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道奎
(山東大學 儒學高等研究院,山東 濟南 250100)
理論創新是社會變革的先導,動員民眾的政治力量,促進民眾的覺醒是戊戌維新以來最具時代特色的歷史動向之一,而引領近代中國歷史潮流的往往是那些時代使命感最強烈的知識分子。從康有為、梁啟超、譚嗣同,到孫中山、汪精衛、胡漢民,再到陳獨秀、毛澤東、周恩來,雖然成敗興衰不同,道路方法各異,但他們都敏感地意識到了國家的問題,把握住了時代的脈搏,他們進行理論創新和救亡圖存的努力,就是把理論運用到社會變革實踐中的過程。這一過程經歷了由個別先知先覺人物的宣傳鼓動,到一些人的響應追隨,再到廣泛傳播、產生行動力量的過程,在這一過程中形成了理論創造者—宣傳者—受眾的宣傳梯隊。在戊戌維新中康有為是創造者,梁啟超、陳千秋、王覺任、韓文舉、麥孟華、徐勤、何樹齡等人追隨響應,及至公車上書、創辦《時務報》、組織強學會,變法維新思想于是蔚為大觀。在革命活動中,孫中山為主要倡導者,黃興、汪精衛、胡漢民、宋教仁等進行革命宣傳和組織,進一步聯絡團結華僑、留學生、會黨、新軍,逐漸壯大革命的勢力,所以吳稚暉評論說“學生無先生不醒,先生無胡汪不盛”。[1]正是在革命黨人的鼓動下,才有武昌起義和革命風潮的席卷全國。這一運動過程在民國初年新文化運動中也有跡可尋,首倡者蔡元培、陳獨秀、胡適等人以北大為依托,以《新青年》為陣地,逐漸匯聚了李大釗、魯迅、錢玄同、劉半農、吳虞等人,以及傅斯年、羅家倫、高一涵等青年學生,進行寫作實踐和廣泛的新文化宣傳,新文化新文學的主張于是迅速擴張到全國,擴大到廣大青年學生和市民階層中。毛澤東也曾指示全黨,“在長期的和殘酷的民族解放戰爭中,在建立新中國的偉大斗爭中,共產黨必須善于吸收知識分子,才能組織偉大的抗戰力量,組織千百萬農民群眾,發展革命的文化運動和發展革命的統一戰線,沒有知識分子的參加,革命的勝利是不可能的。”[2]所以,盡管中共的革命實踐更為復雜,但大致上也存在這么一個民眾過程。
如果我們把歷史的視野在上述具體歷史過程的基礎上再擴大一點,就會發現,近代中國歷史中存在著一條時間跨度更長、影響更為深遠的民眾動員過程,或者說是民眾政治意識覺醒的過程。這一過程是在救亡的直接刺激下對時局的不斷回應,最終目的是服務于救亡的時代需要。這一民眾動員過程真正開始于康梁的維新運動,解放戰爭時期展示了它的巨大力量,至文革而走上極端狀態,橫跨了中國近代史中政局變化最為劇烈的30年。清帝國上層的儒生首先具有了危機意識,由他們把這個危機意識擴張到包括青年學生在內的一般知識分子中,形成了一股救亡圖存的思潮,這個思潮又擴大到廣大工農群眾的政治參與中。這一過程必然伴隨著利益取向和政治斗爭,從國家層面來看,這一過程符合近代中國歷史進程的要求,符合現代國家重建的時代任務。直至今天,這種較為徹底的社會動員與國家管理,仍是我們巨大的政治財富。
