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宗章
(南京郵電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南京 210023)
“網絡輿論反轉”現象是一種新型的網絡現象,加強對該現象的研究對于建構良性的網絡輿論生態具有重要意義。運用“思想分析”這一重要的思想政治教育方法,挖掘“網絡輿論反轉”現象內含的各種“思想問題”,以加強對網絡輿論參與者的思想引導使其建立正確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于深化對“網絡輿論反轉”現象的認知和把握,解決其中的“思想問題”亦具有重要意義。
對人自身的理解和把握可以從生理、心理和心靈三個維度展開。人的心靈活動及其結果型構了人的思想世界。如同人的生理會出現生理病癥、人的心理會出現心理病癥一樣,人的思想也同樣會出現不同形式、不同程度的思想病癥。
為了有效認知和解決人的思想病癥,受西方現代分析哲學于20世紀80年代發起的“哲學踐行”精神的影響,潘天群教授在邏輯學意義上提出了“思想分析”的概念。他指出,人之心靈痛苦的根源即在于認知世界中的“沖突”,分析就是治療,思想分析技術的運用就是要用邏輯的方法對人因為認知沖突而導致的思想之“惑”進行治療[1]。值得注意的是,邏輯學意義上的思想分析堅守的是價值中立的基本原則,思想分析工作者在運用該方法的時候對“思想”本身并不做出任何的價值評判和引導,而是嚴格遵循邏輯學的分析理路。
“思想分析”的概念和方法很快被引入到思想政治教育學科,并取得了積極的學術研究成果。王習勝教授指出,“思想分析”就是把人的思想(主要指向觀念層面)作為思想分析的直接對象,運用澄清概念、解析預設、分清層次、合理追問等邏輯分析方法,幫助人們修正生存信念,超越價值沖突,消解思想困惑,進而消除人的精神痛苦[2]。當思想分析的對象被界定為人的價值觀念問題,并開始進入其內部分析人的思想癥結時,邏輯學意義上的“價值中立”原則在思想分析的理論預設和實踐運用中隨即被打破。思想政治教育意義上的“思想分析”開始積極關注人在價值判斷、價值選擇和價值取向上的迷茫現象以及價值觀念的內在沖突等問題。在方法的運用上則積極借鑒和融合多種學科的資源與方法,而不是簡單地遵循嚴格的邏輯分析規程。基于此,該學者進一步展開了“思想咨商”的方法研究。所謂思想咨商即“以消解思想癥結、去除精神痛苦為旨要的思想關懷活動”[3]。
可以看出,從“思想分析”概念和方法的引入到“思想咨商”方法的闡發,都為思想政治教育學科發展增添了新的力量,也較好地秉持和踐行了“以人為本”的人文關懷精神,適應了思想政治教育從以“社會”為本位到以“人”為本位的轉向。但現有的研究依然帶有濃厚的邏輯學底色,以致把“思想分析”的目的更多地局限于“解惑去苦”,帶有明顯的治療學味道。換言之,“思想分析”在功能定位上主要被理解為“思想咨商”的必要手段和環節,主張在“思想觀念”層面上關注具體的、個體化的人,進而達到個體意義上的“解惑去苦”。這種界定在微觀層面上取得方法進步并提高思想政治教育可操作性的同時,在宏觀層面上也使得思想政治教育的總體意義受到一定程度的弱化。
我們有意突破邏輯學對“思想分析”的內涵界定和方法運用規程,同時對其在思想政治教育學科層面上的理解和應用做出拓展性研究。思想政治教育是一定社會、階級或政治集團把一定的思想觀念、政治觀點、道德規范等,有意識、有目的、有計劃、有組織地傳播給團體內部成員及其他社會成員,使之主動認同和接受其核心價值觀念,并養成符合特定要求的行為方式的社會實踐活動。一方面,思想政治教育的特殊規定性決定了它具有重要的價值引導功能,因此在思想政治教育意義上理解和使用“思想分析”方法必然摒棄“價值中立”的基本原則;另一方面,“思想分析”并非簡單地等同于“思想治療”,筆者以為,“思想分析”就是“分析思想”。因此,其目的也不再局限于“解惑去苦”,而是積極關注現實的人的思想層面,既在個體層面上分析人的各種“思想問題”,又在整體層面上分析人們的思想結構和價值取向,以致把握整個社會的思想動態和變化趨勢。
