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革開放領導力與變革領導力

◎趙福生 中共黑龍江省委黨校（黑龍江省行政學院）教授

改革開放領導力是2018年中國領導科學研究的主題，也是中國改革開放取得巨大成功的密鑰。改革開放40年來，中國的改革開放領導力，特別是中國共產黨的改革開放領導力獲得了極大的彰顯和提升，作為領導力研究的專業性學術團體，中國領導科學研究會有責任和義務來思考和回答這個理論問題。

一、改革開放領導力是一種廣義變革領導力

考察中國的改革開放領導力，當然也要以改革開放的態度，既將眼光放在中國，也放在中國所處的時代和世界之中，進行系統的比較分析。頗為有趣的是，歷史有著驚人的巧合。1978年，當中國開啟偉大的改革開放的思想和實踐時，在西方理論界，以巴斯、豪斯、伯恩斯為代表的管理學家提出了變革領導力思想，呼吁變革型領導。此后40年，中國大地上改革開放風起云涌、波瀾壯闊，中國改革開放的指導思想日益成熟和發展；與此同時，西方企業組織不斷推進變革，變革型領導力思想的實踐也不斷豐富和發展。40年來，東西方變革領導思想相互滲透，相互促進。在經濟全球化、世界網絡化背景下，中國的改革開放在中觀和微觀層面積極吸取了西方變革領導力思想，比如彼得·圣吉的學習型組織理論得到全國范圍的引入、推廣和應用。同時，中國改革開放的巨大成功，吸引了包括西方變革領導力研究者在內的全世界學者的目光，引發了人們的思考——中國為什么能？在這種意義上，可以說改革開放領導力和變革領導力是時代的同頻共振和歷史的視域融合。這樣一種驚人的歷史巧合，不由得使得我們想起馬克思和恩格斯的名言：當英國進行了工業革命，法國進行了政治革命的時候德國進行的是、也只能是思想革命。按著這一句式我們不妨說，當中國在全面全方位進行改革開放思想革命和社會革命時，美國等西方國家進行的是、也只能是思想革命和企業革命。從歷史科學角度，我們看到了一種似乎雅斯貝爾斯（Karl Jaspers）所說的“軸心期”（the axial period）文明的特征。領導變革理論與實踐的全世界范圍內的這種交相輝映，似乎也是一場偉大的歷史之約，分別以各自的方式在文明的大道上不懈探索。

當然，如果我們將二者簡單地等同或者認為二者毫不相干，那么就不是實事求是的態度，而是簡單粗暴和不負責任。因此，研究中國人所講的改革開放領導力與西方人所講的變革領導力的關系，就成為值得領導科學要回答的重大理論和現實問題。中國的改革開放本質上說是一種變革，改革開放領導力呈現出的變革中的領導力特征，符合西方所講的變革領導力的基本要求。西方的領導力理論主要經歷了特質理論、行為理論、權變理論和情境理論等四個發展階段。自從1978年后，西方領導力進入變革領導力的培育、發展和研究的新時期。

從變革領導力的內涵看，無論是巴斯、豪斯、伯恩斯，還是本尼斯、納努斯、庫澤斯、法因、科特、圣吉，他們所闡發的變革領導力，都具有鮮明的道德判斷和能力素質，都強調價值導向和以人為本，都突出相互激勵和共同進步，都注重領導力的正向性和雙向性，都實現了對交易型領導的超越。而所有這些特征都在中國的改革開放中表現出來，在改革開放領導力中彰顯出來。因此，如果略去東西方實施變革的主體及政治制度的不同，單就變革領導力所倡導的一般精神而言，改革開放領導力是一種廣義的變革領導力。這是我們關于改革開放領導力與變革領導力二者關系的第一個判斷。

二、改革開放領導力超越了西方變革領導力

從一般意義上，變革領導力與改革領導力相近相通。然而，從字面的意思和能指結構上看，改革開放由改革和開放兩部分構成。盡管二者緊密相關，沒有離開改革的開放，也沒有離開開放的改革，但是二者畢竟不同。如果說，改革與變革含義大體相當，那么，開放顯然已經溢出了變革的范圍。也就是說，由不開放到開放是一種變革，由開放到不開放也是一種變革，改革開放不完全等于變革。

從具體實踐看，變革型領導并不必然是開放型領導。變革型領導也可能是封閉型領導，當今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美國現任總統特朗普的領導方式。自從特朗普當選總統以后就開始了不斷地“退群”行動，比如退出《巴黎協定》，退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退出聯合國人權理事會，退出“中導條約”，威脅退出WTO，為建造隔離墻而不惜美國聯邦政府關門等等。這一系列可以稱之為“早退”和“罷工”的現象，體現出自稱變革型領導的特朗普所具有的不開放特征。特朗普的這一實例表明，變革型領導并不意味著開放，變革領導力并不必然包含開放。