近代中國“先知先覺”的知識分子從林則徐、魏源“開眼看世界”開始,通過維新運動時期的探索思考,逐步從西方學來“議院”這一新式武器,逐漸意識到民眾參與的力量,繼而在探索新的國家制度的維新運動中鼓吹“開民智”對中國政治的重要性。然而維新運動具有脆弱性,不僅在于主張提出的倉促與不成熟,還在于他們實際上處于向上向下都無所依靠的孤立處境——向上的官僚集團聽命于以慈禧太后為首的滿清皇室和地方督撫,向下的下層知識分子與普通民眾此時尚未有足夠的參與意識,仍處在“蟄伏”狀態。這一時期基層民眾的政治參與基本上處在一種盲目狀態,作為這一時期民眾政治意識的表現,義和團運動本質上是下層民眾對自身境遇的一種抗爭,無論是斗爭目標還是運動方式,都不具有近代意義上的政治重建價值。“這兩次叛亂(太平天國和義和團)均顯示出極端分子的潛在勢力,不過都未能改變當時的社會結構就終止了。它們失敗了,不僅因為反對的力量更強大,而且因為叛亂的領袖們(徒眾就更談不上)沒有新秩序的明確規劃。農村強烈不滿所孕育的政治可能性,尚待在不同類型的領導下變為現實。”[3]
當清政府的自救運動失敗,列強侵略逐步加深,國內局勢持續惡化的時候,扮演著“先知先覺”角色的知識分子在學習西方社會探索一條新式國家道路的過程中,逐漸意識到了民眾參與所能形成的強大力量。盡管在維新運動時期“民主”還不被士大夫們認可,開民智、興民權、行議院還沒受到普遍重視,但維新派梁啟超等人開時代之先聲的鼓與呼,使“群治”觀念從嚴復等少數士大夫的著作里走向更多的知識分子心中。維新運動中的宣傳,讓知識分子進一步意識到了民眾的力量,即“開民智”的重要性。維新派對普通民眾并未給予足夠的重視,但他們對知識分子救亡意識的激勵,對“民”與“群”的宣傳,預示著一條新的歷史動向。
維新運動時期康有為的目光主要集中在各省舉人和中央大員身上,維新運動的主要參與者也是這些人,這從強學會會員和《時務報》《知新報》的讀者群中清晰可見。以北京強學會為例,列名會籍者主要有:陳熾(戶部郎中)、沈曾植(刑部郎中)、文廷式(翰林學士)、楊銳(內閣中書)、張權(主事,張之洞之子)、張孝謙(翰林編修)、袁世凱、徐世昌等,明確支持學會的則有翁同龢、孫家鼐、李鴻藻、張之洞、劉坤一、聶士成、李提摩太等。[4]很顯然,康有為的聯絡目標是上層知識分子和官僚,這在啟蒙對象上具有局限性。在百日維新期間,康有為因守舊思想過于強大,放棄了早期堅持的開民智、設議院的主張,這是維新運動思想主張的局限性。
百日維新之后,梁啟超的思路比較開闊,在思想上和啟蒙對象上都比維新運動時期更近一步。這一時期梁啟超雖然在政治上趨于保守,反對革命,但在新史學的提倡上還是走在時代前列的。他一方面倡導“小說界革命”“文界革命”“詩界革命”的“三界革命”,另一方面又鼓吹“史界革命”,提倡新史學,這決不是偶然的。“這一年(1902年)他創辦《新民叢報》,而且寫下了幾篇影響極為深遠的文字,像《論國家思想》《新民說》的一部分、《新史學》等。這些文章應該被看成一個有機的整體,它們大多關心兩個問題:‘國家’及‘國民’。”[5]具有家國情懷救亡意識的梁啟超一生都懷有極大的政治熱情,即使在政治生命終結以后以學術為事業,仍“以史論為政論”[6]。梁啟超作為維新老將,“言論界的驕子”[7]而提倡新史學,對史界革命的論述是頗有開時代之先的領軍意味的。今日學者在討論中國的新史學時,大都把梁啟超放在首位。梁啟超認為舊史學的六弊三惡是史界革命的原因,而他把眼光聚焦于史學的動因則是“今日欲提倡民族主義,使我四萬萬同胞強立于此優勝劣敗之世界乎,則本國史學一科,實為無老無幼無男無女無智無愚無賢無不肖所皆當從事視之如渴飲饑食,一刻不容緩者也。”[8]然而史學現狀卻是“雖盡讀全史,而曾無有足以激厲其愛國之心,團結其合群之力,以應今日之時勢而立于萬國者。”“史界革命不起,則吾國遂不可救。悠悠萬事,唯此為大!”[9]這段話可以視作梁啟超提倡新史學以啟蒙民智的初心。
