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摘要:維吉爾在追述埃涅阿斯創建帝國的艱苦歷程中,將羅馬帝國的光榮歷史再現了出來,其不但蘊含了一種歷史意識,還蘊含著一種英雄觀念。本文主要對《埃涅阿斯紀》的歷史意識和英雄觀進行深入的探討和分析。
關鍵詞:《埃涅阿斯紀》;歷史意識;英雄觀
在文學史中,一旦提及維吉爾的名字,人們就會進一步想到與之關聯的史詩作品《埃涅阿斯紀》。詩人在創作的過程中,以埃涅阿斯創建帝國的艱苦歷程為實際出發點,對羅馬帝國的宏偉歷史進行講述,并且將富于羅馬文化意蘊的闡釋應用其中;此外,其還將極為典型且富有羅馬精神的埃涅阿斯形象塑造了進來,而且就“英雄”這一觀念而言,其將具有豐富意義的啟示提了出來,自此之后,該作品不但具備了獨特的歷史意識,還具備了特殊的英雄觀。
一
英國的詩人T·S·艾略特對《埃涅阿斯紀》給予了高度的贊賞,其認為該作品是“古典作品的標本”,根本原因就是其具有“歷史感和思想的成熟”。我國學術界也認為該史詩所敘述的內容就是羅馬帝國的建立和相關的歷史。《埃涅阿斯紀》這一部史詩對歷史題材進行了相應的講述,實際的歷史意識很豐富。從本質的角度來分析,史詩的歷史意義可以進行進一步的概括,概括為烏托邦的歷史觀念,而且其認為上帝的意志代表歷史的進程,簡單來講,就是所謂的“命運”的實現過程。而針對此種意識,我們在對其進行分析的過程中,可以將由表及里的方式應用進來,通俗地來講,就是先對史詩表現羅馬歷史的手法進行分析,然后對史詩本身蘊含的歷史意識進行剖析。
對于《埃涅阿斯紀》這一作品而言,維吉爾不但對羅馬的歷史進行了歌頌,還全面配合了屋大維提倡的政策,同時對屋大維本身進行了歌頌,因此,不能僅認為此部史詩單純屬于某一種宣傳或者某一種“遵命文學”,而要對其施作和奧古斯都政治的配合進行全面的認識,并且深層次地領悟其對于時代文化精神的深義展示。維吉爾首先就是對埃涅阿斯的身份進行確立,以相應的羅馬傳說為依據,確立其為神子,茹利安族的始祖就是主人公埃涅阿斯,而且其就是奧古斯都乃茹利安的樣子,從側面對羅馬新統治者的出身進行了確立。因此,作者在后續創作的過程中,將愷撒和屋大維的祖先寫成了埃涅阿斯的兒子尤魯斯,對羅馬統治者的神統進行了肯定。主人公埃涅阿斯具備勇敢剛強的特點:在最初階段,主人公經歷了戰敗,并且以特洛伊王子的身份出現在大眾的眼前,但是即便經歷了挫敗也并沒有因此而屈服;迦太基女王狄多極其愛戀他,但是其卻不為任何的情感迷惑;基于神意的全面引領,其對建國的偉大目標進行始終如一的奮進,最后歷經了種種苦難之后,成就了真正的偉業,創造了一番輝煌的業績。對于這一形象而言,其與屋大維的特征極為相似。而且在真正的歷史上,屋大維不但對克利奧佩特拉的誘惑表示了明確的拒絕,還在后續的三雄斗爭之中獲取了真正的勝利;在此之后,其不但對道德風尚進行了整頓,還對政務進行了整頓,并且對恢復古羅馬宗教信仰極為熱衷,在控制言論的過程中,還對相應的文人進行籠絡;使內亂得以真正結束的同時,真正地建立了羅馬和平,進而使大一統的局面得以形成。此外,以對埃涅阿斯業績的實際描述為依據,維吉爾對奧古斯都創建的羅馬帝國進行了歌頌。以維吉爾的角度來看,締造一個羅馬帝國是非常不易的,而且以本質的角度來分析,歷史的創造真實性與痛苦是相生相伴的。
