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字的類詞綴化屬性

李紫微

摘要：本文著眼于類詞綴層面，首先對類詞綴的提出及定義進行基本闡述，其次簡要介紹“精”字在辭書中的字義及古代、近現代網絡流行語中的“X精”模式的歷史發展過程，并對網絡新詞語“X精”模式中“精”字的語義虛化、位于詞根之后、粘附性、類推功能等基本屬性進行深入討論。

關鍵詞：X精;類詞綴;基本屬性;網絡詞語

現代漢語詞匯隨著社會的進步、新思想的表達需求日益強烈，大量新的詞語不斷產生，同時詞的語義內容也在不斷地發生變化。關于新詞創造類，有些網絡詞語有固定的位置但意義并未完全虛化，這一類構詞方式的手段是“類前綴”和“類后綴”。[1]

其中“X精”中，“精”作為類詞綴時，含義類化且固定，如“杠精”、“檸檬精”等網絡詞語中的“精”語義虛化為某類人，附著在詞根之后，屬于“類后綴”，作為類詞綴具備了含義虛化的特點，及類推性、黏著性等基本屬性，豐富了詞語新詞義。

一、類詞綴

1979年呂叔湘先生在《漢語語法分析問題》一書中提到了“類前綴”和“類后綴”：“語綴一般分為前綴，后綴和中綴。…有不少語素差不多可以算是前綴或后綴，然而還是差點兒，只可以稱為類前綴和類后綴。”根據呂叔湘先生的定義，我們可以看出“類詞綴”中的“類”應該是“類似”的意思，即它們在語義上還沒有完全虛化，有時候還會以詞根的面貌出現。[2]有些學者就其特點進行討論，也有些學者對其界定方法與標準進行分析，或是用“類詞綴”這一術語分析新興的類詞綴化詞語。關于研究類詞綴的價值，我們要明確類詞綴處于詞根向詞綴的過渡狀態，這也符合語言發展的漸變性規律，研究新的詞綴化現象在構詞上、詞義上都有積極的意義。

關于類詞綴的基本屬性，學者沈光浩指出，類詞綴的語義不是通過一般的虛化產生的意義，而是通過類推機制形成的一種組合能力強的類化（泛化）義。實語素虛化為類詞綴的過程是一種語法化的過程，主要表現為該詞的使用頻率大幅度增加、意義逐漸虛化、并且會成為一種附著成分。[3]可見，類詞綴除了實語素虛化這一屬性，還有能產性、類推性、附著性等屬性。

二、“X精”類新詞語的發展

（一）辭書解釋

《說文解字》[4]：“精：擇也，從米青聲。子盈切”。精本義是上等細米。

《漢字源流字典》中對“精”的釋義有[5]：本義指①上等細米。引申指②精華：大地之精也|酒精。神魂是人的精華，故又引申③指人的精神。由精神，又引申指④神靈，鬼怪：妖精|成精，精靈。又引申指⑤人的靈氣，聰明。

（二）古代“X精”模式

“精”在《漢語大辭典》的諸多釋義中，以“X 精”的模式出現的并且與指人義相近的釋義為“神靈，鬼怪”，即神話傳說中的精靈或者妖怪。

除了“神話傳說中的妖怪”這一意義含有“X精”模式，另外還有“酒精”“味精”等詞語，但是這些詞語都與人這一釋義無關。

并且以上詞語“X精”中的“精”都不是類詞綴，因為它們有實際意義，這些詞語中的“精”仍然是詞根語素。

（三）網絡流行語“X精”

1.“戲精”

網絡流行語“戲精”的含義為形容某個人很會給自己增加戲份，喜歡表現自己的意思。該詞最早就是形容演員的演技很好，直到2017年的時候衍生出了貶義的網絡釋義的這一種用法。

如：

2019年5月知名博主俄羅斯事兒君在轉發一段視頻時附上自己的評論：哈哈哈，貓都是戲精本精。

2.“杠精”

2018年12月3日，詞語“杠精”被《咬文嚼字》公布為2018十大流行語。指毫無邏輯、特別愛抬杠的人。“杠精”的流行是因為這種人普遍出現在網絡中。

如：

2019年5月界面新聞在微博發起討論：“杠精”更有領導力嗎？

3.“檸檬精”

檸檬精的字面意思是“檸檬成精”，檸檬自然不能成精，而是借其酸義指代吃檸檬的人，引申為無論別人做什么都愛酸的人，酸溜溜地比較，酸溜溜地針對別人。檸檬精通常嫉妒心很強。

“檸檬精”的表面意思是檸檬成精，形式主語是檸檬，實際上主語是人，指嫉妒成性、愛酸別人的一類人。

如：

2019年5月環球日報在微博上發文：解決你所有的沙拉問題，一個月瘦10斤氣死檸檬精！

三、精作為類詞綴的基本屬性

“X精”，字面意思為“某種東西成精了”，引申為具有某種屬性且該種屬性程度極深的人。“X精”中“精”字虛化后，附著在詞根“X”語素之后，并以其強大的類推功能造出許多新詞，有規律可循。

（一）語義的逐漸虛化

網絡作為新的語言載體使得一些詞語再次得到運用并與語言產生相互作用。“精”字指“某類人”義的虛化有一定的歷史來源，即“神靈，鬼怪”。現代網絡流行語“X精”引申為具有某一特定義項且該種義項的意義程度極深的人。該引申義看似沒有原因，實則有中間環節可以輔助理解。