經維新運動思想的洗禮,在西學東漸思潮中成長起來的一批新式知識分子在此時不約而同地主張新史學。20世紀初,有章太炎、梁啟超、劉師培、夏曾佑、馬敘倫等先后倡導史學革新,“以滿足人們從歷史上探討西方之所以強盛和中國之所以衰敗的原因,尋找富國強兵之道。”[10]新史學試圖克服舊史學難讀、難別擇、無感觸的弊端,以平易曉暢的語言,進化的史觀,世界的眼光,科學的態度重新敘述中國的歷史。在民族危機日益加深的近代中國,新史學作者們對民眾愛國心和自信心的培養愈加重視。新史學后繼者張蔭麟在自序中介紹做《中國史綱》的目:“在這抱殘守缺的時日,回顧過去十年來新的史學研究的成績,把他們結集,把他們綜合,在種種新史觀的提警之下,寫出一部分新的中國通史,以供一個民族在空前大轉變時期的自知之助,豈不是史家應有之事嗎?”[11]錢穆在《國史大綱》自序中則更明確指出為時局而作。此時新史學面向群眾的寫作指向已從梁啟超等人的設想落實到了實際中。新史學面向普通民眾,描寫普通民眾的斗爭史、社會史以激發民眾的歷史認同和愛國情結的發展方向,最終形成了救亡圖強的民族主義史學思潮。
維新運動期間及之后,梁啟超“務為平易暢達,時雜以俚語韻語及外國語法,縱筆所至不檢束”“其文條理明晰,筆鋒常帶情感,對于讀者,別有一種魔力”[12]的文章不脛而走,影響漸及士大夫知識分子以外的一般知識分子。“梁啟超創辦《時務報》時已是一個很有力的政論家,后來他辦《新民叢報》,影響更大。二十年來的讀書人差不多沒有不受他的文章的影響的。”[13]這從側面說明了在維新運動前后梁啟超文章的流行范圍。這一時期梁啟超等政論家的言論傳播范圍仍然局限于知識分子群體,言論和思想難以在普通民眾中間擴展。而文言和俗語的差別,無疑是橫亙在知識分子和普通民眾之間的鴻溝。
辛亥革命使民主共和獲得了政治上的正義性,民眾的政治參與意識有所提高,“開民智”的平民教育思想得到發展。為了打破文言和俗語之間的鴻溝,民國教育部于1916年設注音字母傳習所,1917年成立國語研究會,1919年頒行《國音字典》,同時白話報也得到迅速發展,國語運動與白話文運動漸成合流。新一輪白話文運動熱潮大約始于胡適《文學改良芻議》一文的倡議,經陳獨秀《文學革命論》的宣傳而為知識分子知曉,白話文學作為文學革命的重要方面獲得了比維新時期更廣泛的認可和更強烈的響應。“五四運動的狂潮,打破了中國古舊沉悶的空氣,喚起了一般青年對于時代思潮的醒覺。遂由‘愛國運動’擴大而為‘新文化運動’。這種運動的洪濤一時掃蕩了全中國,文學革命為新文化運動的重要的部分,自是進行尤為猛烈。這時候采用白話文提倡新文學的刊物,好像雨后春筍遍地叢生。”[14]胡適在一演講文章中一再提及他對白話文學的首倡之功就從一個側面反映了“五四”以后白話文在社會上的廣泛傳播。這一時期的白話文運動新的意義就在于白話文開始作為一種成熟的表達工具廣泛應用,它不再是作為知識精英“開民智”自上而下宣傳的工具,而開始具有了被下層知識分子以及普通民眾使用以實現自我表達的可能性。這可能就是胡適所認為的作為一種“有意主張”的白話文學,文學上不再區別“我們”與“他們”的意義[15]。白話文學真正走向普通民眾并成為他們自我表達的媒介,具有了深厚的群眾基礎和鮮活的時代特色,也就被賦予了“活的”生命特征。“從今以后,文學成為替民眾喊叫,民眾替自己喊叫的一種東西。這樣的時期,快要來了。”[16]語言工具的革命,為一般知識分子與廣大基層群眾的緊密結合創造了條件:“從社會史的觀點看,‘五四’新文化運動的基礎無疑是城市中的新興知識分子和工商業階層。……白話文運動獲得成功以后,新思想、新觀念便能夠通過報章雜志而直接傳播給廣大的城市讀者群了。所以新文化運動從白話文開始雖出于歷史的偶然,但以結果而論則是非常順理成章的一種發展。”[17]
