土氣息,只會放大與文化氛圍的格格不入。那么,找到真正國內本土化共鳴就會是打開局面的痛點。
在我看來,如果是真心想拍中國人的“深夜食堂”,根本就不用去買日本的版權,他們的那套不適合我們,我們自己的其實更生動。在中國,同時能集齊三教九流的地兒只有路邊攤,哪個城市都有那么個神奇的燒烤攤,有大哥有白領有學生有社會小青年有政府機關,誰不比誰高誰也不比誰低,坐著小馬扎喝酒吃串,安安心心等老板把串烤好送上來,這里頭的故事比電影有意思得多。
片中一個個都是在用力“演”老百姓的明星,他們根本不懂,在深夜絕大部分人的喜怒哀樂都沒人關心,又或者關心的方式就是別說話一起擼,而不是日式軟綿綿的形式。所以,如果拍我們自己一定不能矯情,要酣暢淋漓,要又哭又笑又餓,現實已經如此生硬,我們只是不想服軟,在嘈雜的街道,有重口的燒烤,醇香的啤酒,經歷一個又一個故事,陪伴一代又一代人的過往。
相比起來我更喜歡《爐火江湖》里對燒烤的描述,燒烤是人類最初始的烹飪方式,這種代代相傳跨越千年,仍然活躍在每個燒烤攤主的那把辣椒和孜然之中,將食客的味蕾化作記錄的載體,盡情挑逗。每當日落而息之時,不管山野鄉村還是繁華都市,自家門口的燒烤店都會燃起通明的爐火,亮出自家十八般武藝,用來招攬著那些早已熟悉的陌生食客。幾串烤肉,一杯美酒,江湖里的事情揉碎在唇齒之間,滾燙結實的肉筋里,觥籌間聊出新鮮出爐的市井人生。冗長的夜晚,煙熏火燎中那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眼前炭火的信徒們,默念一句燒烤之前眾生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