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20世紀末,西方學術體制逐漸將文學研究推向邊緣化,一方面,文學理論存在大量的批評理論,另一方面,文學研究熱衷于抽象的數理概念。因此,對文學的理論研究,忽視了文學文本的獨特性,文學閱讀經驗的重要性。隨著文學的發展,近些年來,更多的學者關注于文學中閱讀體驗及閱讀情感的重視,找尋當代文學閱讀的全新方向,突破閱讀意義的空白、探究閱讀的解碼。本文探究當代西方文學閱讀理論的多向展開,基于文學閱讀探究當代西方文學理論中文學閱讀的情感回歸,探尋文學的發展方向,了解文字的藝術形態,重新評估讀者的閱讀體驗。
關鍵詞:西方文學;文學閱讀;情感回歸
當代西方文學理論中對文學閱讀呈現出多元化的研究趨勢,形成了基于閱讀本質、閱讀心理的諸多研究領域。文學作品脫離了閱讀,就喪失了真正的存在意義,也就不具備與讀者進行討論、理解、溝通的可能。因此,文學歸根結底是閱讀的交流模式及載體。文學應當以閱讀活動發展的邏輯為優先,考慮讀者充滿主體性的個體需要及閱讀趣味。當代西方文學理論,對閱讀理論的推動更為復雜、集中,整體上呈現多元化地多向展開。隨著文學閱讀及文學研究的發展,文學系科在教育系統及其他領域的地位正逐漸受到互聯網時代的媒體蠶食、信息更替,文學的生存空間正岌岌可危,這無疑造成了文學歷史上最糟糕的閱讀時刻。這其中,如何幫助文學度過眼下困境,如何探究文學理論中閱讀情感回歸這一話題,增加閱讀體驗與情感的重視,是文學理論發展的重要方向。
一、當代西方文學閱讀理論的多向展開
(一)閱讀本質
閱讀的過程,是將富有信息的文字,通過自身解讀完成藝術交流,讀者作為一個擁有自主思考能力的個體,在閱讀的過程中,不會受到他人的指正或驅動,而是依賴于自身的閱讀心理、方法,追求不同的閱讀價值觀。由此可見,閱讀是一種解碼、對話,同時是對文本中空白意義的填補。
閱讀的解碼意義在于寫作本身被視為作者的一種編碼,當讀者對作品進行閱讀時,就將作者編好的代碼進行了還原,將其轉變為可以接收的信息,從而完成對應的解碼活動。閱讀的解碼本質在結構主義詩學中尤為凸顯。比如在羅蘭·巴特的《S/Z》中,巴爾扎克的《薩拉辛》被切割成561個語義單位,并在93個單元中得到了詳細分析。羅蘭·巴特分析出每一語義單位所包含的符碼,并將文本中的所有能指歸納為解釋代碼、義代碼、象征代碼、行動代碼和文化代碼五種代碼。正是這種將文字代碼與寫作結合的方式,充分地展示了結構主義者在文字閱讀中所包含的解碼意義。除羅蘭巴特以外,將文本與解碼相類比,得到了諸多結構主義學者的關注。蘇聯符號學家,尤里·洛特曼就認為文字與各類編碼程序對應是更高級的文化結構,是在原有的高級體系中,更具有秩序、更具有思想的體系。文本賦予了讀者獨一無二的選擇權,這種選擇權決定了讀者采用何種文本分析方法,讀者可以根據自己的需要,選擇對應的解碼方式,從而在閱讀中形成屬于自己的藝術感受。閱讀的對話本質體現在閱讀、行、活動中的主體間性及文體間性,閱讀過程中,主體間性體現了閱讀主體意識之間的交往主體與主體主體與客體之間尋求以視覺為基礎的融合形成對話關系,了解作品中人物復雜對話體系,從而形成文學創作與文學閱讀的對話性參與性。文本間性,可以從閱讀的角度解釋新型平等的言說關系與話語倫理,作者與讀者、讀者與讀者之間能夠遵循文本的問題邏輯,雙方并不會由于任何問題造成相互之間的規范約束或矯正,反而由于閱讀的對話實現活動中的互證互識。閱讀的過程中,文本的召喚結構以及讀者自身的主觀能動性,能夠反映出讀者對文本內容存在的意義空白進行填補的具體形式,閱讀具有記憶和期待,當對于存在意義的空白填補,出現期望和回顧時,就完成了雙向的閱讀過程,讀者對于后續的文本內容產生興趣,同時又會對為已經閱讀的部分不斷進行回味,這樣循環的過程既完成了文本的意義空白填補,又完成了讀者思索的跨越。意義空白填補,更像是在文本中尋求間隙,既有文本本身內涵的延續,又有讀者自身的否定意識,是讀者在閱讀過程中通過熟悉的定向模式,對沖突情節進行自我否定和自我修正的過程。