在對歷史進行追溯的過程中,史詩本身蘊含著一種極為豐富的歷史意識。雖然維吉爾無法系統地對歷史觀念進行明確的表達,但是以“歷史并不是真正的存在,歷史知識進行歷史性思考的人的那個時代的文化精神的內容”這一意義為基礎,則克羅齊表達了一個觀點,即“一切歷史都是當代史”。此外,伽達默爾認為,歷史對于當前的現實永遠保持著一種制約,而且此種制約是“有效性”的,現實也給歷史賦予了有效性。但是對于新歷史主義者則有新的看法,其認為,不論是何種文本,其在實際闡釋的過程中,都代表了兩個時代和兩顆心靈的對話。同理,對于維吉爾的史詩而言,其也不可能在將歷史的真實具象全部呈現出來的同時將自身的理解融合進來,還對當時的社會風潮進行一定程度的超越和回應。而且對于史詩的設計而言,可以非常明顯地看到,其與羅馬帝國時期的歷史呈現相呼應的關系,也就是說,在《埃涅阿斯紀》這一史詩中,其實際描述的社會歷史框架與當時維吉爾身處的社會背景極為相似,而且將相應的命運觀念和宗教觀念集合在了一起。
而且維吉爾有這樣的觀點,其認為人生中遇到的各種各樣的問題,例如如何推進社會的發展等問題均屬于永恒的難題,而且他本身對這一切無力解決,自然也無法解決歷史的偶然性和必然性問題,因此,以“命運”為依托,將所有的一切寄托在“命運”上?;诖?,應該對其哲學和宗教思想進行進一步地追溯。在早期階段,維吉爾對伊壁鳩魯哲學非常信奉,但是到了后期階段,則進一步轉向了斯多葛派哲學,對于維吉爾本人而言,其更加傾向于斯多葛主義。斯多葛派主要的來源方向就是古希臘,而且提出了一種強的循環時間觀,在解釋赫拉克利特的理論改造時,認為其屬于無限循環的宇宙論,與此同時,赫拉克利特還認為,不論是宇宙的過去,還是現在,抑或未來,其都是一團活火,而且具備永恒的特點,不論是燃燒還是熄滅,都有一定的分寸感。而斯多葛派認為所謂的燃燒和熄滅,都是對宇宙中的重大事件的代表,而且任何一次大火不是代表宇宙循環的開始,就是代表宇宙循環的終結。對于該派哲學而言,其經歷了不斷發展,到了羅馬時期,則進一步轉變了關注點,而且轉向了倫理學和政治學。在當時,有兩個代表人物,即塞內加和埃皮克泰圖斯,其認為:“人類追求的終極目標是內心的寧靜,真正的幸福僅見于對宇宙仁慈秩序的服從之中”,不僅如此,還有另一種觀點,就是“把宇宙尊奉為神,他處在全能的上帝的治理下,上帝為了至善安排了所發生的一切”。斯多葛派的這兩種哲學觀念在史詩中均體現了出來。
在史詩的開頭處,作者就進行了這樣的表達,基于命運的安排,希臘人已經攻陷了特洛伊城。原文是:“伊利烏姆和特洛亞人的光榮偉大已成過去,無情的尤比特已將咱們的一切移交給希臘人。”而且在此次戰爭的大火中,宇宙呈現出了一片混亂的跡象,而且急于重新組建。對于主人公埃涅阿斯而言,其對于神的揀選表示接受,并且基于神意的進一步引領,主人公不但經歷了海上的漂流,還經歷了與拉丁姆人的戰爭,最終建立了城邦,進而使宇宙原本的秩序得以恢復。在荷馬史詩中,如果說是以神的“言說”為依據進而開展戰爭,那么對于神的“言說”而言,其實際代表的就是宇宙的意志。而維吉爾自身的命運意識則得到了進一步提升。根據史詩中埃涅阿斯的一系列行為,可以進一步感受到,其雖然遭受到的苦難非常多,但是自身卻仍然秉承了美好的希望,積極向善。而正是因為如此,“命運”才會進一步推進其偉大的事業進展,正如那些與他一起流浪時的人安慰其說的話,“我們不是沒有經歷過痛苦的,我們忍受過比這更大的痛苦,神會結束這些痛苦的”。
由此可見,對于維吉爾的歷史意識而言,從本質的角度來看,其就是烏托邦的歷史觀念,其主要體現了以下觀念:“人們賴以安身立命的支柱和歷史存在的支撐物不是人的活動本身,而是完滿的理想境界和超人的實體和力量(神)”。