那么,“思想分析”的內容到底指向哪些方面呢?顯而易見,在思想政治教育意義上把握“思想分析”的內容,它直接指向“思想”自身這一內涵非常豐富的復雜概念。就一般意義而言,廣義上的思想基本等同于意識、精神,在外延上包括人的一切觀念、主張和想法,融合了人的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狹義上的思想則主要反映人們對客觀世界的理性認識,甚至在更為狹隘的層面上體現為一種體系化、理論化的理性認識成果。但是,在思想政治教育意義上的“思想”卻有著更為特殊的界定。首先,“思想”是思想政治教育的特定對象,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任務就是做人的思想工作。同時,“思想”又是思想政治教育的作用場域,乃至有學者直接把思想政治教育理解為精神或思想領域的政治實踐活動,是以政治的方式把握人的精神世界[4]。其次,思想政治教育所言說的“思想”是在廣義上界定其一般性內涵,包括了感性認識和理性認識,但基于思想政治教育的政治性本質規定,其最核心的內容指向政治思想,也包含其他方面的思想觀念、道德規范等。此外,思想活動的實踐展開是一個復雜的過程,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和制約。在個體層面上分析一個人的思想及其結構,需要充分考量其家庭背景、成長經歷、教育水平、生活環境和思維方式等要素;分析一個群體乃至整個社會的思想動態和發展趨勢,則需要充分考量其成員構成和基本狀況、經濟社會發展水平、政治環境以及社會結構、社會關系等要素。
總體而言,“思想分析”作為思想政治教育的新方法主要圍繞人的認知能力、思維方式、價值觀念和政治立場等內容展開專業化分析,并在思想分析的基礎上加強對人的思想觀念和行為方式的引導。本文展開“思想分析”的對象正是近年來成為學術熱點的“網絡輿論反轉”現象。圍繞網絡輿論反轉的原因,學界已經進行了大量探討,傳播學學者從媒體責任、媒體人專業素養、網民素質等角度展開分析,心理學學者從網民的網絡心理和行為等角度展開分析,社會學學者從虛擬社會交往、社會認同、社會流動、社會問題等角度展開分析,政治學學者則從自由表達權、網絡民主、網絡空間正義等角度展開分析……不同學科基于自身的理論和研究方法對該現象進行了深入的研究,取得了豐富的學術成果。然而,由于學科理論視角和研究方法的局限,學界現有的研究成果鮮有從“思想問題”入手來理解和把握網絡輿論反轉現象。在思想政治教育學科意義上,為了進一步加強對該現象的研究,根據“思想支配行為”的一般性原理,我們科學運用“思想分析”的方法,力圖進入人的“思想”內部,尋找導致網絡輿論反轉的思想動因,以深化對該現象的認知和正確引導。這不僅能夠為網絡輿論問題的有效解決提供新的分析維度和研究方法,還有利于提高思想政治教育在方法技術上的可操作性,提高思想政治教育的有效性,充分彰顯思想政治教育的專業價值與功能。
有效運用“思想分析”方法對“網絡輿論反轉”現象展開分析,需要充分理解和把握“網絡輿論反轉”現象自身,這是對之展開全面思想分析的基礎和前提。