(二)閱讀心理
1.認同論
認同閱讀心理理論是美學家姚斯提出的心理學理論,他認為閱讀活動的心理更類似于審美經驗的體現,表現了閱讀者與作者之間的心理認同。在閱讀的過程中,讀者需要首先根據自身的生活經驗,進行現實或人生的反思。這時就會產生或聯想出屬于讀者的審美態度。根據這一態度,讀者會對閱讀內容進行情感的介入,或聯想、或同情、或凈化、或反諷。這種情感的介入,促使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置于文本中,表現出對文本內容的崇敬、慶幸、放松、反感或憤慨,正是這種多種情感的審美效果體現,表達了文學作品可以覆蓋的多種可能性,同時也表達了讀者置于作品中的審美認同感。
2.完形論
完形閱讀新理論是基于心理學“完形”概念進行的閱讀心理研究。這一理論的提出是美學家沃爾夫岡·伊瑟爾。在他的理論研究中,將閱讀活動轉變為了一種期待值的修正。人們在閱讀時,會將整個閱讀活動,轉變為一個動態的過程。這一過程是一個有機的整體,會形成一個完整的形態,也就是“完形”。這一“完形”中,讀者會不斷將文本內容與自己的經歷進行融合,從而產生文本與讀者心靈的交匯。正是這種交匯形式,產生了一種依賴于完形的幻覺。這一幻覺,是讀者個人經歷、個人體會的意識形態,會依據于完形進行不斷地情感塑造,形成虛幻的心理感受。完形論,將閱讀心理描述為內心的想象世界、藝術的虛幻感受,是作者表達的情感內容與讀者心理的結合,是讀者在閱讀過程中始終追尋的連貫性及整體性。
3.同化論
保羅·利科在心理闡釋學中,基于讀者的心理表現提出了同化閱讀心理理論。這一新理論來源于古典詮釋學家狄太爾,“同化體驗”及“設身處地”。保羅·利科與這一古典詮釋學的心理看法承接,將同化與讀者理解自己、敞開自我,進行了關聯。同化理論重點強調讀者在閱讀時理解自己的過程。當面對特殊的語境以及閱讀的作品時,讀者在其中不斷地剖析自我,重新認識自我,了解文本中蘊藏的內涵,并將其轉化為自己的東西,和文本思想形成了同化與回歸的閱讀過程,也可以理解為一個接受的過程,讀者在其中重塑自我、接受自我;同時也是蛻變的過程,將自己蛻變成與作品一致的同質化,放棄一部分自我、剝奪一部分想法,與作品完全融入一致,完成同化。
4.內攝論
這是后現代精神分析學家諾爾曼·N·霍蘭德在其“文學反應動力學”中提出的。在這一理論中,閱讀被視為獲取文學核心幻想的過程,當文學展現出作者自身的思想時,讀者就會通過閱讀完成核心幻想的攝入。讀者將閱讀中的思想進行內攝,體驗它帶來的內心轉化,并將自己的幻想賦予在閱讀過程中。讀者的內攝反映出一種心理防御機制,既獲得作品中的各類幻想,同時也表達讀者自身的心理作用。讀者在閱讀中,表達出壓抑、否定、攝入、認同、分裂、象征、升華等系列的心理感受,從而將幻想的內容,直接轉化為自我或超我的心理需求或思想意蘊。這種心理作用形式,表現了文學作品向讀者心理內層的自我滲入,同時體現出讀者心理的自我防御。
5.極樂論
