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含笑
(河北傳媒學院 河北 石家莊 050000)
當今社會何為“新女性”?又“新”在哪里?在具體環境中,對女性的形象有不同的思考與相應形態的塑造。為順應時代潮流又如何去維持“新”,已經成為當前文學作品所共同關注的話題。當我們在談論“新女性”時,不應僅僅只有都市女性去覺醒,但又必須是先讓都市女性覺醒。
亦舒依據不同時代背景及生活狀態對“新女性”這一概念進行追本溯源與多角度分析,探索新女性所面臨的雙重困境及我們女性想要去往幸福道路的渴望,激發女性心目中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景,呼吁女性正視自己、得到尊重。
亦舒是現代“女性主義”代表作家之一,她的作品為我們塑造了許多新型女性形象。這些形象和傳統女性不同,她們是在繁華城市中的“小人物”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自身事業建設中去,主張走出家庭,在經濟上完全不依靠男性,這是亦舒所理解的現代女性。其“新女性”特征主要表現為平等的兩性關系、對父權的反抗以及得到應有的尊重等方面,鼓舞了現代女性不斷成長。
亦舒使現代女性意識到自己本身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應正視自己本身,不再把生活或希望寄托于男人和孩子身上,主張以互相尊重的態度去看待男女雙方特有的優勢與劣勢。亦舒的小說在當代女性文學中產生了比較深遠的影響,喚醒了女性心中渴望已久的平等的生命力。
從亦舒的愛情觀中我們能夠看到,她所認為的愛情是個性獨立、不需要依附男性來生活;希望有男性能與自己站在同一角度,秉承相互尊重的態度,更希望男性在自己的生活中扮演獨特精神追求的對象,這樣才能夠讓自己和男性處在平等地位;在性生活中女性亦可以占據主導位置。她筆下女主是令人憐惜的、令人有欲望的;她筆下的女主無疑是成功的、是現在女性心目中的完美形象,會經歷挫折后依然崛起奔向那虛構的異想世界。
比如,在《香雪海》中,香雪海的三次出場都表現得極為強勢,不過在通過最真實的了解之后,她冷傲的外表下隱藏著一顆優美而灑落的心,這才讓男主人為之迷戀,并最后和她一生相依。無獨有偶,在《喜寶》中,盡管從表面上來看,喜寶為了金錢不斷出賣自己的靈魂,但是從細節中我們可以發現,她仍然在非常不正常的兩性關系中不斷地追求著偽自尊,且自以為是“真理”,正如文中所說“我在等你先愛上我”。
從傳統的社會發展情況來看,女性是可悲的。女性在整個生命歷程中都只是陪襯,她們默默做著一切。對于男人來說,她們是賢良的妻子;對于孩子,她們是溫柔的慈母。而這一切都局限在有限的空間之中,男人和孩子都需要女性,但是他們又自私地將女性束縛在家庭之中去讓她依附男性,以潛意識的手段操縱女性來達到他們的征服欲望,像是男性在打游戲中執著于要贏。在亦舒小說中,我們隨處可以看到孤女、單親等家庭形式,其實這就是“無父文本”的充分表現,其主要作用在于將男性排斥于文本之外,讓女性成為作品的主角。強烈的沖擊性讓當代女性甚至在以前不敢去想。
比如小說《胭脂》,我們可以從中對單親家庭、母性進行重新審視。在小說中,作者通過楊之俊告訴我們,盡管她和大多數女人一樣希望自己有一個正常的家庭,但是她必須要將家庭制度與實際的家庭情況有效的區分。《胭脂》對三個女人的一生進行了詳細描述:那流落在荒境中的老女人以弱不禁風,怨天尤人的形象呈現在我們面前,那深處泥淖的中年女性憑著自己的頑強毅力打拼出了不一樣的局面,而年輕的女性則青春燦爛,前程似錦。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新時代女性的歸宿不再是男性,她們依靠自己,而將自己冠之以強健有力的軀體和意志。