蔣紹愚先生曾經談到詞義發展演變的過程和方式：“確實有一些詞義演變從舊義A到新義B的演變不是一步到位的，而是有中間環節的。”[6]所以“X精”中“精”字從指“神靈，鬼怪”到類化為指人含義需要一個過程，中間環節是指擁有“靈氣，聰明”這一特點的人。

試看以下例句：

2017年6月楚天都市報在微博發文：談談你對曲妖精和關雎爾的看法？

隨著電視劇《歡樂頌》（2016）的播出，由演員王子文飾演的角色“曲妖精”形象百變，成為了城市精英女性古靈精怪漂亮時尚的代名詞，這一新用法十分流行。[7]于是“妖精”一詞被重新理解，“精”不再是“神靈，鬼怪”之義，而是因其含有“靈氣、聰明”之義，固引申為具有這些特點的一類人。

詞匯是具有系統性的，新詞語的產生往往是在舊有的語言材料的基礎上進行的。詞語的意義的發展演變是詞匯系統性的重要表現。[8]隨著“精”義的指人意義苗頭有所出現，“精”便逐漸虛化，抽象為具有某一特定義項且該種義項的意義程度極深這一含義。

（二）定位性與粘附性

當“精”的意義為某類人時，像“-者”一樣具有定位性。“戲精”指喜歡演戲的一類人，“杠精”為喜歡抬杠的一類人。“精”字意義虛化后，與“X”只有位置上的關系，在意義上并無修飾關系，固沒有意義上的聯系。[9]

類詞綴的粘附性是指，類詞綴作為一個構詞成分是不能以其在“X精”模式中所表示的意義獨立成詞的，它只能作為一個構詞成分粘附在詞根之前或之后。“精”義虛化，只粘附在詞根“X”成分之后，如果從詞根“X”中抽離出來并獨立成詞，它的類化意義就消失了，更加傾向于它的實詞意義。因此，“精”的指某一類人的意義只存在于“X精”這一派生結構中，這就是“精”作為類詞綴粘附性的體現。

（三）類推性與能產性

“精”作為類后綴具有很強的類推構詞功能，即詞根加上類后綴“精”這一規律。能產性即具有構造從未出現過的新詞語的能力。“精”作為類后綴，語義虛化為具有某種屬性且該種屬性程度極深的一類人。并且該詞語以其強大的類推功能，附著在詞根之后，造出“腿精”“杠精”“檸檬精”等新詞語，用簡潔的話語表達對某類人群的評價。

但是關于能產性，我們也要注意一個事實，能產性并不是所有類詞綴的特點，呂叔湘在《漢語語法分析問題》中說：“關于語綴還有一點可以提一下的是能產和不能產的分別”。有些語綴是活的，能產生新詞的，但有些語綴是死的，不能構造新詞。如者、性可以隨意構造新詞，但像初、然等都是死的。當然也有中間狀態。[10]所以關于“精”字的能產性程度需要更多的時間加以檢驗。不過我們相信網絡這一載體對構造新詞語的強大推力。

以上為類詞綴“精”的基本屬性，定位性、粘附性為詞綴和類后綴的共同特點。有些詞根也具有定位性。其中語義逐漸虛化為界定類詞綴的最佳標準。按照我們的邏輯，一個語素通過類推具有很強的構造新詞的能力，如果它的使用頻率極高，這便可能造成某一意義的逐漸虛化，增加附著能力，從而便可能發展成為類詞綴。但是如果類推沒有帶來意義趨向虛化等相關變化，那么它仍然屬于詞根語素。[11]如“轎車、公交車”中的“車”具有很強的能產性，但語義沒有虛化，不是“類詞綴”。我們這樣說并不是說語義虛化是界定類詞綴的唯一標準，我們不應孤立看待類詞綴的任何一個屬性。

四、結束語

綜上所述，本文從歷史演變方面對“精”模式進行簡單闡述，其次從語義、結構、功能等三個方面論述“X精”模式下“精”字的類詞綴化屬性，初步認為“精”具有語義虛化、位于詞根之后、粘附性、類推功能等基本屬性。

我們也注意到詞綴甚至有些詞根皆具有定位性的特征，詞根也具有能產性，語義的虛化程度也難以掌握。所以與其找一個界定標準，不如依照張青學者的觀點，從認知語言學的角度，依據原型范疇理論承認詞根、類詞綴、詞綴這三個范疇的界限的模糊性。[12]我們應當接受類詞綴觀點的提出，它的提出是符合語言發展的規律的，符合人類認知的模糊性，它有其存在的價值。

參考文獻：

[1]趙丹.對外漢語中的網絡新詞語教學[D].青島大學，2017.

[2]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40-41.

[3]沈光浩.現代漢語類詞綴的界定標準與范圍[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34（03）：109-113.

[4]許慎.說文解字[M].北京：中華書局，2013：143.

[5]谷衍奎.漢字源流字典[M].北京：華夏出版社，2003：799-800.

[6]蔣紹愚.漢語歷史詞匯學概要[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5：233.

[7]安靜.略說“妖精”隱喻義[N].語言文字周報，2018- 12-05（002）.

[8]封珊.漢語“X客”類新詞語的發展及其特點[J].白城師范學院學報，2018，32（07）：51-54.

[9]朱德熙.語法講義[M].北京：商務印書館，2017：29.

[10]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41.

[11]沈光浩.現代漢語類詞綴的界定標準與范圍[J].河北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1，34（03）：109-113.

[12]張青.現代漢語類詞綴的原型范疇分析——從類詞綴的判別標準說起[J].漢字文化，2016（03）：51-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