網絡輿論是網民針對某一社會事件在網絡空間中形成的相關意見、態度、情緒等的總和。作為一種新型輿論形式,“網絡輿論是廣大民眾在平等、開放的平臺上進行的公開表達,它是一種‘看得見的聲音’”[5]。“網絡輿論反轉”指的是在網絡空間中針對同一事件形成的公共輿論向相反方向轉變的現象。通過對近年來多個典型“網絡輿論反轉”案例的調查和分析,網絡輿論反轉的基本過程可以劃分為四個主要階段:(1)事件曝光。各類網絡媒體、事件當事人、知情人或其他網民等主體圍繞某一“事件”,借助網絡媒介向網民發布相關信息,引起網民注意。(2)網民熱議。該“事件”引起網民的普遍關注和響應,圍繞此“事件”展開廣泛的意見交流和碰撞,最終形成網絡輿論(前期輿論A)。(3)前期輿論A的形成,進一步引發相關方的積極回應,媒體跟進報道,事實在質疑、調查、爆料的復雜過程中進一步得以澄清。(4)在事實和真相不斷得到澄清的基礎上,“事件”本身再次得到網民熱議,網絡輿論在熱議過程中不斷分化進而發生反轉,形成新的網絡輿論(后期輿論B)。最終,“事件”及其輿論得到平息,完成網絡輿論的反轉過程。
然而,由于“事件”本身以及網絡輿論形成和發展的復雜性,網絡輿論反轉現象會呈現出多種形態。有學者以輿論客體為參照,把網絡輿論反轉的具體形態歸結為三種:一是針對同一輿論客體,輿論態度向相反方向的轉變;二是針對不同輿論客體,輿論態度在兩者之間的調轉;三是同一輿論客體的深層延伸,即由中心輿論向次生輿論的轉變[6]。這種基于輿論客體的形態劃分,為我們進一步理解和把握網絡輿論反轉現象奠定了基礎。
結合對網絡輿論反轉過程四個階段性發展邏輯的把握,筆者以輿論自身作為本體參照闡述網絡輿論反轉現象的基本模式,具體分為:(1)單輿論中心模式。即圍繞同一網絡事件的同一輿論客體所形成的單一輿論陣營。在輿論形成和發展過程中,伴隨事實真相的澄清,這一網絡輿論往往在整體層面上發生一致性轉向,其反轉過程也經常一次性完成。(2)雙輿論中心模式。即針對同一網絡事件的同一輿論客體或不同輿論客體形成的兩個截然對立的輿論陣營。在兩種輿論的博弈過程中,有的是隨著事實真相的澄清,一方完全壓倒另一方而推動輿論轉向;有的是在觀點交流、碰撞過程中推動輿論不斷向理性回歸進而發生輿論轉向。(3)多輿論中心模式。即針對同一網絡事件的不同輿論客體形成的多樣化輿論陣營。由于“事件”本身包含了多方面、多層次的次級事件,輿論客體更加多元化,從而導致輿論本身的復雜性。這種輿論模式更加體現了輿論主體在立場、態度、價值觀和利益訴求等方面的多元化和沖突性關系。因此,在多輿論中心模式中最容易形成中心議題與多種次生議題相互交織、糾纏的復雜局面。當許多無法預測的變量參與到網絡輿論的生成過程之中,公眾意見就會變得愈發不穩定乃至非理性。
在理解和把握網絡輿論反轉現象的內涵、過程、形態和模式基礎上,值得深入思考和探討的問題是:輿論反轉現象為何在網絡空間頻頻出現、反復發生?這需要積極利用“思想分析”這一新方法從“思想”維度對之展開研究。根據前文對“思想分析”內涵的界定,結合網絡輿論反轉現象的基本特點,我們著重從三個層面對該現象展開思想分析。
第一,在認知能力層面。“思想”的主要表達方式是對外在客觀事物的感性或理性認知。認知自身表現為感覺、知覺、表象以及概念、判斷和推理等基本形式,認知能力則與認知主體的知識結構、價值傾向、利益訴求等現實要素密切相關。在前期輿論A形成的過程中,面對“事實”,輿論參與者(包括輿論的生產者、傳播者和消費者等主體形式)充分調動自己的感覺器官,在網絡空間中敏銳地捕捉相關信息,做出判斷并展開推理。這一系列認知過程的展開都建立在對以碎片甚至隱瞞、歪曲和虛假的方式呈現的“事實”的把握之上。在此過程中,輿論參與者經常性地針對一張圖片、一段視頻或文字等有限信息,展開想象性情境建構,他們不僅把自己直接的生活體驗和情緒反應摻雜進來,還把“事件”本身置入特定的社會問題背景之中。正如有學者所揭示的,“網絡輿論反轉”現象“不是網絡生活中孤立存在的現象,而是現實社會生活在網絡環境中的呈現、延續與發酵,是民意在網絡空間中尋求與建立的新式行動路徑”[7]。于是,輿論參與者經常性地主觀建構情境,把社會問題設定為認知和評介網絡事件的參照背景。
