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成武 譚龍劍
(上海對外經貿大學法學院,上海 201600)
央視主持人李曉東狀告建設銀行一案使全額罰息制度成為關注的焦點。[1]如今我國信用卡業務蓬勃發展,關于全額罰息存廢的抉擇既關系到信用卡業務今后的發展走向,也啟發我們如何更合理地建立平衡金融消費者和銀行之間利益的規則,從而更好地維護金融消費者的權益。
信用卡是由商業銀行或專營公司向個人和單位發行,持卡人可憑卡在特約商戶購物消費,或在銀行存取現金,且具有消費信貸功能的信用憑證。[2]我國關于信用卡計息的規定主要集中在中國人民銀行頒布的《銀行卡業務管理辦法》和《中國人民銀行關于信用卡業務有關事項的通知》,以及中國銀行業協會制定的《中國銀行卡行業自律公約》。
《銀行卡業務管理辦法》規定,持卡人在到期還款日前償還所使用全部銀行款項即可享受免息還款期待遇,未按期還款的按照日利率萬分之五收取透支利息。《中國人民銀行關于信用卡業務有關事項的通知》則對信用卡計息的利率標準、免息還款期和最低還款額做出了規定。《中國銀行卡行業自律公約》規定了信用卡的容差容時還款機制。所謂“容差”,即持卡人當期發生不足額還款,且在到期還款日后賬戶中未清償部分小于或等于一定金額時,應當視同持卡人全額還款,此部分未償還金額自動轉入下期賬單。所謂“容時”,即各家發卡行應為持卡人提供一定期限的還款寬限期服務,持卡人在還款寬限期內還款時,應當視同持卡人按時還款。但該公約只是行業自律性文件,并無法律上的約束力。
2009年之前,我國銀行主流適用全額罰息規則。2009年工商銀行率先取消信用卡全額罰息,改為“部分還款,部分計息”。隨后,建設銀行等多家銀行推出容差還款、免除欠款零頭利息的政策。但是,容差還款機制實質上只是銀行用來緩和大眾對“全額罰息”非議的一種手段,其本質上還是全額罰息。
最高法院出臺的銀行卡民事糾紛司法解釋(征求意見稿)第二條對信用卡全額罰息提出了兩個征詢方案。
方案一指出,只要持卡人在賬單到期時償還了本期賬單的最低還款額,銀行就應該按照本期未償還的金額計算透支利息,體現出對全額罰息全面否定的精神。方案二則保留了全額罰息存在的可能性,但前提是增加銀行的合理提示說明義務。另外,對償還了絕大部分透支額(即90%)的情況,即使持卡人與銀行先前已就全額罰息達成了合意且銀行盡到了合理的提示說明義務,銀行也只能按照未償還數額計算透支利息。可見,對這兩個方案的抉擇實質上關系到全額罰息的存廢。
方案二對全額罰息的認可加重了持卡人的義務,為了保護金融消費者的合法利益,通過司法解釋賦予銀行相應的合理提示說明義務,通過增加銀行義務的方式來保障持卡人和銀行之間的利益平衡。相反,方案一通過減少持卡人的義務來達到平衡。從增加和減少義務這兩個不同的路徑來看,減少義務更具有合理性,因為持卡人和銀行是兩個平等的民事主體,對于民事主體而言,法律更多的應該是授權而不是設定過多的義務,否則會導致法律對私領域干預過多,阻礙社會發展。
方案二中“合理提示說明義務”內涵不清。司法解釋的目的是為了解決司法實踐中的爭議,但“合理提示說明義務”的出現卻又產生新的爭議。何謂“合理提示說明義務”?有觀點認為,雙方簽字蓋章后即可證明銀行已經盡到了合理的提示說明義務。而有的則認為,除了簽字蓋章,還需要進一步的證據(如錄音錄像等)予以佐證方可證明銀行已經盡合理的提示說明義務。法律的價值在于定紛止爭并預防紛爭的產生。如果法律在運行中不但沒有預防糾紛,反而產生了新的紛爭,那么法律將失去其存在的意義。
以信貸利息為主要收益的經營型盈利模式是現今信用卡業務的一大基本盈利模式。它以經營貨幣信貸為主,主要收益來源于持卡人使用消費信貸產生的透支利息。[3]信用卡透支利息只是銀行信用卡業務盈利的一個方面,銀行還可以通過刷卡回傭收入等其他方式盈利,即使廢除了全額罰息,銀行還可以通過計算未歸還的透支額來收取利息盈利。此外,信用卡的目的是鼓勵消費,促進經濟發展,“全額罰息”則違背了這個初衷,反而成為銀行大量斂財的手段。利息收入是銀行信用卡業務的主要收益。[4]銀行通過適用全額罰息規則,大幅增加利息收入。這是銀行為何不改全額罰息“鐵規”的關鍵原因。因此,銀行方面所主張的,適用全額罰息規則可以有效防止持卡人的惡意透支行為,其實是銀行用于掩蓋信用卡業務暴利的“遮羞布”。[5]對金融消費者來說,如果償還的數額已經不低于最低還款額,那么說明其具有履行義務的善意,與惡意透支的人相比,是值得法律給予保護的。全額罰息使善意的人與惡意透支的人承擔同樣的懲罰后果,未免有失偏頗。再次,我國是社會主義國家,發展的是具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全額罰息的存在可能會使我國的商業銀行走上愈發逐利的發展道路,從根本上背離了我國商業銀行在社會主義建設事業過程中的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