羅蘭·巴特將閱讀心理與文本的情感表現結合在一起,從而將文本劃分為兩類。一類文本能夠在情感表現中展現為“快樂的”思想塑造,而另一類文本則能展現出“極樂的”思想塑造。這里的“快樂”并非指文本自身的喜劇元素或營造的快樂氛圍,而是指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獲得的心理預期滿足,得到的閱讀欣快感受。“快樂的”文本,能夠獲得讀者文化、文本文化的統一,實現舒適的閱讀實踐感受。“極樂的”文本在快樂的文本之上,進一步強調刺激感、失落感。當讀者完成“極樂的”文本閱讀時,會感受到文本帶來的強烈刺激,擾亂讀者原有的歷史文化或心理預設,讓他們在閱讀時感受到趣味價值,甚至是記憶的沖擊。“極樂的”文本具有語言關系系統邏輯的強大反轉,帶給讀者沖擊式的快感,從而讓讀者在文本中可以盡情享受,并在作品充滿活力的語言歡舞中,消除或粉碎自我,從而獲得快樂。
從以上幾個閱讀心理研究可以發現,與傳統閱讀心理將閱讀看作簡單的信息交流過程不同,現代理論學家更注重閱讀中讀者個性的展示、現實的需求、對文本所產生的成見或特性情緒表達。這說明,現代閱讀心理研究,更關注到閱讀對讀者的心理影響。讀者在閱讀時,是不斷重述、建立、改變、攝入的過程,以及讀者的情感對于文本中內容的認同、表達的完成方式、心理的防御機制等多種心理作用,都說明閱讀過程比閱讀結果更為重要。讀者在閱讀過程中,獲得的是價值追求、主觀印象的變化、特殊指令及心理的呈現。因此,將作品中潛藏的可能性不斷的現實化,進行主體性地拓展、改造,創造符合閱讀心理的閱讀過程,更具有閱讀意義,也是在閱讀中需要完成的情感回歸。
二、當代西方文學理論中蘊含的文學閱讀情感回歸
(一)審美回歸
各類有關西方文學理論、社會傾向,及社會性別的意識形態,都對西方文學、文化多元主義造成了影響,從而取代了原有的文學審美性閱讀。這些文學理論、社會傾向,包含了女性主義、解構主義、新歷史主義等。布魯姆認為,這些學派及理論,過于強調文學的評論性質及內容構造。他將這些學派稱為憎恨學派。在布魯姆看來,這些學派沒有真正的對文學作品的熱愛,同時并沒有關注閱讀對文學的影響。布魯姆對這些學派進行了反思,重新地強調文學應當具有的審美價值。他認為,文學中的審美回歸,意味著在閱讀過程中需要體驗、需要情感的塑造。文學也許無法拯救世界,但是文學可以在人們閱讀的自我警醒中,再次聽到自我的情感訴求。布魯姆以莎士比亞的作品,作為代表,認為莎士比亞表達了對千萬讀者的傷悲復述,讓讀者通過他塑造的人物,感受到了自身的苦惱與幻想。正是這種情感的美好體驗,更加確立了閱讀應當具有的情感回歸。布魯姆在《西方正典》中,動情地回憶7歲時到公共圖書館閱讀的美好感受。他在閱讀中獲得的細微情感包含了對書籍的喜愛、等待的焦慮,以及閱讀過程中的羞澀、膽怯、害怕、愉悅等。也正是這種豐富的情感體驗,培養了他一生對文學的熱愛。
與之相通的是,希利斯米勒對西方文學理論中的審美回歸。他認為,文學的重心在于閱讀的體驗與參與。只有在閱讀中毫無保留的交出自身情感,讓全部身心投入到閱讀中,展開豐富的想象,才是正確對待文學的方式。要像孩童般天真的、毫無顧及地投入到閱讀中。在他的著作《文學死了嗎》中,他提到幼年時閱讀童話《瑞士人羅賓遜一家》時的快樂。他認為,閱讀是一種審美的自主觀念,是挖掘文學情感本質、陷入閱讀自知的過程。布魯姆與看到了希利斯米勒,各類傾向、社會意識形態對文學評論的影響,他們重視到文學審美回歸的重要性,以及文學蘊含情感的重要性。
(二)經驗與感受