二
刨除歷史意識,史詩還有一個基本特征,就是英雄觀。其中在《不列顛百科全書》中,有言:“史詩以英雄為中心,這個英雄在軍事、民族和宗教上有時是占有重要地位的半人半神的人物。”所以,對《埃涅阿斯紀》進行更深層次地理解,就要對維吉爾的英雄觀進行深入地了解。通俗地講,就是其在對英雄形象進行塑造時所應用的方法,以及具體的意圖。在史詩中,英雄本身不但將民族精神的氣質體現了出來,還將歷史與人性的對立沖突進一步展現了出來。
詩人極力刻畫的英雄就是埃涅阿斯,該英雄形象與以往希臘英雄的特質極為不同,其中,阿基琉斯非常任性,也非常直率,對個人榮譽非常重視;奧德修斯則展現出的英雄形象則是才智過人,回家也對自己的私有財產進行維護,而對于這些英雄而言,其實際的行為都以對個人價值的維護為出發點。但是關于埃涅阿斯的形象,在中國的學術界中,有這樣一個觀點:“他可以說是一個不英雄的英雄,也就是說與以往英雄有所不同的英雄?!倍掖蠖鄶等硕颊J為埃涅阿斯的英雄形象具備模糊性的特點,不具備鮮明的個性,但是這并不能代表該英雄人物塑造得不成功,而且別林斯基曾有言:“長篇史詩的登場人物必須是民族精神的十足的代表;可是主人公必須要通過自己的個性來表現出民族的全部充沛的力量,他的實質精神的全部詩意”。而且對于埃涅阿斯這一形象而言,其就將此種實踐全部體現了出來。
基于埃涅阿斯的統治,當時的羅馬不論文治還是武功皆達到了全勝的狀態,而且當時的經濟極為繁榮,而此種偉業得成的根本原因,就是其民族精神的獨特性。而且對于民族精神的作用,黑格爾曾給予過這樣的高度評價,就是:“它是具有嚴格規定的一種特殊的精神,它把自己建筑在一個客觀的世界里,它生存和持續在一種特殊方式的信仰、風俗、憲法和政治法律里——它的全部制度的范圍里——和作成它的歷史的許多事變的行動力。這就是它的工作——這就是這個民族。各民族都是從它們的事業造成的”。由此可見,對于一個民族偉業的成就,民族精神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此外,R·H·巴羅也對于羅馬的民族精神發表了相應的看法,其認為羅馬民族精神就屬于一種美德,不但將虔敬和嚴肅包含了進來,還將淡泊和勤勉等包含了進來,與此同時,還斷言:“就羅馬人而言,這些在早期與自然及鄰邦中起作用的品質,依舊是超越一切之上的德性。”在實際的奧古斯都時期,恢復了古風,而且羅馬人的美好品德進一步上升了一個境界,上升到了民族精神的詩意之中。毫無疑問,維吉爾將這所有的精神都賦予他筆下的主人公。但是我們在對埃涅阿斯的性格特征進行討論的過程中,會有更加深刻的感受,就是主人公的虔敬心和責任感。而且此種品質包含對國家忠誠的良好美德以及對人仁愛和對事公正的美好美德,也就是說,他對神始終保持尊敬和服從,并且具有對家族和民族的責任感。此種品質,已經不僅是其自身品質的全面體現,而且體現了羅馬民族的精神。
在《埃涅阿斯紀》這一史詩中,維吉爾在刻畫民族精神代表人物形象時,是非常復雜的,而且是在歷史與人性的沖突中,進一步完成了英雄人物的刻畫,并且進行了全面的展示。就荷馬史詩而言,其實際的風格相對激昂和雄壯,但是對于《埃涅阿斯紀》而言,其整體的格調充斥著一種淡淡的哀怨和憂郁,而且在自古以來的評論界中,都認為其根本原因就是維吉爾對任何事物都秉持一種懷疑和矛盾的態度。但是,對于其自身的矛盾而言,其進一步體現了自身對于“英雄”這一觀念的傳統認知。在對卷六中埃涅阿斯在西比爾的帶領下出冥界時,面對象牙門和角門兩個出口時,選取的是象牙門出口這一情節進行分析的過程中,楊周翰這樣說道:“據《奧德修紀》,通過象牙門出現的夢都是假象,通過牛角門的夢都是確實的,而埃涅阿斯和西比爾恰恰是從象牙門出冥界,是不是說埃涅阿斯經過迷途指點,他以后走的路還是迷途呢?進而使其在戰爭中表現的‘英雄主義’被否定了呢?”但是,并沒有給予具體的回答。