從人類歷史過程看，改革開放的行動并不必然取得成功。即使具備了西方變革領導力學說所主張的那樣道德特質和能力條件，改革開放也可能最終失敗。當代世界的社會生產和生活，特別是拉丁美洲等地的“中等收入陷阱”告訴我們，市場經濟也不必然成功。那么，中國的改革開放的成功，必然追溯到中國強大的改革開放領導力之上。深入挖掘后不難發現，中國共產黨的改革開放領導力既有中國共產黨自身的特質，也蘊含著當今世界改革開放領導力建設應當具有和體現的一般特征。

（一）思想先進

中國改革開放的思想啟動是“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解放思想大討論，而這一思想是馬克思主義科學認識論。馬克思主義是中國共產黨人的“源代碼”，是中國共產黨人的指導思想。毫不動搖地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堅持共產主義遠大理想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同理想，是改革開放取得巨大成功的思想引擎。相比于功利主義的短視性、實用主義的暫時性，我們中國獨具特色，獨占優勢。因此，必須繼續堅持和發展馬克思主義，堅持和發展中國化馬克思主義。

（二）獨立自主

中國的改革開放，是獨立自主的改革開放，不是簡單套用馬克思主義經典作家設想的模板，而是馬克思主義的“中國版”；不是簡單延續傳統文化的母版，而是中華傳統優秀文化的“現代版”；不是蘇聯等其他國家社會主義實踐的“再版”，而是遵循社會主義發展規律的“創新版”；不是國外現代化模式的“翻版”，而是符合現代化發展規律的“中華版”。中國的改革開放是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方向的改革開放，為的是推動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的自我完善和發展。對于廣大致力于實現現代化的國家和地區來說，要推動當前乃至未來的改革開放，必須堅持獨立自主，走自己的路，既不能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不能走改旗易幟的邪路，而是走從自己的實際出發的現代化之路。也就是說改革開放領導力具有獨立自主內在要求，即要堅持國家主權獨立、行政執政獨立、國格人格獨立，不允許任何外來的干涉與侵犯，在理論、道路、制度、文化上實現自覺自信自強。要能緊密結合自己實際，堅定走自己的獨立改革發展道路。換句話說，一方面，改革開放只有進行時沒有完成時，必須毫不動搖地推進全面深化改革，著力解決經濟社會發展面臨的突出矛盾和問題；另一方面，在改革開放中決不能犯顛覆性錯誤，決不能離開自己的科學道路，而是要通過改革不斷推進自我完善和發展。

（三）堅強領導

思想先進需要落地生效，獨立自主需要核心領導。中國改革開放之所以成功，之所以取得巨大的成就，最關鍵的是中國共產黨的堅強領導。所謂堅強，就是指本質堅強、行為堅強。綜觀全世界，只有中國共產黨代表先進生產力的發展要求，代表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代表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這是中國共產黨的立黨之本、執政之基、力量之源。在這個意義上，“三個代表”重要思想絕不過時，也永遠不會過時，必須加以堅持。本質堅強決定行為堅強，中國共產黨以自我強大領導廣大人民群眾努力實現從“富起來”向“強起來”的偉大跨越。中國共產黨在改革開放過程中發揮出強大領導力，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最本質特征和最大優勢，也是中國改革開放的最本質特征和最大優勢。因此加強黨的集中統一領導，實現黨對一切工作的領導也是任何國家和地區改革開放成功的重要保證。

（四）全員參與

中國改革開放的主體是中國共產黨和全體人民。中國共產黨是改革開放的主導性主體， 13億多中國人民是改革開放的基礎性主體。改革開放40年，中國共產黨堅持人民主體地位，尊重人民首創精神，凝聚起磅礴的力量，體現強大的組織動員力。人民全員參與，全程參與，是改革開放偉大歷史的創造者，是中國故事的主角，是創造奇跡的力量之源。

（五）全面改革開放

中國的改革是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生態五位一體的全領域改革。中國的開放是面向世界、面向未來、面向現代化的全方位開放。當前，中國的改革開放又到了一個新的歷史關頭，推進改革的復雜程度、敏感程度、艱巨程度都不亞于過去。在經濟社會轉型升級趨勢與世界環境深刻變化交織的新形勢下，只有以全面深化改革開放才能贏得主動，開創未來。

（六）堅守底線

中國共產黨人深刻認識和準確把握改革開放中面臨的新情況新問題新挑戰，運用底線思維，增強憂患意識，提高防控能力，堅持和把握政治底線、思想底線、人民利益底線、國家利益底線和正義底線，積極防范化解重大風險，確保改革開放進程中經濟的持續健康發展和社會大局的和諧穩定。

