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波疫情，歐洲準備好了嗎

董一凡

新冠疫情是決定今年歐洲形勢的最重要因素。自9月以來，歐洲國家相繼暴發了第二波疫情，歐盟和歐洲各國都采取了嚴格措施加以應對，但歐洲國家因疫情沖擊而遭遇的各方面挑戰依然艱巨，抗疫前景仍存在巨大不確定性。

疫情下各國紛紛進入緊急狀態

9月以來，歐洲各國疫情明顯趨于惡化，每日新增病例數量普遍超過了三、四月份的第一波疫情，出現了諸多令人擔憂的新趨勢。一是歐洲正再次成為新冠疫情最嚴重的地區。法國、西班牙等國累計確診病例數迅速超過百萬，其疫情蔓延之勢相較人口大國更趨嚴峻。歐盟疫情加總更成為繼美國、印度之后的全球第三嚴重的地區。二是中東歐國家情況相繼惡化。在第一波疫情時，疫情在法國、意大利、西班牙等西南歐國家相對嚴峻，在中東歐國家則普遍得到較好控制。但在第二波疫情中，波蘭、捷克等中東歐國家確診病例飆升，單日新增數一度比肩或超越西歐人口大國，尤其是捷克已位居歐盟國家感染率和死亡率前列，凸顯歐洲抗疫“兩線作戰”的嚴峻局面。三是青年人成為疫情高發群體。青年是社交活動和旅行交流的最主要群體，其逆反規則的心態也最強。

當前，歐洲各國領導人普遍認識到了形勢的嚴峻性。歐盟委員會主席馮德萊恩稱歐洲“深陷于第二波疫情”。瑞典首相勒夫倫也無奈地表示，該國此前出現“策略失誤”，情況遠比想象中要嚴重得多。法國總統馬克龍則表示疫情至少要持續到明年夏季，呼吁民眾做好長期斗爭的準備。

在嚴峻形勢面前，歐洲各國紛紛采取嚴厲措施力求壓平感染勢頭，包括叫停餐館酒吧的堂食服務、關閉文化體育場所、嚴格禁止各種聚集行為、提出公共場合強制佩戴口罩的規定、大幅限制旅游活動等。西班牙、意大利、法國等國甚至采取不同程度的宵禁措施。客觀而言，相較于面臨第一波疫情高峰時的毫無準備，歐洲國家在面對第二波疫情襲來時反應更為迅速，對疫情的嚴重性也有著清醒的認識，并且根據本國的實際情況采取不同程度的封鎖措施。此外，歐洲國家在醫療資源的集中、調配以及具體使用上積累了更多經驗，對于運用方艙醫院等新型抗疫醫療模式以及分級診療等行之有效的方法也更為順手。總體看，歐洲國家在第二波疫情面前表現得更為平和，應對思路相對清晰且更有章法。

歐洲仍然面臨諸多挑戰

雖然，歐洲已有條不紊地嚴陣以待，但客觀條件的局限和社會經濟狀況的特殊性，仍然使其在面臨第二波疫情時遭遇諸多嚴峻挑戰。

歐洲各國的防控措施須克服執行困境。個人自由和對政府權力的限制深深印刻在歐洲國家社會文化之中。即使是疫情肆虐的背景下，許多的歐洲民眾乃至地方政府的官員，在面對政府提出的防疫措施時，第一反應往往不是理解有關措施在保護其自身和他人生命健康方面所發揮的作用，而是聚焦于這些措施對個人行動自由的束縛。因此，歐洲各國的防疫措施普遍遭到民眾的不理解，其覆蓋面和執行力度也遠遠低于政策設計的預期。很多民眾產生了強烈的抵觸情緒，并以不同形式表現出來，政治和公共政策共識上的裂痕清晰可見。如意大利的那不勒斯、都靈和羅馬等城市都爆發了示威游行，民眾普遍表達了“生命誠可貴，自由價更高”的態度。有英國學者研究認為在2020年3月～8月英格蘭地區感染者嚴格遵從防疫規定的不到20%。愛丁堡大學傳染病學教授馬克·伍爾豪斯無奈地表示，人們根本不愿意完完全全地遵從自我隔離的要求。