在許多網絡輿論反轉事件中,盡管事件本身不完整甚至是虛構的,但輿論參與者卻把它當做完整的“事實”來認知,并把事件放置到官民矛盾、醫患矛盾、城鄉差別、地域歧視、貧富分化等現實社會問題中來,從而挑動網民極度敏感的神經,引發網絡輿論熱潮。有學者指出,在網絡空間中,人們更容易使其情感和信念借助網絡而發酵、傳播,以致于他們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乃至無視事件真相,進而產生所謂“后真相”現象[8]。網絡輿論一旦脫離事實而訴諸個人情感或信念,就容易被個體主觀性所裹挾,難以形成理性的公共輿論和意見。可見,在認知能力層面上,許多輿論參與者不僅不能對相關信息做出理性的事實性判斷,相反把認知建立在片段甚至虛假事實之上,還脫離事實本身通過主觀想象來構建情境,從而表現出較低的理性認知能力和水平。
第二,在思維方式層面。思維方式是“人們分析和處理問題的認識模式、思想習慣和觀念工具”[9],總體上可分為線性思維和非線性思維兩大類型。在具體形式上,人的思維方式則包括戰略思維、歷史思維、辯證思維、法治思維、底線思維、創新思維等。可以說,不同的思維方式及其水平直接決定了人的思想活動的路徑和走向。基于對“網絡輿論反轉”現象的實際調查研究,綜合對輿論主體在話語表達、心理活動、行為方式等因素的考察,我們發現網絡輿論反轉過程中輿論參與者在思維方式上主要存在以下幾個問題。
一是缺乏辯證思維。辯證思維集中體現為堅持和運用好唯物辯證法,它是關于“自然、人類社會和思維的運動和發展的普遍規律的科學”[10]484。只有樹立科學的辯證思維才能更好地認識和改造世界,才能處理好現象和本質、原因和結果、形式和內容、內因和外因、可能和現實等的內在關系。實際上,輿論參與者往往在事實不清的情況下就盲目做出判斷和評價,基于一般性原則來抽象地理解事實,而不是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其經常任意勾連因果關系,從而陷入孤立、靜止、片面的形而上學思維。
二是缺乏法治思維。法治思維是在根本上區別于人治思維的現代思維方式,要求人們秉持法治理念,彰顯法治精神,能夠嚴格遵守法律規范、法律邏輯和法律原則,采用法律方法來認識、分析和處理問題。法治思維反映了人們對公平、正義、自由以及各項合法權利的價值追求。盡管我國已經初步建立了互聯網管理的法律法規體系,但在知法、守法乃至執法等方面依然存在諸多問題。詳細考察網絡輿論反轉現象的生發過程,我們可以觀察到輿論參與者的法治意識和法治思維存在普遍性問題。在網絡輿情反轉事件中,許多當事人都經歷過被人肉搜索、辱罵、恐嚇等網絡暴力行為。而實施網絡暴力的人經常性地把自己視為正義的化身,站在審判臺上理直氣壯地實施暴力行為,全然不顧當事人的合法權益,給當事人造成嚴重傷害。
三是缺乏底線思維。底線內涵了事物從量變到質變發展變化的“臨界點”,要求人們能夠準確把握事物變化發展的“度”,而不要隨意踩“紅線”、闖“雷區”、越“底線”,進而能夠準確預估、評判并有效應對、處置、化解現實的各種風險。一旦突破底線,事物就可能發生質變并向著相反的方向變化,導致無法預估的風險的發生。事實上,網絡輿論反轉現象之所以頻繁發生,暴露出諸多問題,就是因為輿論參與者缺乏底線思維。一些輿論參與者為了抓眼球、搶流量或基于其他非法目的,在事實模糊的情況下就搶先發布有關網絡信息,甚至主觀編織“事實”并惡意傳播不實信息,在錯誤輿論的形成過程中推波助瀾,誤導輿論發展走向,這都是缺乏底線思維的典型表現。一旦底線失守,道德和法律的底線被突破,公共輿論就會演變成為多數人的暴政。
第三,在價值觀念層面。價值觀是“思想”的核心要素,運用“思想分析”的方法分析網絡輿論反轉現象,需要關注輿論背后的價值觀念問題。可以說,網絡輿論場上不同輿論之間的博弈在一定程度上就是不同價值判斷標準和價值觀念之間的較量。具體而言,在網絡輿論反轉的過程中有三個問題值得關注:
