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神秘而多彩的古滇文化因其極強的多元融通性表現出非凡的吸引力,引得眾人孜孜不倦的探索。司馬遷的《史記·西南夷列傳》是目前能見最早的,全面記載古滇國事跡的文獻。其中所載結合異彩紛呈的滇青銅文化,不難看出由于或地域(西南諸夷的毗鄰)或政治(秦滅巴蜀和漢武帝開發西南夷)的關系,滇文化對西南諸夷文化、漢文化及其他民族文化都有強的包容性和對話能力。古滇文化的多元融通性在不斷加強的同時,也促進了入漢郡縣制后中華文化的豐富多彩和共同繁榮。
關鍵詞:《史記·西南夷列傳》;古滇文化;融通性
1 《史記·西南夷列傳》中的古滇國
《史記》載:“其西靡莫之屬以什數,滇最大”;“滇王者,其眾數萬人”;“蹻至滇池,方三百里,旁平地,肥饒數千里”。[1]古滇國是公元前278年至公元前109年,主要在以滇池中心的云南中部及東部活動的西南少數民族部落。其大概出現于戰國初期,于西漢初期達到全盛,西漢末至東漢被中原的郡縣制取代,在云南歷史上大約存在了500年。
自秦滅巴蜀、漢武帝開發西南夷后,滇文化從客觀上就不得不與其他文化進行對話,且從現代云南文化的多樣性特點來看,三迤文化已然呈現出了融通結果。從文史互證的方法,筆者主要談及滇文化與三類文化的融通:1)與《史記》中西南諸夷文化的融通;2)與漢文化的融通;3)與其他文化包括氐羌游牧文化、北方草原文化、百越、與濮、僚、鳩僚等哀勞文化,荊楚文化的融通。
2 古滇文化的融通性特征
2.1 與漢文化的融通
記載了古滇歷史的文化符號中,最具代表性的無疑是滇青銅文化圖像。當你走進青銅文化,你會發現古滇文化與漢文化的對話不是死板的史料,它往往比我們想象得更明顯,且鮮活有趣得多。筆者在此舉三例:1)青銅文化反映的類似于“趕擺”的祭祀活動;2)“梁堆”墓葬;3)反映在面具和圖騰上的對中原英雄人物的崇拜。
不少云南貯貝器反映了古滇國祭祀場所往往及祭祀、貿易、文化交流于一身,而現云南地區的“趕擺”風俗,便有那時的影子。祭祀為人們交流提供了場所,而由于豐富地緣關系和不少異曲同工的祭祀習俗,滇文化與漢文化、其他地區文化必然存在交流。
春秋戰國時期,中原地區就已經出現了修筑高墳、立碑刻銘的習俗,隨著漢族移民的南遷,這種習俗也被帶到了滇地。西漢以前的滇文化墓葬,都是“墓而不墳”。東漢以后,地表有巨大封土堆的磚石墓逐漸在云南主要交通干道周邊出現,因形如糧垛,被當地人稱為“梁堆”。“梁堆”的主人,以漢族移民中的豪強為主。從墓主姓氏來看,爨、李、孟、霍、毛、王、呂等,這些都是當時的“南中大姓”,從“梁堆”出土的漢式器物,如壺、尊、洗、搖錢樹、印章等看來[5],墓主人的生活與四川乃至中原封建地主階級的生活已無所區別,可見漢民入滇在當時已是司空見慣。
《史記·平淮書》記載漢武帝“通西南夷,乃募豪民田南夷,入栗縣官,而內受錢于都內。”[1]但漢文化在某些被群山分隔得支離破碎的小壩子之間有所阻隔,這便保持了滇文化的多元性。滇人在接受了中原先進文化之時,也保留著自己的夷方民族文化,甚至還影響了當時上流社會的一些習俗。《華陽國志·南中志》記載:“今南人言論,雖學者亦半引夷經”[2],而現云南一些彝族火把節儺戲驅疫的面具,竟然是孟獲、諸葛亮和關羽,這些反映在面具和圖騰上的對中原英雄人物的崇拜,已然體現了漢夷文化融通的結果。
2.2 與西南諸夷文化的融通
由巴蜀之地出土的樂器錞于、編鐘,禮器俎、豆、壺等物件的用途和圖案來看,很多與滇國用具相似,這不能不讓人猜想巴蜀之地與滇文化存在重合之處。《華陽國志》云:“巴子時雖都江州(今重慶主城),或治墊江(今合川),或治平都(今豐都),后治閬中,先王陵墓多在枳(今涪陵)”[2]這幾處都邑均位于長江或其支流嘉陵江沿岸,而位于魚鳧、杜宇兩個古蜀王朝都邑址的三星堆和金沙地區已經出現了獨立于中原地區的高度發達的青銅文化,因為地緣關系及相似的成熟必要環境,晚熟的滇青銅文化應與巴蜀文化存在聯系。