歐洲領導人也不得不站出來為自由做“新解”。德國總理默克爾指出，自由并非“人人為己”，而是為了自我、家庭和職業擔負相應的責任。荷蘭首相呂特則表示，當前的措施是戰勝疫情的“必要損失”，呼吁民眾嚴格要求自己，為所作所為負責。

歐洲各國針對第二波新冠疫情的防疫措施普遍遭到民眾的不理解。圖為2020年10月28日，捷克首都爆發大規模示威，抗議政府為抗擊疫情而推出的措施。

除了個人層面的阻力之外，歐洲多個地方政府從地方經濟利益的角度出發，對于中央層面政策所帶來的負面影響亦頗有微詞。例如意大利多個地區的領導人就公然宣稱“封鎖毫無道理”，“其經濟后果將更為致命”。歐洲各國政府在民眾和地方層面的壓力下，也不得不在抗疫政策的某些方面有所保留。以口罩問題為例，挪威和荷蘭“建議”而非“強制”民眾在室內公共空間佩戴口罩，捷克總理巴比什甚至公開反對衛生部長提出強制佩戴口罩的建議。

歐洲各國仍然面臨能力建設挑戰。理論上講，控制疫情既需要必要的封鎖措施來減少民眾的感染概率，也需要足夠的檢測能力、傳染鏈追蹤能力和醫療能力來保證治療效果、評估疫情狀況和切斷傳染鏈條等。但目前看，歐洲各國由于缺乏防疫能力，很難滿足控制疫情上升勢頭的需要。例如追蹤疫情用的定位軟件在歐洲就無法得到廣泛應用，捷克衛生部長預估該國需要約600萬人安裝追蹤行跡的手機應用程序，可實際安裝用戶僅120萬人;比利時民眾追蹤軟件安裝率僅14%，首都布魯塞爾僅有一般陽性患者能得到及時追蹤。世界衛生組織發言人瑪格麗特·哈里斯指出，歐洲各國政府與患者、密切接觸人群的“斷聯”正成為其管理自我隔離人群的薄弱環節。

歐洲國家在經濟方面面臨的考驗依舊嚴峻。2020年初首波疫情暴發后，歐洲國家在疫情沖擊下不得不推出封鎖措施，其所帶來的需求斷裂、經濟停擺等已經造成連續兩個季度的衰退，還帶來了通貨緊縮和失業率高漲的狀況。同時歐盟及各成員國采取的穩經濟、保就業的大規模財政政策，則將政府財赤率和公共債務率推升至債務危機以來的新高，7月份歐盟峰會通過的“恢復基金”計劃以及2021～2027年歐盟多年期預算也將進一步擴大公共開支。由于解除封鎖措施和內外需求的周期性反彈，歐盟及各成員國經濟在第三季度獲得了難得喘息之機，而卻不得不面對第四季度情況急轉直下的前景。秋冬季二次疫情暴發以及各國的“封城措施”使得尚未痊愈的歐洲經濟再添新癥，同時實體經濟特別是服務行業及其從業者的生存也將受到漫長寒冬的嚴峻考驗，下滑后上升、再下滑然后才進入恢復軌道的“W型”的經濟走勢似乎已經無法避免。歐盟委員會估計，隨著“二次封鎖”的推行，歐洲的經濟活動、投資、消費將再次受到負面沖擊，歐洲經濟第四季度最樂觀估計也將是零增長。此外，隨著增長率的衰退加上債務率和財赤率的飆升，歐盟各國債務可持續性也將朝著更脆弱的方向發展，盡早進入復蘇軌道成為歐洲各國遙遠而又迫切的期望。從世界上從疫情中復蘇較穩健國家的經驗看，只有全社會徹底壓低感染存量和嚴控增量，才是實現穩步解封的條件。歐洲國家如何在嚴峻的疫情形勢以及深重的社會和經濟壓力面前找尋解決之道仍然值得密切關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