一是價值預設的問題。網絡事件從曝光開始就要接受來自所有輿論參與者的解讀,而這種解讀行為必然受到解讀者自身價值觀念的直接影響。事實上,這種解讀經常發生偏頗,其主要原因就是解讀者不能從“事實”本身出發,而是從先在的價值預設出發,從而把抽象的一般性價值原則生硬地框定在“事實”之上,從而導致標簽化現象的發生。比如,基于對弱勢群體的同情,在官民矛盾中輿論的矛頭容易指向被認為強勢一方的“官”,在男女矛盾中輿論則更容易支持被認為弱勢一方的女性。再如,在本次新冠肺炎疫情的應對中,一些西方國家從抽象的資產階級人權觀念、虛偽的自由民主觀念出發,無視我國在疫情防控中的巨大努力和成績,肆意抹黑中國。這些都是已經成為思維慣習的價值預設的突出表現,其實質就是在抽象的意義上對一般價值觀念和評判標準的無原則濫用。當碎片化信息乃至虛假信息與標簽化的價值預設相結合,就容易形成錯誤的網絡輿論。
二是價值陷阱的問題。網絡輿論反轉的過程也是人們對事實和真相的追尋過程。然而,在這個過程中一旦價值觀念層面出現問題,就會以一種非理性的方式追逐理性,掉入各種價值陷阱之中。比如“深圳羅一笑事件”(2016),實質上是一場精心設計的網絡營銷。當人性的善良被無情利用和消費時,人們的同情心就會跌入人為設置的“價值陷阱”之中,輿論瞬間發生整體性反轉也成為必然結果。再如“成都女司機被打事件”(2015),在事件最初曝光的新聞報道中,標題以“成都男司機暴打女司機事件”廣泛傳播。其中“男”與“女”的性別對比,加上“暴打”這種刺激人們情緒的詞匯,都發揮著較強的暗示作用和議程設置功能。這種信息傳遞方式非常容易激起輿論參與者的情感共鳴,一旦這種情感共鳴超越理性的認知和判斷,正確價值觀念的規范和引導作用就會被弱化,進而形成一邊倒的網絡輿論風向。媒體在這一過程中顯然扮演了價值誘導者的角色,一步一步把受眾帶入其設置的“價值陷阱”之中。總體而言,網絡空間本身就是各種價值、思潮生產和傳播的集散地,網絡輿論的形成和發展過程就是各種價值觀念碰撞和交鋒的過程,其中不乏各種與社會主流價值觀念背道而馳的錯誤價值觀念,也不排除國內外敵對勢力滲入其中,以“帶節奏”的方式攪動網絡輿論,這些都是值得警惕的“價值陷阱”。
三是價值虛空的問題。雖然價值觀念內含于每個個體的思想之中,但有些人并不能始終擁有正確的價值觀念,也往往不能堅定自己的價值評價標準。由此,面對洶涌的網絡輿論就無法做出獨立的價值判斷,進而做出正確的價值選擇。事實上,在網絡輿論形成和發展過程中,一些輿論參與者正是因為缺乏獨立的思考和判斷能力,不能通過自我反思積極審視自我的價值觀念,而容易接受網絡空間中群體意見的暗示,并產生盲目的從眾心理。這直接導致他們無法認清網絡輿論中的價值傾向、甄別各類價值陷阱。我們把這種現象稱為“價值虛空”,這很容易導致非理性輿論氣候的形成。而非理性的輿論氣候一旦形成,就會產生群體意見效應,使得一些原本傾向于理性的網友也會因為害怕自己的觀點被孤立而不敢堅持發聲,甚至產生自我懷疑轉而改變自己的立場和觀點。這些對于健康網絡輿論的形成都會產生負面影響。
網絡輿論反轉現象中各種現實問題的存在,不僅侵犯了當事人的名譽權、隱私權、人身安全等合法權益,破壞其情感心理乃至正常生活,還會動搖主流媒體堅持的真實性、權威性新聞原則,打破輿論生態平衡,埋下公共危機的隱患[11],從而降低網民對政府管理部門和相關媒體的信任度。在一定程度上,當廣大網民被虛假新聞操縱和愚弄而成為普遍的受害者,也會大大降低人們對網絡空間環境的信任度。基于思想政治教育學科知識,通過運用“思想分析”方法分析網絡輿論反轉現象中存在的“思想問題”,我們主要從主體、管理和教育三個維度上提出問題應對的現實路徑。
