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墓出土的養生絕學

浙江中醫藥大學（ 310053）

如果有玄幻小說描寫莽撞少年，無意闖入古墓，發現絕世武功秘譜，成為一代宗師……這是有真實可能性的。比如闖進馬王堆古墓，有可能會看到一幅帛畫“秘笈”，從中悟出什么龍爪熊拳，完全是有可能的。

20 世紀70 年代被無意中發現的西漢長沙馬王堆古墓，其中出土的文獻文物至今仍令人驚嘆。僅養生方面，就有許多國之重寶。其中的重寶之一，就是前面提到的帛畫“秘笈”《導引圖》，這是一份用紅、藍、棕、黑等多種顏色描繪成的示意圖，44 種不同姿態的人形在做不同的導引動作，其招式各不相同，有的人形邊上還標有鷂背、龍登、熊經、鳥信（伸）、猿呼等題名，聽起來真的跟拳法名稱差不多。當然考古學者沒有將這幅畫取名叫“某某神功”，而是叫《導引圖》。因為它們的確不是技擊。例如“鷂背”式，名稱雖然令人想起形意拳中“鷂子翻身”，但該式要一手擋格一手還擊，而帛畫中的人直立，兩手向后伸展，可謂中門大開，所以這是一種模仿鷂子張開翅膀的擴胸運動。又如標題為“螳螂”的圖式，圖中人兩手向一側上舉，雖然有點兒像螳螂拳的標志性手勢，可是其下身不扎馬步，反而踮著腳尖，在武術家看來明顯下盤不穩。

所以，不能從拳法的思路來研究這幅畫。那么圖中人在干什么呢？參考另一個漢代古墓張家山墓的出土竹簡，就比較清楚了。這批竹簡被取名叫《引書》，用文字記載上面那些招式的做法和作用，如“螳螂”招式可以活動經脈，“鳧沃”即像水鳥浴后搖動頭部可有利于頸椎，“熊經”像黑熊一樣攀樹而立有利于舒展腹背，“蛇甄”像蛇一樣埋頭可以保養腦部……由此可見，它們是用于養生鍛煉的模仿動物的一套招式。因此，有專家稱它們是最古老的體操。而且，圖中有的動作明確注明“引聾”“引膝痛”和“引痛”等功效，更加證明它是為養生所用。現在有人已據此重新編排成健身功法了。

說馬王堆帛畫是一套“體操”，其實是便于現代人理解的說法。實際上，專家將此圖取名為“導引圖”，更能體現它的特點。早在戰國時，《莊子》曾經提到，有一批人平時喜歡“吹呴呼吸，吐故納新，熊經鳥申”，以求長壽，并稱其為“導引之士”。后人解釋“導引”意為“導氣令和，引體令柔”。這兩句話，精準地表達了中國式鍛煉與現代體育體操的不同。

“導氣令和”，即注重“呼吸吐納”，要求動作要與呼吸配合，可能像太極拳一樣強調氣感，像馬王堆帛畫中的“猿呼”式，兩手一上一下張開，就似乎在模仿猿猴長嘯。“引體令柔”的“柔”字，更表明古代對身體健康的看法，完全有別于現代的肌肉強健型，古人更強調伸展肢體和活動關節，要求筋“柔”而不是肌肉壯實。像《引書》中的“雞伸”之術，《導引圖》叫“鳥伸”,圖示為下身直立，上身下彎，兩手平行下壓，鍛煉腰背的柔韌性。導引養生術的特點，與印度瑜珈術有相通之處。

馬王堆出土還有其他養生“重寶”。例如出土的竹木簡《十問》，談到許多養生觀念。《十問》假托上古君王或當時的君主與臣下答問，談述養生知識。其中有黃帝與容成對答的一段話，黃帝問：人因何而生，因何而死？為什么世人體質有好有壞，壽命有長有短呢？容成答：人若想長壽，需要“順察天地之道”，天上月亮缺而又盈，地上季節寒而復暑，說明一張一弛正是“天地之道”，人們應當效仿之以“治氣摶精”，也就是說要鍛煉呼吸與節制房事。鍛煉呼吸，相當于促進空氣交換，容成說“宿氣為老，新氣為壽”，通過練習盡量呼出宿氣，吸入新氣，包含了鍛煉肺功能、增加肺活量的意思。

古代對于呼吸鍛煉，有專門的“食氣”方法。在竹木簡中，容成說：“食氣有禁，春避濁陽，夏避湯風，秋避霜霧，冬避凌陰。”他的意思是指在不同季節進行呼吸鍛煉時，要避開氣候不利和空氣較差的時刻，濁陽、湯風、霜霧、凌陰就是指這種狀況。那么什么時候鍛煉最好呢？馬王堆另一份出土帛書《卻谷食氣》有具體談到，指出朝霞、沆瀣是兩個合適的時段。“朝霞”，指早上日出時的云霞，也就是說早上日出時向著東方呼吸，仿佛吸進朝陽的能量，有益身心。而“沆瀣”，似乎令人訝異，“沆瀣一氣”不是貶義詞吧？其實在古代，恰好相反。馬王堆文獻說：“沆瀣者，夏昏清風也。”意思是指夏季夜間的清風。在大詩人屈原的《楚辭》中，還有“含沆瀣以長生”“吸沆瀣以充虛”的句子，可見在這一時段練功，還能“補虛”和“長生”呢。其實，凡在早晚空氣清新的時候，多做呼吸鍛煉，應該都是有益的。當然，現在都市經常霧霾嚴重，就不能只看時間，還要參考天氣預報。

此外，《十問》中容成還提出了一天不同時段中的呼吸原則。他說早上空氣最好，應當精神飽滿地大口吸入；中午時候則不宜過多鍛煉，可令呼吸自然，不必刻意；入暮時注意安靜，讓呼吸平緩，避免干擾，有助于安靜入睡；夜半睡眠中則應該氣息安穩勻長，這樣睡眠質量就好。

由此可見，重視呼吸功能的鍛煉是古代重要的養生法則。另一重要法則是要節制房事，容成謂“精盈必瀉，精出必補”，指出不能任意損耗腎精。

在《十問》中，名醫文摯回答齊威王時，還特別強調靜臥對養生的作用。他說：“臣為道三百編，而臥最為首。”意即臥是養生的首務。他提出一句名言：“一夕不臥，百日不復。”警醒人們不要熬夜。還說：“夫臥，使食靡消。”即飯后休息有助于飲食消化。這與民間俗語“飯后百步走”剛好相反。現代生理學也證實，飯后應適當休息，不宜運動，以免減少胃部的血液供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