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市委黨校2019年中青班寧夏固原調研組
2017年10月,黨的十九大報告提出“推動城鄉義務教育一體化發展,高度重視農村義務教育”。2018年9月出臺的《鄉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年》也提出,“優先發展農村教育事業”。近年來,我國大力發展農村教育事業,在統籌布局農村基礎教育學校、改善貧困地區辦學條件、推進鄉村學校信息化建設等方面采取系列措施,推動農村教育資源再優化、質量再提升。2019年9月,深圳市委黨校中青年干部培訓班學員在彭陽縣部分回漢民族雜居地區,對農村教育開展一個月實地調研。調研發現,近年來隨著城鎮化發展加速,農村教育仍面臨辦學規模持續萎縮、城鄉師資配備不均衡、農村教育體系和管理有待優化完善等難題,亟待重視解決,以實現教育平衡優質發展,培養更多知農愛農新型人才,為打贏脫貧攻堅戰、推進鄉村全面振興不斷作出新的更大的貢獻,為實現“兩個一百年”奮斗目標和中華民族偉大復興中國夢全面助力。
優先發展農村教育事業,是推進教育公平、保障學有所教、辦好人民滿意教育的關鍵環節,也是鄉村振興和可持續發展的重要基礎。近年來,不少專家學者關注農村教育發展問題。郭清揚、王遠偉從學校規模、服務人口和服務范圍三個維度分析,認為我國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總體上取得了良好成效,以前存在的學校規模過小、布局分散、資源利用效率低的問題得到了相當程度的改善。①郭清揚、王遠偉:《我國農村中小學布局調整的總體評價》,《河北師范大學學報(教育科學版)》2008年第3期。范先佐教授認為,農村教育問題的關鍵是教師問題,并指出義務教育均衡發展決不能忽視農村中小學教師隊伍建設。①范先佐、曾新、郭清揚:《義務教育均衡發展與農村中小學教師隊伍建設》,《教育與經濟》2013年第6期。Joc Bard等通過美國農村學校合并的研究發現,強制合并學區與學校并未滿足政策期望,學校或學區并沒有什么“理想”的規模,較小的學區反而具有較好的教育成就和社會產出,地方學校部門應謹慎推動小規模初等學校的合并。②Joc Bard, Clark Gardener, Regi Wieland: Rural School Consolidation Report:History, Research Summary, Conclusions and Recommengations,The Rural Educator,2006(2)。虞小強分析了城鎮化過程中農村教育面臨的辦學效率低下、教育質量下滑等困境,認為農村教育應端正辦學理念,注重公平兼顧效率,加大投入與保證質量和擴大社會效益。③虞小強、陳宗興、霍學喜:《城鎮化進程中農村教育的困境與選擇》,《現代教育管理》2011年第6期。基于不同專家學者對當前農村教育發展課題提出不同觀點,本文以寧夏固原市彭陽縣為“樣本”,通過實地調研深入分析當前部分回漢雜居區農村教育在辦學規模、內生動力、教師資源及互聯網軟硬件等方面存在的瓶頸,并以點剖面為我國農村教育整體發展提出政策建議。
彭陽縣隸屬寧夏回族自治區固原市,戶籍人口25.13萬人,鄉村人口19萬人,占戶籍人口的75.59%;回族7.73萬人,占戶籍人口的30.74%,是典型的回漢民族雜居區。近年來,全縣教育事業在黨委、政府指導和支持下,辦學條件不斷改善、校園環境安全有序、教學質量穩步提升。特別是,鄉村小規模學校生均校舍建筑面積、教學儀器設備值等均高于大規模學校,農村小學教育質量逐年上升,與城區小學教學差距大幅減小。2018—2019學年度,全縣共有小學178所,學生14724人(其中回族學生5576人),全縣無輟學學生。其中,農村小學173所(含教學點105所),學生8303人(其中回族學生4803人)。全縣共有小學專任教師1376人,其中,農村小學專任教師983人,師生比1 : 8。小學專任教師專科及以下618人,其中農村小學488人;本科及以上758人,其中農村小學495人。近年來通過教育信息化建設,農村學校及教學點已基本實現多媒體教室“班班通”、寬帶網絡、教師網絡學習空間開通“全覆蓋”。