我們都明白,女性要獲得獨立首先要在經濟上獨立,否則一切都是空談。在這個龐大的現實世界里,女性依然被男性塑造,甚至“女強人”的形象,也是被男人主導所塑造的。恩格斯曾說過:“要讓女性獲得獨立,第一件事就是要讓女性回到勞動中去。”魯迅也曾經告訴我們:“女性要和男性追求的社會地位,其根基仍然在經濟上的平等。”因此,女性要完全擺脫男性的空間,關鍵還在于要在勞動中實現自己的價值。
亦舒通過小說向讀者展示了新女性的形象,并向人們昭示了:工作對于女性,只是生存的某種手段。也就是說在工作之中需要不斷提升自己,要讓自己的價值得到有效實現。比如,在《我的前半生》中,作者巧妙通過“子君”這一同名人物向我們回答了女性出走以后首先應該怎么辦。在亦舒的筆下,子君因為所處的環境不得已被時代所淹沒,但是新時代的羅子君卻能在婚姻結束以后快速站起來,獲得新的人生。
其實,這就是新女性形象的不同。在《獨身女人》這個作品中,作者不斷地告訴我們:對于女人來說,愛情并非人生的所有,無論愛情還是婚姻都只是人生的一部分;無論我們怎樣去經營,都需要憑著自己的努力去奮斗、去改變。這樣的內容,也充分展示著亦舒對于現代女性出路和命運的關注。
亦舒在小說中所刻畫的這些女性人物形象,對現代女性的成長和發展影響很大。讓女性不斷接受新的思想、內涵及外在形象塑造,在一定程度上具有明顯的積極意義。亦舒寫職場,傳授的是在社會立足做人的規則;寫情愛,是女性的自身建設。而這兩方面時時刻刻在提醒著女性的不易,前期的不食煙火與后期獨立強韌的心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昭示處于家庭和職場中女性應如何更好地保護自己,不應一味地犧牲去換取外界的常規認可;我們要做的是取悅自己,打破慣性思維。
在世界文學史上,塑造女性人物形象的作品非常多。在文學的世界里,女性都有自己的獨立想法,都能在進步和發展中逐漸認識到自身的價值存在,也能在全新的世界中不斷進行探索和發現;尤其是一些知識女性,會根據自身需要不斷提升自己,追求自我意識的實現,追求在社會上能夠有所作為。這些都顯示出女性在社會發展中的生存狀態。亦舒選擇了這些女性的基本特點進行描摹,目的在于倡導女性獲得智慧、獲得獨立人格,并在發展過程中更全面地認識社會、認識自身比如前段時間風靡一時的《那不勒斯四部曲》講述兩位女性一生中關于友誼和情愛的故事。這些代表性的女性文學作品都在推動女性文學的道路上做出了自己的貢獻。
在亦舒的作品中,進一步挖掘女性意識。亦舒認為女性獨立已經成為社會發展的主流意識,而女性獲得獨立的關鍵在于要戰勝自身、戰勝自卑感,這樣才能成為真正獨立的女人。亦舒既關注女性自主形象的樹立,也指出女性要改變命運的關鍵還在于提升自身的能力;同時還指出女性要想和男性站在同一起跑線上并被社會所接受,關鍵在于要有獨立的意識,并且要進一步完善獨立自主的精神人格。
在亦舒的作品中,其所塑造的最具有代表性的便是香港“職業女性”形象。諸如《我的前半生》中的唐晶,《燈火闌珊處》的江寧波以及《胭脂》中的楊之俊,這一類型的出現恰恰表現出亦舒對于女性氣質的重新構造;而在這種構造中,不僅僅蘊含著對于社會發展的新認識,也蘊含著女性對于自身自由以及權利的渴求。她們仍然生活在一個以男性為主導的經濟社會中,但這些女性并未放棄,而是拾起屬于自己的優勢,憑借著女性所獨特的靈性與韌性在艱難的環境中慢慢成長,書寫一部屬于女性的成長歷史。
隨著香港經濟在70年代的快速發展,女性的經濟地位不斷上升,越來越多的女性沖破了家庭與社會的束縛,勇敢地走向了職場,而亦舒本身正是這眾多女性中的一員。在亦舒的筆下,這些女性擁有前所未有的獨立意識,她們擁有著過人的才華、杰出的能力以及獨立自主的品性,并在此基礎上追求財產自由,過著想要的生活。而在婚姻中也因為經濟地位的好轉,擁有了選擇的權利,她們保持著理性,在感情中仍然固守著自己的信念。
