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曉麗
摘要:《戴媽媽》中“秉燭游行”的場景在小說中兩次出現,米蘭達是其核心人物。“秉燭游行”中的敘事和人物塑造展現了黑人族群祖先崇拜、黑人女性超越奴役的文化內涵以及傳統與現代在黑人小島上的交匯。
關鍵詞:秉燭游行;祖先崇拜;超越奴役;傳統;現代
格洛麗亞·內勒作為20世紀美國非裔女作家的杰出代表,創作了多部內容豐富的長篇小說,其中1988年問世的《戴媽媽》是她更為復雜、微妙和成熟的作品。國內研究者多從魔幻現實主義、烏托邦思想、互文性、女性主義等宏觀方面展開論述,很少有人對小說中“秉燭游行”這一特定情節從微觀的層面進行解讀。本文選取小說中“秉燭游行”的部分加以細讀,同時綜合作品其他部分的相關內容,來探察柳泉鎮的黑人們“秉燭游行”的多重涵義,包括祖先崇拜、超越奴役、傳統與現代的交匯。通過分析,筆者希望為《戴媽媽》中“秉燭游行”的理解與闡釋提供更多可能。
一、祖先崇拜
黑人作家的文學創作一貫重視神話、傳說和民俗的運用,《戴媽媽》也不例外。作者通過對柳泉鎮上“秉燭游行”活動的描繪,揭示了黑人族群祖先崇拜的情結和身份認同的渴求。“秉燭游行”是柳泉鎮一年一度的盛事,每到12月22日的夜晚,居住在柳泉這個小島上的人們傾巢出動,紛紛涌至街頭,互贈禮物,互致問候。禮物通常是土地收獲所得,或是自己手工制作的餅干、姜茶之類。但凡禮物,授者欣然,受者更加視作恩典。在游行之前,人們會熱情地說“隨我來,秉燭游行吧”[1]。在禮物交換之后,人們會輕聲道別“前行吧,帶著燈火”[2]。
米蘭達在第一個場景里以85歲的高齡向人們展示了睿智、果敢與慈愛。游行中,她歷數三代人對“秉燭游行”的不同記憶:自己年輕時,父親約翰年輕時,祖父約拿年輕時。米蘭達年輕時,人們環游并留下所需之物后會在大路上匯合,手挽著手哼唱古老的歌謠,然后一束束燭光串聯在一起,越過小島東邊的樹林直達海邊的懸崖,人們紛紛舉起蠟燭,面向東方念念有詞:“前行吧,偉大的母親,帶著燈火,前行吧。”[3]
“秉燭游行”是一種代際的傳承,人們朝圣般的心情始終存在,在戴家人中尤其如此。米蘭達相信:柳泉鎮上的年輕一代盡管抱怨這里為什么單單有“秉燭游行”卻沒有圣誕節,人們還是會把它代代相傳,游行不止,1823這個年份更加不會被遺忘。“秉燭游行”這種儀式感所體現的正是黑人對祖先亡靈的崇拜。莫里森指出:“如果人們漠視或棄絕祖先,他將注定毀滅。”[4]黑人的祖先崇拜有著文化認同和身份認同的普遍意義。在黑人文學作品中,祖先崇拜不僅賦予后代精神力量,延續種族文化,還起著推動故事發展、完善人物形象的作用。
二、超越奴役
1985年的秉燭游行發生在喬治去世之后,這是《戴媽媽》中關于“秉燭游行”的第二場記錄。在這里,小說不僅提到了戴家族的女性締造者,而且通過米蘭達之口追憶了祖父約拿關于“秉燭游行”的描述,從而使一位極具歷史感的男性浮出水面,開啟米蘭達記憶閘門的人正是死去不久的喬治。
約拿年輕時,秉燭游行的版本是這樣的:游行與燭火無關,而是為了紀念一個男人心中所點燃的光。人們紛紛走出家門,抬眼凝望天上的繁星,他們相信那里是他的靈魂所在,那里是他們所知道的最崇高的地方。他給了所有奴隸自由,除了她,因為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奴隸。她出于自己的意愿所給予的,她都收走了。可以推斷,這位傳奇女性就是小說開篇賣身契上的薩菲拉,而那位和薩菲拉一樣極具歷史感的男性就是韋德。
薩菲拉在1819年被賣到了奴隸主韋德家中,不可思議的事情在于薩菲拉拒絕被奴役。雖然賣身為奴,但她能夠勝任接生和護理的工作,有著神奇的、巫術般的超能力。她在給韋德生下7個兒子后,薩菲拉于1823年成功說服了丈夫,使他解放了柳泉鎮上的所有奴隸,并立下契約把島上的土地分給了這些奴隸。薩菲拉說服丈夫之后還殺死了他。這種決絕帶著鮮明的反抗和叛逆的精神,一改黑人女性懦弱、隱忍的悲慘處境。如果說薩菲拉在肉體上曾經隸屬于韋德,那么她的心靈是獨立的,她的智慧、勇氣使她超越了奴役,獲得了永恒的自由。