農村辦學規模持續萎縮,優質生源向城鎮轉移加劇。近年來,城鎮化進程加快、進城務工和移民搬遷人員大幅增加、農村小學適齡兒童數量持續減少。一是農村偏遠小學及教學點辦學規模急劇萎縮。全縣鄉村173所小學和教學點中,66所學校因沒有生源已變成空殼,部分農村小學在校人數已從10年前的約400人驟減到現在的105人;在校學生100人以下小規模學校和教學點89個,占全縣實有小學和教學點總數的79.5%;10人以下超小規模學校和教學點30個,占全縣實有學生小學和教學點總數的26.8%。二是大量具備條件優質漢族生源向市、縣、鎮轉移。農村漢族家庭對教育重視程度遠高于回族,農村漢族家庭更愿意花更高成本送小孩到市、縣級學校讀書,回族小孩成為就讀鄉村小學主體。據統計,2018—2019學年度,城區小學回族學生僅占12%,農村小學回族學生占比卻高達58%。大量漢族生源向城鎮轉移,對農村學校管理、資源配置和教學質量提升帶來全新挑戰。三是缺乏系統應對辦學規模萎縮現狀的后續服務保障。合并取消鄉村學校、教學點后,原在校學生分流去臨近學校就讀的交通出行成難題,一定程度加大了家庭負擔,部分家庭條件較差的學生不得不獨自步行三公里以上去新學校就讀,學生交通出行安全、插班學習適應新環境、跟上教學進度等方面存在較大問題。
農村教育體系化發展、科學化管理“道阻且長”,教育優質化發展“內生動力”仍顯不足。一是對部分偏遠鄉村學校和教學點管理缺乏行之有效的辦法。由于位置偏遠、交通不便等原因,教育部門到部分偏遠農村學校和教學點進行調研和考核一年一次,對老師平日教學實際情況掌握不足,教學質量參差不齊;此外,因缺乏獨立財政支出權,部分教學點申請購買1000元以上文體設施及器材基本不被批準,農村素質教育發展仍掣肘于財政經費。二是家庭教育在農村教育體系中長期缺位。由于家長文化水平普遍較低,大多年輕家長僅小學文化水平,老人70%以上是文盲,家長對教育的重視多停留在言語上,對孩子課后學習大多疏于或不會管理,孩子學習主要靠老師和自身悟性,家教銜接APP“云校家”在農村普及較晚、使用率低,學校—家庭—社會三方未形成合力。特別是,回民學生一半以上是留守或單親家庭孩子,長期缺少關愛、厭學情緒明顯。三是考核體系激勵引導效用不強。以開學專項督導檢查為例,對嚴格實施“零起點”教學、教師培訓管理等事項考核和檢查,以提交工作報告、佐證材料為主;對學校教學質量和教師考核、學生成績、實操技能現場考核權重不到10%;對部分偏遠教學點考核基本流于形式,被評為三類已成“慣例”,不利于教學點教師發揮主觀能動性。
優質師資“引進難、留不住”問題仍舊突出,部分地區農村義務教育僅起到“掃盲托底”作用。一是農村教師年齡普遍偏大。農村教學點教師平均年齡超過50歲、正式小學教師約45歲,年長老師普遍不會說普通話、不會使用計算機;對大多年輕老師而言,高于城鎮老師600元交通補助費的工資水平基本沒有吸引力,在農村教學、住在城鎮的老師約占一半;部分老師上課以讀生詞和課文為主,課后布置作業基本以抄寫為主,內容簡單且難度低,部分學校因不招收六年級學生,老師基本沒有教學壓力,在農村起步、后期去城鎮工作仍是很多年輕老師職業發展路徑。二是缺乏專業的文體素質課教師。部分農村學校教學定位以“掃盲托底”為主,對語數兩門課教學重視程度遠高于體、美、音等課程。以某村小學為例,該校十名教師,四名語文老師、三名數學老師,英、音、美三門課老師各一名,且分兼低年級語文課、數學課,計算機課、體育課均由已有老師代上。三是對口支援、教師交流機制一定程度造成農村優質教師“逆向流失”。2015年啟動的對口支援、教師交流活動,仍局限于縣、鎮和村之間,且交流期限僅為一年。部分村小學反映,近年來交流來農村的老師正逐漸減少,對接收學校而言基本起不到太大作用。相反,一些農村優質老師在交流過程中被留在城鎮,農村優質師資“不增反減”趨勢日益明顯。
互聯網+教育“強硬件、弱配套”問題突出,信息化技術功能優勢未得以充分發揮。一是農村教師掌握互聯網操作技能普遍較差。自2015年鄉村小學、2018年秋季偏遠教學點互聯網教學設備到位以來,市、縣、鎮各級每年舉行至少一次互聯網操作技能培訓,但從教師實操情況來看,大部分年輕老師對設備操作不熟練,部分年齡大的老師因培訓聽不懂所以上課基本不用設備,教學實操性有待進一步加強。二是對互聯網教學授課內容未制定指引和規范。互聯網教育的體系化、規范化相對不高,農村教師即便掌握基本互聯網設備操作技能,絕大多數仍缺少互聯網教學經驗和上級教育部門指引。另因農村網速整體跟不上,老師上課主要使用互聯網設備播放ppt、圖片和視頻,且內容選擇相對隨意,利用互聯網進行互動教學少之又少,功能優勢沒有完全發揮出來,且存在一定的網絡安全風險。三是后端技術保障服務嚴重缺位。絕大多數農村學校沒有專業計算機老師,且因學校老師互聯網操作技能不熟練,在使用設備過程中如遇故障問題老師基本只會重啟,無法及時獲取技術支持解決實際問題,售后服務嚴重缺位。