春秋戰國時期,蜀巴之間,甚至四川盆地與相鄰地區都有頻繁的文化交流,發展到后來中原文化、秦文化、楚文化對巴蜀地區的共同作用,巴蜀文化最終成為中華文化的一個重要分支。滇文化融入華夏文化的過程與其何其相似,同樣發展條件下的文化體系反映必然對滇文化的融通性做出了一定解釋。
此外,《史記》中還提及“西南夷君長以什數,夜郎最大”[1],夜郎是戰國至秦漢時期活躍在云貴高原車部的一個重要方國,大抵在今貴州西南部與云南東南部。雖然貴州西部地區以赫章可樂、威寧中水和普安銅鼓山為代表的大量遺址表明在貴州高原確實存在一個有別于滇、巴蜀、楚和百越的古夜郎文明,但司馬遷其與諸夷列在一章,除了因漢朝早期對西南的陌生感做出的籠統歸類以外,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同樣作為“大國”的兩大部落之間的相似性。
從現有的古滇青銅文化分區來看:今曲靖市及其周邊的滇東地區,為古“勞浸、靡莫”,也有學者認為該地就是古夜郎國屬地。昭通為代表的滇東北地區是且蘭,牂牁等古代民族的分布區域,從青銅文化上看,該地除了承襲了新石器文化,還受到了黔西、川西南乃至于巴蜀文化的影響,以至于到最后的石寨山文化,整個昭魯盆地實際上已經形成了一個相對統一的文化體系。[4]
現今云南地區的土著民族與漢族和諧共存、共同繁榮。史料所載云南境內的土著民族有如白人、黑爨、金齒百夷、麼些、斡泥蠻、蒲蠻等等,這些土著民很多都是《史記》所載上述“旁小邑”的原住民,這些土著居民與滇人的文化往來是有吸收和碰撞的。
2.3 與其他文化的融通
從云南青銅文化的地域范圍和文化遺址類型來看,無論是器物形制還是所繪圖案,古滇文化強大的多元融通特性還表現在與氐羌游牧文化、北方草原文化,百越文化、與濮、僚、鳩僚等哀勞文化,荊楚文化的交流中。
與氐羌文化相似的原因,還是因為滇西北地區接近川藏。同理,滇西因為高山峽谷錯雜的地理環境,和橫斷山脈這一南北文化交往歷史走廊的存在,成為了著名的“昆明人”的活動中心。農耕民族與其他民族雜居,我們不難看出與北方草原文化同轍的文化走向。
滇南青銅以不對稱形銅鉞、羊角鈕鐘最富特色[5]。位于滇東南,古稱“濮水”的紅河流域的青銅文化與濮、僚、鳩僚等古代民族有密切聯系。以上兩者不僅受到滇中影響,且因與越南靠近,還呈現不少與交趾文化的共性。
除了與西南地區諸夷的文化交融,古滇文化還很有可能與荊楚文化有所交流。公元前278年,據司馬遷《史記·西南夷列傳》所言:“楚國遣楚將莊硚率領一支隊伍到達滇池地區,征服當地人后,后因歸路被秦國所斷,就留在滇池地區,建立滇國,都城在今昆明市晉城鎮”[1]若史記所言非虛,古滇國很可能與楚文化有所交融。
3 古滇文化多元融通性的成因
促進古滇文化多元融通特征的原因無非就是《史記》中記載的滇國歷史上的兩件大事,即秦滅巴蜀和漢武帝對大西南的開發。秦滅巴蜀不僅打敗了楚,而且打開了通往大西南的通道,將西南諸夷暴露于野心勃勃的帝國擴張版圖之下。漢武帝開發西南夷始于《西南夷列傳》中所描述的“滇王受印”之事,“及元狩元年……於是天子乃令王然于、柏始昌、呂越人等,使間出西夷西,指求身毒國。至滇,滇王嘗羌乃留,為求道西十余輩。歲余,皆閉昆明,莫能通身毒國。……使者還,因盛言滇大國,足事親附。天子注意焉。”,以至于后來滇王投降,“請置吏入朝”,“賜滇王王印,復長其民”[1]。