米蘭達作為小說中最年長、最具領導力、最諳熟家族軼事、最熱愛傳統也最開放的戴家人,一生沒有結婚生子,但她天生一雙通天巧手,擅長接生,成為島上人們公認的“戴媽媽”。米蘭達在第二場“秉燭游行”中飽含深情的懷念了喬治,并通過祖父約拿追憶了那位解放黑人的奴隸主——韋德。喬治是白人堆里長大的黑人,他在紐約接受的教育、成長的經歷使他成為一個外黑內白的人。韋德與喬治象征著白人世界的邏輯和審美。韋德娶了后來成為戴家創始者的薩菲拉,而喬治則與戴家最年輕一輩的女性可可結了婚。在米蘭達看來,韋德和喬治都深愛自己的妻子,都不肯讓妻子離開自己,也都因為妻子丟掉了性命。從最早的韋德、薩菲拉,到后來的喬治、可可,黑與白之間的矛盾、丈夫與妻子之間的沖突始終存在,黑人女性一直在尋求自我、爭取獨立,拒絕成為男性的附屬品,而她們最終都完成了夙愿。薩菲拉開天辟地,米蘭達德高望重,可可自強不息,正如瑪利亞.斯圖爾特在一次演講中疾呼的那樣:“非洲的女兒們,覺醒!起來!不再沉睡,展現你們自己,對世界展示你們具有高貴的、崇高的能力。”[5]
三、傳統與現代的交匯
“秉燭游行”的場景中不乏傳統與現代的交匯,這不僅體現在物質層面,更體現在精神層面。黑人在美國文化中的特殊地位是歷史造就的,黑人族群對傳統的不離不棄是其普遍的民族心理。然而在20世紀的美國,后工業時代、消費社會的到來對黑人固有的傳統帶來了沖擊,年輕一代深受其影響,如何面對這一社會現實,小說家也在創作中進行了描繪。
秉燭游行的英文Candle Walk顯明了游行中是要持蠟燭的,這一傳統在米蘭達姐妹中原封不動的保留了下來。但是,小島上的人們嫌蠟燭容易熄滅、嫌蠟油燙手的不在少數,他們開始使用電棒、甚至開車出行,僅在遇到過往行人時閃爍車燈示意,這些本來和秉“燭”游行格格不入的做法漸漸大行其道。
在秉燭游行當晚,安布什和柏妮思給米蘭達帶來一把手工制作的搖椅,因為他們遭遇了生育困難,是米蘭達給了他們希望。生殖繁衍本是大自然賦予人的本能,在人類沒有被工具理性和工業文明異化的時候,生育問題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困擾著人們。生育帶來的苦惱是一種象征,它的背后是后現代性對黑人小島沖擊。生育困難不僅是安布什夫婦面臨的要延續家族、興旺人丁的問題,也是傳統與現代交匯所帶來的困境。
傳統與現代的二元對立在小說中突出地表現為工業文明與自然文明的二元對立。工業化發展帶來了物質生活的改善,柳泉鎮的黑人們盡管有著恪守原始、自然的傳統,也在不知不覺中卷入了工業化的進程。小島上的人們使用電話、駕駛汽車,這些無一不是社會工業化的產物。工業化在使生活日益便利的同時,它的極端化也使人類產生了某種精神異化,而這種異化必然帶來心靈的困惑、麻木和不安。
“秉燭游行”在小說中的兩處描寫,雖然筆墨不多,但這一特定場景具有重要的象征性和多重涵義。作者在秉燭游行中給米蘭達以特寫,借著米蘭達的回憶賦予了秉燭游行以祖先崇拜的內涵;還是借著米蘭達的回憶,作者歌頌了黑人女性超越奴役的壯舉;最后,仍是借著米蘭達這一鮮明的人物形象,作者啟迪人們思考在新的時代如何處理傳統與現代的關系,以使黑人族群獨特的身份和獨樹一幟的文化屹立于世。
參考文獻:
[1][2]Gloria Naylor:Mama Day,Random House,Inc.,New York,1988:110.
[3]Gloria Naylor:Mama Day,Random House,Inc.,New York,1988:111.
[4]Toni Morrison,“City Limits, Village Values: Concepts of the Neighborhood in Black Fiction”,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1981:39.
[5]Patricia Hill Collins,Black Feminist Thought: Knowledge, Consciousness, and the Politics of Empowerment,Boston:Unwin Hyman,1990:92
[6]伯納德·貝爾,非洲裔美國黑人小說及其傳統[M].劉捷 譯,四川人民出版社,200:2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