在《埃涅阿斯紀》中,埃涅阿斯這一人物形象毋庸置疑地將詩人對于祖先創建帝國和開創歷史功績的敬仰進一步展現了出來。但是對于人本身而言,其仍然存在個體化的一面,因此,在歷史的進程中,人會不可避免地與歷史發生相應的沖突和矛盾,而且史詩也將此種沖突進一步體現了出來。
在該篇史詩中,狄多和圖爾魯斯雖然與埃涅阿斯形成對比,主要起到的是對主人公的襯托作用,但是也對所謂的“英雄”提出了相應的質疑。相較于埃涅阿斯,狄多主要代表的意義就是情感,而且以神意為依據,埃涅阿斯必須面對抉擇,而且抉擇的對象就是理智與情感,埃涅阿斯選擇了理性而犧牲了感情,為此,狄多過于傷心和絕望,并且選擇了自殺。但是此時作者在描述的過程中,又將無限的同情灌注到了狄多的死亡之中,其主要原因就是詩人自身的矛盾意識,在維吉爾的潛意識中,責任與感情是對立的關系,是相互矛盾且沖突的,但是如果為了所謂的責任而進一步舍棄了感情則與人性相悖。圖爾魯斯與阿基琉斯這一英雄人物極為相似。有一部分學者認為:“他必須犧牲,因為他代表了共和國使其扛起內訌,爭權奪利的英雄主義,不符合時代的需要?!钡窃谑聦嵣?,此種認識有失偏頗。在現實中,圖爾魯斯不但保衛了自己的城邦,還維護了自己的愛情,同時對自我價值進行充分地肯定的行為并無任何錯處。但是對于圖爾魯斯這一人物而言,其與希臘悲劇中的一些主人公極為相似,他之所以死并不是因為其自身做錯了什么,而是因為他沒有依據天神的意旨行事。在對埃涅阿斯由于自身的憤怒將圖爾魯斯殺死時內心的變化和性格的轉換進行分析的過程中,楊周翰則這樣認為:“他忽然變得復仇心切、兇狠、缺乏寬恕,這是詩人的同情心又倒向了圖爾魯斯,埃涅阿斯則進一步轉變為舊式的、阿基琉斯似的英雄,詩人對他似乎就不無貶義了?!笨傮w來講,詩人在創作的過程中,將所謂的英雄符碼苦心地構建了進來,又對其進行了相應的解構,而且以詩人的角度來分析,英雄自身的行為是否與道義原則完全合乎則是一個問題,而且令人困惑。
維吉爾在對主人公作為民族精神體現進行全面展示的過程中,也進一步將自身的困惑和質疑展現了出來,并且對其進行了升華,升華到了人性與歷史沖突的層面上,進而在對此種沖突的過程進行展現的過程中,將立體性與多維度賦予“英雄”這一符碼。
結語
本文對《埃涅阿斯紀》的歷史意識和英雄觀進行了深入的探討和分析。維吉爾對于《埃涅阿斯紀》的史詩創作主要就是以埃涅阿斯對帝國創建的艱苦歷程為依據,對羅馬帝國的宏偉歷史進行追述。《埃涅阿斯紀》這一史詩蘊含了一種歷史意識,也就是說將歷史的整個進程進一步歸結到了“命運”的實現上,此外,維吉爾還借助埃涅阿斯形象進一步將獨特的英雄觀表達了出來,就是通過埃涅阿斯進一步將民族精神的特質體現了出來,而對于此種體現而言,其是在人性與歷史的對立沖突過程中逐步完成并展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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