加強形勢研判分析、強化后續配套保障,積極應對辦學規模萎縮帶來新問題。一是對農村辦學規模萎縮情況進行提前研判。結合當地學生就讀需求,科學分析、優化制定農村學校和教學點“取消合并辦學”行動方案,對取消辦學后溢出教師、教學設備等資源進行科學再分配,同步做好接收學校保障工作,確保合并辦學接收學校“接得住、管得好”。二是集中力量辦好學校。強化政策引導,將“扶志扶智”列為對口幫扶重點考核項目,引入民間資本,加快推動城鎮優質學校與農村學校共建,確保鄉鎮特別是部分回漢雜居行政村至少建有1-2所優質學校,確保取消辦學學校學生能就近在優質學校就讀。三是同步做好后續配套保障措施。將取消辦學后溢出的財政資金用于租用校車、發放生活補貼,讓偏遠山區學生每天乘坐校車就近上學,為學生交通出行提供便利和安全保障,同時減少家庭因取消辦學后增加的負擔。
創新管理考核方式、補齊教育發展短板,強化農村教育質量提升“內生動力”。一是創新實施“鎮村一體化”管理模式。選取部分區域試點,委托鄉鎮中心學校對轄區所有學校和教學點統一規劃建設、統一經費管理、統一教師考核、統一設施配備;明確職能部門和鄉鎮中心學校必須定期到現場進行教學指導、解決問題,并通過安裝攝像頭、線上考勤考核等方式,實時掌握教學情況,強化對偏遠農村學校和教學點日常管理。二是實施家教銜接“補鏈行動”。將脫盲再教育列為村民領取貧困補助、務農補貼等前提條件,引導村民主動學習提升,讓村民從學習中受益;發揮村委會核心引領作用,建立農村家教服務中心,組織城鎮交流老師、退休老師等輪流提供服務,評優評先時優先予以考慮;推進農業產業化發展,增加農民收入,特別是引導回族農民就近務工,讓回族“留守兒童”重獲家長陪伴,形成政府、村、學校、家庭四級聯動教育網絡。三是建立鼓勵教育質量提升考核體系。以教學質量提升為導向,建立有利于促進學生發展、提升教師教學技能、優化學校管理的評價體系,以現場考核為主、材料和日常考察為輔,加大對教師教學技能、學生考試成績、素質教育成果考核權重,對創新教學成效顯著的學校和老師予以考核加分或表彰鼓勵,引導學校和教師向教育優質化發展轉向。
推動教師內外雙向交流、強化鼓勵到農村教學導向,推動農村義務教育由“托底式”向“優質化”轉型。一是開展發達地區與農村地區教育“幫扶交流”活動。堅持政府主導、社會參與,推廣深圳市委黨校、鵬興實驗學校等與農村學校共建合作模式,形成發達城市學校與農村學校“結對交流”長效機制,分批組織農村教師前往北上廣深等地進行培訓交流,重點引進先進地區教學理念與管理規范,特別是體、美、音等素質課教師技能培訓,讓農村教師“走出家門、開闊視野、提升能力”。二是強化本地教師內部交流剛性約束。加大市級與行政村教師交流力度,將教師交流工作列為年度考核剛性任務,明確教師評職稱或晉升必須具有三年農村教學經歷,并賦予接收學校對交流教師考核權,以制度剛性約束確保交流“出成效、開新局”。三是營造關心支持鄉村教師和鄉村教育的濃厚氛圍。建立鄉村教師榮譽制,引導社會力量建立專項基金,對在農村從教十年以上教師予以表彰和物質獎勵,在評選表彰教育先進集體和個人等方面向鄉村教師傾斜;廣泛宣傳鄉村教師堅守崗位、默默奉獻的鮮活案例和崇高精神,形成“學校越偏遠、福利待遇越好、工作越光榮”的激勵導向,讓優質教師主動到農村教學,讓農村教師成為最光榮職業。
強化互聯網教學配套保障、規范日常教學內容,為農村教育騰飛發展筑牢“智能引擎”。一是加強互聯網教學實操培訓。組織市級優秀老師開展互聯網教學實操培訓,并在培訓結束后輪流到各農村學校和教學點現場答疑指導,制定簡單易懂教學方案確保年長老師能用最簡單操作方式用好互聯網設備進行教學。二是優化規范互聯網教學內容。根據當地教學需求和實際,制定互聯網教學年度計劃,標準化制定各年級互聯網教學內容,同步制定互聯網教學安全規范,確保互聯網教學內容權威健康,網絡使用安全,為農村互聯網教學提供指引。三是加快補齊技術保障服務“短板”。強化設備后續維修和管理,組建互聯網教學專業技術維修隊伍,“劃片區、定職責”確立各農村學校和教學點技術指導和維修責任人,重點解決網絡帶寬不足問題,探索搭建線上遠程維修平臺,提供“線上+線下”雙重服務保障,并將機器故障率列為技術服務保障質量考核指標,確保所有設備“管得好、用得好”,為農村教育質量提升再添“雙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