但這些女性角色的成長充滿著艱辛,她們所面對的仍然是這個社會的偏見。盡管亦舒筆下的這些職場女性并非都是我們現在所強調的“女強人”,但她們仍然具有獨屬于女性的靈氣,她們堅韌不屈,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達到更高的成就;也正是在這一過程中,她們消磨掉了寶貴的青春,不得不在愛情與親情中做出艱難的抉擇。但我們能看到的是,這些“職業女性”不斷地挑戰著舊有的規則,她們在樹立新時代女性的標桿,也讓那些渴望沖破束縛的女性看到了自己的優勢。盡管這一過程并不簡單,但卻足夠重要,正是這種自尊使得現代女性的權益得到真正的提升。
在近代社會,新女性形象隨著社會的發展而不斷出現新的境況。在新的時代,新女性應更新理念、與時俱進、不斷創造,注重自己的發展,不是一味依附于男性來得到認同感,讓女性的價值得到進一步體現。
縱觀觀中國歷史,女性之所以缺乏獨立,是因為大部分女性的人生被封鎖在狹小的空間中。隨著現代女性開始逐漸覺醒,她們希望通過自己的努力來重構女性在社會中的地位。從辛亥革命開始,無數女知識分子、女青年積極參與到民主革命中,比如秋瑾、呂碧城、唐群英、沈佩貞等人。“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很多女性勇敢地挑戰社會對女性的桎梏,大膽走向社會,并在這個過程中接受教育,成為有學識、有志向、有魄力的人。現代文學中的許多女性人物,她們不顧一切地反抗父權、義無反顧地走出家庭,獲得個性自由和解放過程中勇敢地奮斗下去。
在《玩偶之家》中,魯迅先生提出了一個非常現實的問題,以娜拉為代表的“女性在出走以后又會怎么辦?”不能將女性的悲劇全部歸結于在家庭經濟地位的喪失。楊聯芬《新女性的誕生》一文認為,胡適從西方引入的“The New Women”這一名詞是告訴我們,新時代的婦女言論太過于激烈行為非常極端,對宗教禮法等均不執行,但是其道德思想卻又非常高。在胡適的新女性概念引入中國之前,以女性留學生胡彬夏、冰心、陳衡哲為代表的“賢良”派對于20世紀新女性概念進行多方面的解釋:“不管是洗衣做飯,還是持家教子,不管是待人接物、讀書交際,或服務于社會,或盡瘁于家庭,忽而英豪,忽而母親,忽而師友。”
冰心在“五四”時期創作的小說《兩個家庭》中,為我們展現了官宦家的小姐是如何生活的。這里沒有繁雜的管家瑣事、沒有道不盡的孩子教育問題,有的只是天天出入各種應酬。在陳先生的規勸下,其內人打著女權、平等的理念而與其爭執,所以最后沒有辦法,陳先生只能自己獨自承受這一切。這反映的是兩個家庭的生活差異,較早地提出了女子受教育問題。也有一些新思潮女性打著“不尊重女權”和“不平等”的旗號來為自己不顧家庭責任,在外逍遙自在而開脫。
20世紀80年代,香港作為中西方文化的交匯之地,現代文明在不知不覺中影響了都市女性,為其價值改變提供了可能。具體而言主要表現在婚姻方面,人們可以自由戀愛、結婚,可以選擇自己喜歡的伴侶一起經營婚姻生活等等。比如在《我的前半生》中,羅子君便是通過自由戀愛和俊生走進了婚姻生活,其好友規勸她不要放棄工作也僅僅是出于女性的獨立和自由方面來考慮。在婚后,羅子君可以自由地出入自己想要去的時裝店、美容店,自由地享受著別人的奉承和贊賞等,即便是在離婚以后受到了其母親的冷落及其妹妹、女友的埋怨,也都是為了讓她盡快清醒過來,擺脫離婚的陰影,快速開啟自己的新生活。
亦舒塑造了一系列女強人的形象,她們和傳統的家庭女性不同,把更多精力投入事業中去。在亦舒的眼中,這一部分女性并沒有將愛情看得很重,而是更加注重自己本身的感受,這也是現代女性的主要特征。