兩件大事的發生致使大西南交通要道的疏通,文化的交流與傳播往往是通過交通和貿易渠道促成的,《史記·西南夷列傳》載:“秦時常頞略通五尺道,諸此國頗置吏焉……巴蜀民或竊出商賈,取其筰馬、僰僮、髦牛,以此巴蜀殷富。”[1]《華陽國志·蜀志》云:“后有王曰杜宇,教民務農。一號杜主。時朱提有梁氏女利,游江源。宇悅之,納以為妃”。[2]五尺道開辟溝通了首都咸陽經四川與云南東部的聯系,中央政府委派官吏入滇治理, 使其成為秦帝國的組成部份。此外還有南夷道、都江堰、靈渠等,《史記·西南夷列傳》云:“發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1]。《漢書·武帝紀》云:“(元光五年)夏,發巴蜀治南夷道。”[3],靈渠甚至直接連通了珠江和長江水系,連接了嶺南和中原,連接了海上絲綢之路、南方絲綢之路,促進了古滇國與西南其他地區甚至南亞次大陸和東南亞地區的貿易往來及文化交流。甚至成為連接中國文明與環印度洋文明的重要文化樞紐。? 由此可見,滇國的對外交流條件極為優越,往西有達印度的身毒道;西北有連通甘青高原的橫斷山脈;東北可通巴、楚;東南沿紅河可達交趾、南洋。
交通的便捷和漢武帝在儒家文化引導下的擴張策略,使一定數量的軍隊和人民進入到大西南,而后數歲,“罷餓離濕”[1]之士的滯留,必然與滇人發生融合,導致了經濟、先進生產方式的南移。在經濟上,大量漢族的遷入帶來了先進的耕作方式;在政治上,本土的首領“夷帥”與較早進入云南的漢族“豪民”在相互的排斥與契合中,逐漸發展成為影響政局、獨霸一方的勢力,形成了歷史上著名的“爨文化”。[6]生產生活方面,習慣了農耕傳統的漢族,隨著南遷,把內地先進的整套生產、生活方式都帶到了云南,改善了當地水利灌溉系統。鐵器的普及、牛耕的推廣和水田的開發,再加上滇地得天獨厚的地理優勢和豐富自然資源,生產力水平一時迅猛發展,社會生產關系也發生了一系列變革,私有土地、貢賦關系也隨之出現。云南整個社會政治、經濟、文化發生著前所未有的融合與變動。
4 結語
云南雖偏隅一角,但文化脈絡的發展依然與內地息息相通。滇人信仰的一個重要特點是大量保留了中原文化的內涵,這在反映了滇人日常生活的宗教與祭祀活動可見一斑,這是先秦時期中原文化向西南地區延伸的自然結果。并且因為其豐富的地緣關系,與周邊文化有所交流,雖然滇境內仍有不少地區高山為阻,形成了所謂的“上方夷”、“下方夷”但這使得當地土著文化特色得以保存,為后世交流留下種子。之后隨著夷民的漢化,漫長的青銅時代徐徐拉上了帷幕。但無論如何,古滇國絕不是沒有文化傳承的蠻夷之地,古滇人民也不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原始人,他們也曾創造出輝煌一時的青銅文化,他們也歷經漫長的歲月,在與其他文化的碰撞與吸納中,與西南邊地民族融為一體,成為現代云南少數民族的祖先。
參考文獻
[1](漢)司馬遷.史記 [M].北京:中華書局,1985
[2](東晉)常璩.華陽國志[M].濟南:齊魯書社,2010
[3](東漢)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85
[4]蔣志龍.發現滇國:晉寧石寨山的驚人發現[J].中國文化遺產,2008(06):12-17+6.
[5]吳小平.兩漢時期云貴地區漢文化的考古學探索[M].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8.
[6]張增祺.滇文化[M].北京:文物出版社,2001.
作者簡介
劉冉(1996-),女,彝族,云南西雙版納人,北方民族大學文傳學院古代文學專業2018級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先秦及明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