思想政治教育者是思想政治教育實踐過程中的主導性主體,是思想政治教育實踐活動的發起者、組織者和實施者。在思想政治教育者意義上,思想政治教育主體包括領導和管理主體、實施主體以及支持主體等基本形式。在思想政治教育實踐過程中,各級黨委(尤其是黨的宣傳部門)和有關政府管理部門是思想政治教育的領導和管理主體,負責思想政治教育政策的制定、過程的管理、資源的分配以及效果的監督與評價等工作;直接承擔思想政治教育職能的有關機構、部門以及各類專兼職的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包括理論研究者和實務工作者等)是思想政治教育的實施主體,他們是思想政治教育活動的直接發動者,承擔思想政治工作的具體任務,負責落實思想政治教育的各項政策;思想政治教育的支持主體指向多樣化的社會支持力量,能夠在思想政治教育過程中積極提供資源和各類社會服務,如發揮思想政治教育功能的各種社會團體組織以及信息技術開發商、服務提供商等。其中,專業化的思想政治教育者(以思想政治教育研究和實務工作為職業)是思想政治教育的中堅力量,他們具有系統的思想政治教育專業知識和較高的思想政治工作實踐能力,既是有效運用“思想分析”方法并對分析結果做出科學評估和判定的專家力量,又是解決各類“思想問題”,落實具體應對對策的有效執行力量。
在充分發揮多元化思想政治教育主體協同作用的基礎上,一定要充分發揮專業化的思想政治教育者的主體作用,保證相關問題的有效解決。面對網絡空間新形態,盡管思想政治教育者的先在身份被網絡空間的虛擬化、匿名性、無中心性等特征解構,傳統的權威形象受到挑戰,但“去身份化”不等于“去主體化”。在復雜的網絡輿論環境中,思想政治教育者更是要體現出專業化的學科自覺、理論自覺和方法自覺意識以及行動能力,充分發揮自身的主體性,用實際的思想政治教育行動來確證自身在網絡空間中的角色擔當,明確自身“在整個網絡思想政治教育系統中的定位、職責、價值與功能,從而獲得自身作為網絡思想政治教育主體的身份認同”[12]。這要求思想政治教育者熟練掌握相關網絡技術,潛入包括各類網絡社區在內的網絡空間之中,深挖網絡輿論信息在認知和思維方式、價值觀念、政治立場等方面存在的“思想問題”,并能夠發揮專業精神,在專業范圍內充分釋疑解惑,回應網民的各種思想問題,引導他們做出正確的價值判斷和選擇,解決其思想內部的認知性和價值性沖突。具體環節表現在:一是能夠抓住并深入分析實際問題。二是敢于揭示問題,糾正錯誤,降低非理性輿論的負面效應[13]。三是通過交流對話(包括辯論)、理論澄清、問題剖析等方式對網絡輿論展開積極的思想引導,為創設健康有序的網絡輿論環境做出努力。專業化的思想政治教育者如果能夠發揮出這種主體性,并通過建構良性的互動關系,發揮出思想政治教育者的群體優勢,把個體能動性與群體能動性有機結合起來,就能夠在網絡空間中形成一股不可忽視的正向力量,引導網絡輿論的健康發展。
政府有關管理部門加強對網絡信息的治理是打造良性網絡輿論環境和健康網絡空間生態的關鍵。習近平總書記曾指出:“網絡空間不是‘法外之地’……要堅持依法治網、依法辦網、依法上網,讓互聯網在法治軌道上健康運行。同時,要加強網絡倫理、網絡文明建設,發揮道德教化引導作用,用人類文明優秀成果滋養網絡空間、修復網絡生態。”[14]基于此,加強網絡信息治理,需要多方面著手,共同發力。首先,需要充分發揮法律手段的重要規范和引導作用,建立健全互聯網信息管理的法律法規體系,使得網絡信息治理有法可依,并不斷增強法律法規的執行力。只有切實提高網絡信息治理的法治化水平,才能保障網民的合法權益,維護網絡空間安全。其次,加強網絡道德建設,教育網民樹立正確的網絡道德認知,涵養豐富的網絡道德情感,養成堅定的網絡道德意志和良好的網絡道德行為,從而有效應對各類網絡道德失范問題。最后,還要善于運用先進的信息化、網絡化技術手段,利用網絡輿情監測技術、大數據和人工智能技術以及網絡信息篩選、識別等技術,有效抓取、甄別網絡輿論生成和發展過程中的相關網絡信息,從而為輿論管理提供技術保障。
