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巖松
(對外經濟貿易大學英語學院 北京 100029)
倫敦的變革,隱藏在歷史之中,也隱藏在作家的文字之中。從亨利二世到伊麗莎白時代、從維多利亞時代到兩次世界大戰時期再到新千年,倫敦是喬叟、莎士比亞、華茲華斯、薩爾曼·拉什迪等著名作家書寫的城市。18世紀末19世紀初的浪漫主義詩人華茲華斯,寫下追求自由美好新世界的十四行詩《倫敦》。出生于美國,后移居英國的著名詩人、評論家艾略特的長詩《荒原》,書寫了一戰以后倫敦的情景。生活在當代的美國著名黑人女作家、詩人瑪雅·安吉洛筆下的詩歌《倫敦》,給我們映照出她眼中現代倫敦的一個側面。三位詩人生活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筆下的倫敦主題也各不相同。
華茲華斯(1770-1850)的十四行詩歌《倫敦》寫于1802年。他一生中寫了大量詩歌,有寫蘇格蘭的詩歌,寫意大利的詩歌,最多的是寫他的家鄉英國坎布蘭郡的山川和湖泊。他是浪漫主義文學時期的著名詩人[1],詩學主張自然觀,“自然觀不是一種逃遁,而是救贖。”這首書寫《倫敦》的十四行詩,收錄在英國1994年出版的英文版《華茲華斯詩選》[2]中,標注在獻給國家獨立和自由的小標題下。這個小標題下,共有72首詩。華茲華斯于1802年9月完成《倫敦》之前,他在法國生活了一年時間。他曾支持過法國大革命,大革命是他堅持自由獨立思想的主要源頭。而這時的英國漢諾威王朝腐敗、虛華、混亂,正像他詩中所寫“像死水一潭”,“全喪失了英國的古老傳統”[3]。詩的結尾處,他寫道:“給我們支持吧!回到我們隊伍中,給予我們風度、情操、自由和權力。”他以寫給彌爾頓的名義,直接抒發了詩人內心向往國家自由向上的心愿。
艾略特(1888-1965)的《荒原》,寫于1922年。這部長詩指出第一次世界大戰后人們的信仰危機。出生于美國圣路易斯的艾略特,畢業于哈佛大學哲學與比較文學系,1948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他從小廣受宗教熏陶,曾任大學校長的祖父是當地牧師,作為詩人的母親寫下過大量宗教詩歌。艾略特從小信仰天主教,移民英國后加入英國國教。在倫敦,艾略特領略了一戰后人們個人主義至上的局面,“人人的眼睛都盯住在自己的腳前”[4]。在詩中,揭示人們自私自利,沒有人關心公眾利益,信仰衰微,一群人都是像空心人一樣的活死人。他渴望重拾傳統宗教信仰,重拾公眾良心。
美國黑人女詩人瑪雅·安吉洛(1928-2014)的詩歌《倫敦》,收錄在英文版《瑪雅·安吉洛詩歌全集》[5]中。這本全集,由紐約蘭登書屋在1994年出版。書中包括“上帝的孩子都需要旅游鞋”“我仍將奮起”“我不會動搖”等五個系列。這首《倫敦》排在“我不會動搖”系列中。她的這首詩中,諷刺歷史上英國從17世紀初期開始的對印度的殖民。
加爾各答有140年是英殖民地的首府,詩中指出倫敦伊斯靈頓富人區與印度加爾各答的貧富懸殊,“至少加爾各答不會有這樣的條件/只有那些伊斯靈頓的元老們/在不列顛陽光下的日子里/在不列顛巨大毛線衣的夢里”。她也諷刺英國入侵愛爾蘭,愛爾蘭獨立運動與英國統治的長期矛盾,圣喬治海峽是連接愛爾蘭島與英國之間的通道,蓋爾人先民生活在愛爾蘭島上,她寫道“永遠的恨分開圣喬治海峽和蓋爾人”。美國作家Louise Meriwether曾評論“她的詩是她的影子”。獲得美國總統自由勛章的瑪雅·安吉洛,曾和馬丁·路德·金一起為黑人民權運動吶喊。這首《倫敦》表達了她自由、人權和民主的思想。
華茲華斯用十四行抒情詩抑揚格五音步形式書寫,讀起來鏗鏘有力,直抒胸臆,如詩中寫道“彌爾頓,你真該活到這個日子/英國需要你呵,她像死水一潭”,說出詩人的精神苦惱與英國社會麻木的現狀。“你的心啊,曾把微不足道的責任承擔。”希望人們像彌爾頓那樣,即使雙目失明,仍為英格蘭的公眾遠景付出自己的精力,戰斗不息。另外,詩中運用沒有具體地理歸屬的空間地點名稱,如“祭壇、爐臺、刀劍和筆桿、華堂內室。”泛指“全喪失了英國的古老傳統”。借助祭壇、爐臺、刀劍和筆桿、華堂內室等這些主題,“我們將重新接近內心空間夢想那深不可測的儲藏室”[6]。華茲華斯的內心感知正如詩中所寫,他渴望重拾英國傳統,批判個人自私自利,向往國家民主、自由。
艾略特在《荒原》中書寫的倫敦,不是實體的城市,只是象征和指代。在《荒原》第一部《死者葬儀》里,倫敦超越了本身的城市空間,是虛擬的城,包括威廉大街、圣瑪利吳爾諾斯教堂,只代表虛擬的有機部分。艾略特隱喻了更廣闊的精神的城,這座城里的一群人被死亡毀壞,自私自利,這種現象流向街道、教堂。
第三部《火誡》里的泰晤士、斯特蘭德、維多利亞街也是虛擬的城,是倫敦的有機組成。書寫了底層人士生活的艱難,以及看不到的希望。直到第五部《雷霆的話》,并無實體的城又增加了耶路撒冷、雅典、亞歷山大、維也納、倫敦。虛擬的城又擴大豐富直到無限,指向荒原。艾略特寫到“教堂僅僅是風的家”,一群人們的信仰如“倫敦橋塌下來了塌下來了塌下來了”。艾略特所書寫的倫敦,是一座并無實體的城,那更廣闊的精神之城,如荒原一般,一群人崇拜權力和金錢的浮華,窮人步履維艱,道德信仰衰微,就像一戰后的歐洲。
瑪雅·安吉洛的詩歌《倫敦》,有著強烈的節奏感,這與她喜愛爵士樂有關。在詩歌《倫敦》的每一詩節結尾,有四次反復出現Mighty queer(非常奇異),如“倫敦是一個非常奇異的地方/非常奇異”,這一固定節拍有規律的排列,形成詩歌固定的節奏,使整首詩像一首曲調優美節奏感強的藍調,使人讀后有情感共鳴。詩歌采用超現實的嘲弄筆調書寫,把歷史地理時空倒錯,邏輯順序打亂,把不相關的意象并列,如獅子和石頭與特拉法爾加廣場并置。倫敦特拉法爾加廣場,是英國為紀念1805年特拉法爾加港海戰勝利而設立,廣場有海戰統帥納爾遜將軍的紀念碑銅像。詩人希望新一代騎士精神再現。
華茲華斯、艾略特、瑪雅·安吉洛三位詩人,從三個不同歷史時期,用三首不同風格書寫倫敦的詩歌,從不同角度讓人們感受詩人筆下的倫敦。表達出詩人渴望重拾并傳承古代優秀傳統,批判貧富分化與道德信仰的后退,憧憬公眾為自由、民主而奮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