文學閱讀不僅是獲得信息共識的過程,同時是獲取知識、完成個人體系的過程。在文學世界中探索,正是基于文本這一體驗場所。文學閱讀不是冷峻的思辨、不是細心的策劃,而是情感的參與。當人們沉浸在個人的閱讀時,其獲得的是文學傳達的具體化。文學所能帶來的知識,只有通過讀者自身身臨其境的感受才能夠獲取。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對文學的情感本質進行了探討。他認為,悲劇的本質就是人們在獲得悲劇事件時所感受到的恐懼以及憐憫。20世紀初期。批評家洛夫斯基同樣對文學性進行了界定,他認為文學是傳達信息的學科,它具有文學語言的傳遞目的。然而,在文學中,并非直接進行事物代數化或自動化的傳遞,而是要通過語言感受力量,形成能量傳遞通道,實現事件特征的具體展現。文學語言讓讀者在藝術中感受傳遞過程,感受交流信息的目的,對文學本質進行重新的認識。盡管后人常常評論蘇俄形式主義是試圖建立文學研究的科學思維理論,但是什克洛夫斯基的原著所展現的文字,完全不是枯燥冷峻的學究之作,反而使用尼采、維特根斯坦式的散文詩化的語言,充滿激情與主觀性,處處體現出什氏本人的情感。
啟蒙運動與科學革命之后,人類的理性看似取得了巨大勝利,導致大量的問題集中于理性解決的方式。人們不再重視文學性或情感性思維思考與論證,而是將理性的行為作為上帝的指引進行崇拜,將情緒欲望視為重大的干擾。但閱讀的經驗或閱讀的體驗,都是需要讀者的直覺、情緒感受的,只有讀者內在的情緒反饋,才能夠展現文學作品的內在情感。由于文學作品評論中大量的主觀理性意識,難以用客觀語言展現其中的情感傳達,從而降低了文學閱讀的主觀價值,導致文學批評將文學經驗符號化,削弱了文學閱讀中的情感基礎。這就不利于文學情感化的回歸。
(三)藝術體驗
薩義德是意識形態批評的代表人物,他對于文學的藝術體驗是極其重視的。以往的學界對于薩義德的思想理解,停駐于政治性批評上。而事實上,薩義德更加推崇藝術體驗,其向往文學中的美好體驗是自我的釋放。薩義德在閱讀中關注閱讀的經驗、文本的體驗,他認為自己在閱讀中發揮的體驗作用是首要的。在他的作品《音樂體味》中,他用自然的回憶方式,探究記憶中音樂所帶來的細微情感,在《人文主義與民主批評》中,薩義德呼喚閱讀的情感回歸,認為藝術中的體驗是極為重要的,無論是何種政治原因或正確的政治導向,都不應該指導或干預他人獲取藝術作品內涵的權利。
在當代的文學批評理論中,多數理論忽視了文學的情感性、自然性,由此將當代西方文學理論與文學情感內涵進行了模糊。很多文學批評理論,忽視文學語言的獨特性,想要將其轉變為科學化的熟悉產物。他們忽視文學的感受本質,強調文學是一種特定的行為認知。這就導致文學的體驗性、思想性被嚴重忽視,反而將文學視為一種知識性的學習。然而事實上,文學閱讀是一個深刻的體驗過程。藝術的本質,并不是具體的可見可觀之物,而是一種對存在意義的感受,對閱讀體驗的融合。西方文學批評理論中對于情感的輕視及漠視,無法真正地反映出文學理論的思想內涵,失去文學閱讀的情感,將促使文學失去打動人的能力,導致讀者失去情感體驗。
三、結語
回歸情感與體驗,并不是出于對當代西方文學理論的思考,或完成拯救文學的重任,而是要將文學閱讀與現代讀者的閱讀需要進行融合,填補現代讀者在閱讀時獲得閱讀感受、情感共鳴的實際需求。現代西方文學理論中,涉及文學批評的部分,要重新構建邏輯學范式及現象學范式,反思啟蒙運動以來文學理論思想中關于文學體驗的知識與話語體系構建。只有將文學理論中大量的批評理論重新投入到閱讀體驗中,才能夠挖掘文學藝術研究的意義,讓文學活過來。現代文學理論中,對于情感衰落、文學抑制的思考,只有通過情感的回歸,擺脫自我意識的枯竭,重新認識到文學的體驗性及思想性,才能夠完成文學的擴展、藝術的發展、詩意的棲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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