新式知識分子通過這樣的文學革命,與普通民眾在話語、思想上的融合便成為可能,階層間的隔閡被逐漸消除,真正打破“我們”與“他們”之間的界限,普通民眾成為一支重要的政治力量成為可能,無產階級作為覺悟了的獨立的政治力量登上歷史舞臺成為可能。[18]“但是由于軍權太分散,難于贏得對全國的控制,于是出現了這個時期的第三個主要變化,即不當權的城市上流人士努力動員下層階級投身于政治。這種政治參與的擴展,是力圖鼓勵并控制這種動員的新的超黨派組織所企求的。與之相伴隨的是馬克思列寧主義的新政治思想體系和孫逸仙的三民主義。”[19]馬克思主義為中國共產黨動員組織廣大人民群眾提供了思想武器,白話文成為黨動員群眾傳達指示的宣傳工具。
白話文廣泛傳播的原因,除了知識分子為救民族于危亡的鼓與呼,報刊雜志作為一個產業逐漸發展[20]以外,還與持續動蕩且不斷惡化的政局密切相關。不斷演進的國內外局勢是白話文乃至近代一切思想文化運動的最大推動力,它限定了中國近代思想文化演變的大方向。
陳獨秀在中國共產黨誕生和早期發展的十年間(1917—1927)的地位,并不次于梁啟超在晚清輿論界的地位。據《陳獨秀年譜》的記載,1923年12月16日北京大學做了一次民意測驗,1000余人參加了對當下中國影響最大的人物評選,陳獨秀僅次于孫中山排在第二位。[21]正如鄭超麟所描述的那樣,“陳獨秀是辛亥革命戰士,五四運動主帥,中國共產黨創立者,首屆總書記。他是中國的不斷革命的活的化身,象征著從中國資產階級革命到無產階級革命的迅速過程。他有革命歷史,有群眾,有工作經驗……”。[22]陳獨秀不僅意識到了青年學生在政治探索中的重要性,而且具有明確的引導青年學生的意識,陳獨秀認為,中國政治問題的解決需要政治的覺悟——“此等政治根本解決問題,不得不待諸第七期(民國憲法實行時代)吾人最后之覺悟。”政治的覺悟有三,第一,政治參與意識的提高,“必棄數千年相傳之官僚的專制的個人的政治,而易以自由的自治的國民政治也”。第二,“出于多數國民自覺與自動”的共和憲政建設。第三,倫理的覺悟,“蓋共和立憲制,以獨立平等自由為原則,與綱常階級制為絕對不可相容之物,存其一必廢其一。”[23]從民眾的覺悟到共產主義的認同有著復雜的思想變化過程,但正是陳獨秀等人帶領著一批苦苦探索中國出路的青年學生,走上了共產主義的道路。毛澤東也明確指出,“馬克思列寧主義思想在中國廣大的傳播和接受,首先也是在知識分子和青年學生中。”[24]馬克思主義與工農群眾相結合,是具有經世致用意識的中國知識分子找到的拯救中國的新道路。在這條道路的探索中,陳獨秀是重要的領路人。
從維新變法開始,一般知識分子具有了時務概念,戰敗、割地、賠款、新政、革命、復辟、軍閥混戰,動蕩的局勢也培養了普通民眾的新聞意識。在亂世之中為性命生計奔波的民眾都在思考國家危亡的問題是不可想象的,但有了新聞意識而又識得文字的民眾閱讀白話報是可能的。“五四”運動中首先覺悟了的是在陳獨秀、李大釗等人引導教育下的青年學生,其次是商人、市民、工人。而力量更大,人數更多,革命要求更徹底的農民階級的動員,則是在土地革命和抗日戰爭時期,這主要是由以毛澤東、周恩來為代表的在革命鍛煉中逐漸走向成熟的共產黨人完成的。
