訾 晴
(鄭州工業應用技術學院外國語學院,河南鄭州 451100)
1995年,Goldberg在其著作Constructions:A Construction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中初次提出并介紹了構式語法理論;2006年,該理論又在其第二部著作Constructions at Work中得到進一步的補充和完善。20世紀90年代末,該理論被引入國內。20多年來,構式語法理論已引起了國內學者廣泛且深入地探討。其中主要集中在“構式本體理論研究”,“修辭構式”,“二語教學”和“運用構式理論解決一些傳統語法理論無法更好解釋的特殊句式和新興結”上[1],以及認知構式理論與生成語法視角的對比等,代表學者有陳滿華、陸儉明、劉國輝等。諸位學者的研究在肯定構式理論的同時,也推動了該理論的發展和成熟。構式語法從心智層面解讀語言現象,呈現語言的形成過程,也可為翻譯提供幫助。文章主要探討的就是Goldberg的構式語法理論對翻譯的一些啟示。
起初,Goldberg認為“構式是形式和意義的對子”[2]4,后來在其2006年的第二本著作中,Goldberg將其改為“構式是形式和功能的對子”[3],因為“意義”既包括字面意義又包括語用意義。構式的這個特性是由其“不可預測性”決定的。
“不可預測性”指的是無法用常規的語法規則和意義形成規則來解釋。傳統的語法即轉換生成語法認為,語言的構造是從底層的分子開始,根據組合規則,自下而上地組合而成的,其意義即是各個組成分子意義的總和[4]。也就是說,形式和意義都可根據其組成成分組合推測得知。然而,構式語法認為語言的形式和意義并不是其組成成分組合的結果,因為有很多語言現象根本不能通過組成成分的簡單組合解釋得通。如英語中的“by and large”、“all of a sudden”、“pull one’s leg”、“answer the call of nature”和“the+比較級…,the+比較級…”結構及漢語中的“翹辮子”、“黃牛”、“粉絲”和“有+光桿名詞”結構等。
Goldberg承認動詞的意義與構式的意義有一定的動態關系,但并不贊同“動詞中心說”[5]。“動詞中心說”認為動詞的意義決定著整個句子的意義。Goldberg認為構式的意義獨立于動詞的意義,但并不是說構式語法是自上而下運行的、構式義僅是由動詞義決定的[2]24。Goldberg指出動詞的意義跟其框架語義知識有密切的聯系。此處,框架語義知識包括豐富的百科知識和文化內涵,以及通過分析語境得到的信息。而這些框架及其語義信息與動詞聯動產生構式義。如英語雙及物構式,它有不同的意義是因為在它的場景框架里有著不同的事件類型。Goldberg認為動詞義不能決定構式義,相反,構式義卻能賦予動詞意義。在“Pat sneezed the napkin off the table”這句話中,“sneeze”是一價動詞,即該動作的參與角色只是一個施事者。然而,這個構式的整體表示的是“致使-移動”的意義,那么,這個動詞就被賦予了“致使有方向性的遷移”的二價動詞的意義。
對于各組成部分與整體的關系,構式語法認為,整體的意義并不來自各組成部分的意義相加之和,而是人的心智體驗的結果。相反,整體的意義卻可能在某種程度上決定或影響其組成部分的意義。這也剛好符合完形心理學的學派主張。畢竟,構式語法是認知語言學的一個分支,而認知語言學的心理基礎是完形心理學。完形心理學也叫格式塔心理學(Gestalt Psychology),是由德國心理學家麥克斯·韋特海默(Max Wertheimer)于1912年提出的。完形心理學認為:心理現象是一個具有自主組織傾向的整體,這個整體并不是部分相加之和。該理論學派主張把人的直接經驗和行為作為整體的動態結構來研究心理現象,反對美國構造主義心理學的元素主義[6]。這一心理學主張為構式語法的“整體不等于部分之和”提供了理論支撐。這種整體性思想對翻譯的理論研究和實際操作都具有一定的參考和借鑒價值。
構式語法認為,“構式義是一組意義緊密相關的意義群,而不是一個單一的、固定的抽象意義”[2]31。可以說,它有一個基本義和多個以此為基礎的引申義。那么,個別單詞意義的確定就需要注意到其與整個構式的動態相關性。如在翻譯的時候,若遇到某些單詞的意義與整個句子的意義不協調的局面,可據此,結合上下文語境,把整個句子或段落看作一個構式,通過整體的構式義去揣摩這個單詞的意思。如:
(1)Well, the way I hear it, you won a hundred at the tables, then lost it at the bar.