總之,網絡信息的綜合治理水平體現在程序化、規范化和制度化等各個方面,旨在通過多元化主體的共同參與,實現對網絡信息的有效治理,維護網絡空間秩序。具體而言,網絡信息治理是一項復雜的工作,法律、道德作用的發揮以及技術手段的使用等都不能離開對網絡信息本身所內含的“思想問題”的把握。如果不能把“思想分析”這一軟性手段運用到網絡信息治理的全過程,就容易導致硬性手段的作用發揮受局限。事實也證明,在網絡輿論反轉現象中,由于輿論參與主體的大眾性和匿名化,盡管許多網民的錯誤言論和過激行為會帶來負面影響,但大多數參與者并不能得到有效的教育引導乃至應有的法律制裁。因此,“思想”維度的介入是非常必要的。這要求多元化的治理主體在網絡信息治理過程中,能夠切實運用好“思想分析”的科學方法,準確把握輿論參與者的思維方式、價值觀念、政治立場等,并進一步做好思想引導和心理疏導等工作。只有如此,法律責任的判定(主要涉及文化安全、政治安全等方面)就會更加準確,倫理道德的規范作用就不再軟弱無力,相關技術手段的使用也就不再簡單機械。由此,相關管理部門和其他治理主體就能夠更全面地把握網絡輿論生態環境,管控好網絡輿論,提高網絡信息治理水平。
網絡素養即網絡媒介素養,是在掌握一定的網絡知識和技能的基礎上,能夠正確使用網絡參與網絡交往互動,有效生產、傳播和利用網絡信息的綜合素養和能力。具體而言,網絡素養在知識層面主要指的是人們關于互聯網自身的基本知識和技能,同時包括理解和把握網絡信息及其影響所應具備的知識體系;在能力層面主要指的是人們在網絡信息的生產和傳播過程中,對網絡信息的獲取、甄別、篩選、利用、評判等能力,同時還包括人們在網絡互動中的交往能力等方面;在價值和規范層面主要指的是具有明確的網絡道德意識、網絡法律意識和網絡安全意識等,能夠遵守網絡道德規范和相關法律法規,不僅注重個人信息安全,還要注重網絡空間安全(包括網絡意識形態安全)等。
網絡媒體人和廣大網民雖然角色不同,但都是網絡輿論的參與主體,既是網絡信息的生產者也是傳播者、消費者,且雙方在網絡空間中存在密切的交往互動。一方面,媒體人作為從事新聞工作的職業化群體,需要發揚專業和職業精神,切實承擔起網絡媒體的社會責任,做好網絡信息的“把關人”,保證信息的客觀、真實、有效。同時,還要主動承擔思想政治教育的任務和使命,在尊重事實的基礎上積極傳播正能量,堅持用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引導網絡輿論的正確走向,決不能誤導甚至故意誘導網民,充當破壞網絡輿論環境的負面角色。另一方面,廣大網民作為網絡空間中的最大多數群體,盡管在互聯網的快速發展中獲得了更多的個人賦權,個人網絡行為的現實風險和責任也因為網絡的虛擬化、匿名性等特征而得到弱化,但為了避免自己在某天成為受害者,也為了打造良好的網絡輿論生態,需要明確自身的網絡道德意識、法律意識和安全意識。為了達到這一點,需要大力加強針對網民的思想政治教育,培養其公共理性和公共精神。公共精神是指“公民在社會公共生活中表現出的關注整體發展和公共事務的價值趨向”[15]。秉持公共精神的人既能積極認同并遵守公共領域中的各種規范,還具有強烈的參與意識和批判精神,能夠主動關注公共事務,關心公共利益。公共理性是公共精神的內在支撐,強調的是人們在公共對話與協商的過程中,把離散式個體偏好的聚合轉變為以“公共的善”為目的的正當性共識[16]。彰顯公共理性和公共精神,培育網絡媒體人以及廣大的網民良好的公共素養,就能夠使其體現出較強的自律意識和責任擔當精神,打破原子化的個人主義,超越主觀性、情緒化的“個體敘事”,進而增強其對網絡輿論信息的認知、理解、判斷、消費等實際能力,使其樹立正確的思維方式和價值觀念,而不至于跌入各種價值陷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