抗日戰爭時期的共產黨把知識分子與普通民眾的結合又大大推進了一步,黨在工作中也意識到知識分子與民眾結合的重要意義:“革命的文化人而不接近民眾,就是‘無兵司令’,他的火力就打不到敵人。為達此目的,文字必須在一定條件下加以改革,言語必須接近民眾,須知民眾就是革命文化的無限豐富的源泉。”[25]此時白話文的運用也更純熟,黨的文件全是用簡潔的白話寫成,領導人的語言也帶有鄉土氣息。人民戰爭和民眾動員的要求,就決定了共產黨領導的新民主主義文化的性質,也就決定了黨的文藝工作的目標,“現在工農兵面前的問題,是他們正在和敵人作殘酷的流血斗爭,而他們由于長時期的封建階級和資產階級的統治,不識字,無文化,所以他們迫切要求一個普遍的啟蒙運動,迫切要求得到他們所急需的和容易接受的文化知識和文藝作品,去提高他們的斗爭熱情和勝利信心,加強他們的團結,便于他們同心同德地去和敵人作斗爭。對于他們,第一步需要還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所以在目前的條件下,普及工作的任務更為迫切。”[26]因革命的需要,文藝活動幾乎完全服務于民眾動員的要求。
在近代中國的特殊環境中,純學科意義上的文學革命或史學革命是不存在的,學科內在理路的演進在近代動蕩的環境中不可能成為推動某一學科發展的決定性力量。史觀派的新史學與史料派的考據史學的興替是一例,古文與白話文的消長也是一例。普通民眾不斷被覺醒被動員,是近代中國最鮮明的政治動向之一,它經歷了一個從上層官僚精英知識分子到普通知識分子和青年學生,從沿海大型城市到內陸封閉農村,從市民階層到工農群眾階層的過程。這一過程伴隨著中國人民苦難的深重與抗爭,伴隨著中國社會不斷自我修復與艱難轉型。時代感最敏銳的知識分子在每一次巨大轉型的歷史時刻經常性地充當著“先知覺后知”的領路人角色,從少數先覺者的徒呼奈何,到覺醒了的民眾自覺地尋求自我解放的道路,尋求國家富強個人幸福的道路,這是近代中國最深刻最漫長的變革。正是通過先輩知識分子有意識的改造,把中國傳統的文學和史學改造成為白話文學和新史學,成為民眾自我表達、自我認知、自我教育的工具,這也許是文學革命和史學革命最深刻的意義。通過這些工具,民眾具有了自覺的意識,理性的愛國心,責任意識下的自由,這將成為實現社會主義民主的堅實基礎。
現代文學存在的合理性就在于,完成了知識分子與普通民眾之間文字與思想的融合,消融了階層間文學層面的隔閡,順應了“言文合一”的語言發展趨勢。然而隨著經濟的發展,社會分化加劇,社會精英與大眾的距離也在慢慢擴大,雅俗文化也正在各自不同的群體中形成。抗日戰爭時期文藝工作的方向限于時代需要應是以普及為主,但今天優秀文化的再造不應該以知識精英與人民群眾相脫離為代價。文明重建需要更精深優質的文化,民眾精神追求的提高也需要引導,但是內容的深刻性與形式的平易暢達并非不可并存。知識精英獨特語言的形成,語言的再次等級化持續發展,將可能使階層文化鴻溝再次形成。我們應該認識到,即使在今天,簡明流暢活潑生動的語言作為人民群眾與社會精英共同使用的語言,無疑在優秀思想文化的社會垂直傳播中發揮著巨大作用,同時,共同的歷史認知更有利于培育整個民族共同的認同感和自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