眾所周知,章小蕙是亦舒的好友之一,亦舒說“她是我在香港最欣賞的女子”“她是時髦以外的一個等級”蜜桃般香軟的女人,是典型的有美貌與學識的時代新女性代表。縱觀全局來看,章女士的文筆在亦舒之上,文風是令人溫柔的渴望,她是嫵媚在骨子里的美人,引領了亦舒在女性描寫上的美,時刻提醒著女性在日常生活中塑造自己的軀體、充實自己的頭腦。
相比較而言,亦舒所描述的“新女性”確實存在一定的局限性。她對新女性的塑造過于簡單,例如,《獨身女人》中的林展翹三十歲仍然獨身,《我的前半生》中的職場女精英唐晶,仿佛都市新女性的定義就一定是不被家庭所縛的獨身女人,家庭與事業成為不可調和的矛盾。亦舒引導都市女性自強自立,完全不依靠男人,與中國傳統“家”中男主外女主內的傳統相違背。但新時代語境下家庭的和諧難道就一定是犧牲女性為基礎的嗎?亦舒的小說只是展現了這種困境,卻并未給都市新女性指明一條幸福的道路。確實,女性的幸福不單單是建立在家庭之中的,但也不能割舍家庭給予女性的安全感和情感需求。
亦舒所塑造的大多數女性形象,都具有現代女性“大女人”情懷,會去追求自己的個性,也會為了自己所追求的東西而放棄一些東西;而男性形象卻給人一種奇特的感覺。詳細分析會發現,這些男性已然成為賦予這些女子獨立的個性。所以這又讓人很是迷惑,女性究竟是否自由?就比如《流金歲月》中的朱鎖鎖跟隨金融巨子創建了自己的事業,成為都市名媛;《圓舞》中的周承鈕和傅于深;《薔薇泡沫》中的馬寶玲和某國的太子的戀情;《一個夏天》中22歲看似理智的“我”和男友失戀之后,和朋友鄰家已婚男子間不理智的戀情。還有《曾經深愛過》中的利璧迎和周至美。周至美盡管很優秀,周圍不乏追求的女子,但是他的妻子利璧迎想盡辦法要遠離他。因為周至美是一個只會工作的機器,他們的生活除了盡心盡責和安分守己,沒有其他什么波瀾起伏。
亦舒小說中將婚姻的不幸,歸結于女性在經濟上依附男性。其實,我們也可以從夫妻關系的內部找原因。《我的前半生》中子君的悲劇,也有很大原因在于她對丈夫的疏忽。比如《喜寶》中,作者為我們描述了主人公喜寶為了得到其想得到的一切,放下了人性的尊嚴,成為富豪的情婦。再比如《心扉的信》,梁守丹為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和生性怪僻的侯書荃結婚;《花解語》中的花解語嫁給了脖子以下都不能動的杏子斡。這些女性都是貌美如花,看似也很獨立,但是他們沒有自己獨立的意識,并不明白自己應該去做什么。所以,在亦舒的小說中,仍然存在著男性是女性主要根基的情況,也就是說女性離開了男性便無法生活。這其實與現代女性意識覺醒的情況大不相同,但是又無可奈何。
亦舒所創作的人物,都恪守自己的邊界。女白領就是氣質品味脫俗、學識教養一流;家庭主婦則是俗不可耐,整日在麻將桌上呼風喚雨。由此可見,其筆下的女性有明顯的三六九等之分,在她眼中都市女白領這種新女性比家庭主婦高出一等。
假如我們在閱讀時將所有的女主角改成男性,那么讀者或許對這些故事并不會感到有興趣;因為對于男性來說,他們好像應該以事業為主。所以,亦舒所塑造的女性形象是現代的、是與時代的脈搏相連的;但是這些形象中仍然缺少現代女性應該具備的種種特色和品質。
當今社會,以男性化的標準來要求女性,試圖實現男女平等,使女性獲得與男性相等的權利,這種思想勢必會導致男女平等的教條化、形式化,也會造成一種新的不平等。因此,要想真正實現女性自身的價值,就不能再追隨男性的腳步、以男性的尺度來要求女性,而應構建屬于女性自身氣質和模式的價值體系。亦舒在關于情愛的小說中,格外注重關于女性自身建設,呼吁女性正視自己,去尋找那個被塵封已久到內心深處中“新”的自己,勇于去展現女性自身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