（七）胸懷廣闊

中國的改革開放是打開胸懷的改革和開放。40年來，改革越來越深化，開放越開越大。這一方面源于共產黨人的國際主義胸懷，另一方面源自中國優秀傳統文化的兼容并包。《禮記》有云，大道之行，天下為公。毛澤東早在《湘江評論》中就大氣磅礴地寫道：“天下者我們的天下，國家者我們的國家，社會者我們的社會。”習近平總書記提出的打造人類命運共同體的思想與之一脈相承，與時俱進，都體現了改革開放領導力應有的廣闊胸懷。

（八）共贏共享

變革領導講分享，而中國改革開放不僅講分享，而且將其推進到共享高度。也就是說，改革開放領導力以共贏共享為典型特征。改革是共贏共享，開放也是共贏共享，這也是中國模式、中國方案、中國智慧和中國貢獻的集中體現。因此，新發展理念把共享發展理念作為五大發展理論的壓軸之點。

在上述八個方面，中國改革開放領導力理論和實踐相對于西方變革領導力思想和實踐的優勢是顯而易見的。因此，改革開放領導力超越了變革領導力。

三、改革開放推動變革領導力走進新時代

按著西方領導學理論，變革領導力有其立體結構。一般來說，變革領導力講學習力、先見力、先決力、整合力、承受力、創新力這六力。那么，超越變革領導力的改革開放領導力也應有一個系統科學的結構。融合變革領導力的特征，整合上述八個方面優勢，我們可以初步構建一個改革開放領導力的“五力模型”。這個“五力模型”體現出改革開放推動變革領導力走進新時代。

（一）以思想引導力為前提

思想決定道路，思路決定出路。改革開放以解放思想為起點，通過解放思想全國人民將思想統一到“一個中心”“兩個基本點”上來，持續推進改革開放。今天，我們解放思想，與時俱進，基石是統一思想，即將全黨的思想、全國全社會思想統一到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上來，統一到黨中央決策部署上來，充分發揮指導思想的引領力。

（二）以改革開放執行力為基礎

改革開放知易行難。改革重在落實，開放難在落實。改革開放領導力，不僅要體現在改革大事的議事決策上，而且體現在抓落實、見成效上。鄧小平有句話講得好，世界上的事情都是干出來的，不干，半點馬克思主義也沒有。我們可以接著說：改革開放的偉業都是干出來的，不干，半點改革開放領導力也沒有。

（三）以政治領導力為核心

政治領導力是改革開放領導力的首要和核心，主要體現為一個政黨制定和執行政治綱領、政治路線和方針政策的能力。“黨是最高政治領導力量。”如何確保政黨的政治領導力？首先就是要講政治。“講政治，是我們黨補鈣壯骨、強身健體的根本保證，是我們黨培養自我革命勇氣、增強自我凈化能力、提高排毒殺菌政治免疫力的根本途徑。”旗幟鮮明講政治，堅持和加強政治領導，是中國共產黨的優良傳統和獨特優勢。中國共產黨從成立之日起就堅持以堅定的政治立場、先進的政治綱領、鮮明的政治路線、嚴明的政治紀律統一全黨意志、凝聚全黨力量，為實現黨的歷史使命不懈奮斗。無論誰想要提高改革開放領導力都不能不把牢政治方向，經受各種政治考驗，防范各種政治風險，不斷增強政治領導力，打牢和鞏固執政根基。

（四）以自我變革力為關鍵

打鐵必須自身硬，作為改革開放的領導核心，中國共產黨勇于進行自我革命，以永遠在路上的執著堅韌把全面從嚴治黨逐步引向深入。提高改革開放領導力就必須加強黨的建設，著力增強黨內政治生活的政治性、時代性、原則性、戰斗性，營造風清氣正的良好政治生態，以黨風帶政風，以政風帶民風，為改革開放提供持續動力。

（五）以利益共享力為根本

改革開放解放的是生產力，獲得的是發展紅利。馬克思主義有一個基本的邏輯，一切有利于生產力發展的方針政策都是符合人民根本利益的。改革開放有利于生產力的發展，所以改革開放是符合人民根本利益的。改革開放能否啟動，能否深入推進，根本在于人民群眾是否能獲得根本利益。改革開放領導力追求的是人民共享改革成果。這種共享是務實的共享。這種共享實實在在，給人民的感受是從實惠到普惠，從甜頭到甜蜜，從獲得感到幸福感。這種共享是發展的共享。中國共產黨人不只提供和共啟發展愿景，而且引導愿景，促進人的全面發展。習近平總書記反復強調：“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就是我們的奮斗目標。”為什么不提“人民向往的美好生活”，而提“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這不由得使人們想到馬克思、恩格斯在《德意志意識形態》中的名言：“對于實踐的唯物主義者，即共產主義者來說，全部問題都在于使現存世界革命化，實際地反對和改變現存的事物。”這都蘊含著引導和發展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