(2)我沒衣服,這次舞蹈大賽就不參加了,讓麗麗上吧。
例(1)中“table”一詞絕不能孤立于整個構式直接翻譯,而應與“won a hundred”形成互動,映射到“賭博”這一語域中,譯為“賭桌”。而“lost”一詞,在后面“bar”一詞的引導刺激下,可被映射到“在酒吧或吧臺消費”這一語域,因此可譯為“花掉”或“揮霍掉”。同樣地,例(2)中的“衣服”肯定不能直譯為“clothes”,聯系后文,此處應指的是“舞蹈服裝”,因此可以譯為“dress”或“costume”。由此看來,構式語法可幫助我們推敲句子中個別詞的意思,從而達到準確到位的翻譯。
構式語法有助于翻譯過程中意境的解構與構建。翻譯難免涉及文化差異性,對于這種語言現象的翻譯,構式語法有助于譯者站在整體的高度自上而下地解構源語意境,并建構一個整體上相近或對等的目的語意境,而意境內的具體細節則是根據整個意境來進行調試。如:
(3)Still without speaking, the fat man licked his lips.His beady eyes, as if unbelieving, were focused upon her own.The silence hung.
(4)Two heads are better than one.
例(3)中的“hung”中心意為“懸著,垂下”,若句子直譯為“寂靜/沉默懸在那里”,不免僵硬,且意思不能清楚地表達,因為“寂靜或沉默”無法具體地像一個物體一樣懸在空中。此時,在解構了原文的意象圖式后,就可以按照目的語讀者的文化背景和認知概念,重構新的意象圖式。那么,這個句子就可譯為“一陣沉默”。站在整體性的高度,例(4)這句話意思是說“兩個人總比一個人強”,可譯為“一人不及兩人智”。但如果站在漢語的文化語境中,根據漢語的認知概念重建構式,就很容易想到漢語中與之相似的一個意境“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如此翻譯自是通達易解。
這一翻譯啟示尤其適合古詩或涉及典故的成語或諺語的翻譯。如:對元曲《天凈沙·秋思》的翻譯:
(5)Tune:“Clear Sky over Sand” Autumn 天凈沙·秋思
At dusk over old trees wreathed with withered vine fly crows; 枯藤老樹昏鴉,
'Neath tiny bridge beside a cot a clear stream flows; 小橋流水人家,
On ancient road in western breeze a lean horse goes.古道西風瘦馬。
Westward declines the sun, 夕陽西下,
Far, from home is the heartbroken one.斷腸人在天涯。
(許淵沖譯文)
馬致遠的原作是由一些孤立的意象群構成的,沒有句法句式可言。即使是現在的中國讀者讀起來,也需要通過基于自己的經驗和認知來理解。許淵沖的譯本就是譯者在解構原作意境的基礎上,采用西方格律詩的形式進行翻譯的結果。其中的意境是譯者把原作中所有的意象組合在一起,通過漢語的認知經驗構建起來的。而人類認知經驗是有共通性的,再加上是目的語讀者熟悉的詩歌格式,這種翻譯方式很容易引起他們的共鳴。在構式語法理論看來,許的譯本就是先建構一個適合目的語讀者的整體的意境,然后再去填充內容,當然,內容是根據整個意境進行過具體修飾潤色的。因此,這樣譯出來的譯本更能讓目的語讀者接受。
構式語法理論對構式的定義,及其提出的動詞義與構式義的動態相關性和構式義的整體不等于部分之和的觀點可以給翻譯實踐帶來新的啟示。它啟示譯者從心智層面去解構原文的意象圖式,然后站在整體的高度,根據目的語讀者的文化背景、認知概念構建新的意象圖式,以達到譯文通達易懂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