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感” 下的《小倉百人一首》分析

姜安琪

（上海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上海 200444）

生活在擁有幾千年詩歌歷史的中國，詩歌幾乎伴隨著每個學(xué)齡兒童的成長。從咿呀學(xué)語開始的《百家姓》《三字經(jīng)》，到一知半解的 “白毛浮綠水，紅掌撥清波”，再到漸漸理解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盡還復(fù)來”的豁達，最后到“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的家國情懷。提起詩歌，《唐詩三百首》可謂家喻戶曉，與此相對，日本的《小倉百人一首》在日本國內(nèi)有著同等的地位。《小倉百人一首》開 “百人一首” 之先河，被譽為 “日本國民的心靈故鄉(xiāng)”，對后世日本的審美意識和社會生活情趣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詩歌研究，常見的方法是從修辭手法、詩詞押韻以及詩歌意象等方面來分析詩人的情感、詩歌的韻律，但本文將從 “四感” 的角度來對《小倉百人一首》進行剖析。“四感” 即視覺、聽覺、嗅覺和觸覺。通過我們的感官，人類能夠認(rèn)識大自然、感知大自然，最后從大自然中獲得人生的啟迪，筆者也希望通過這篇文章的分析能夠讓大家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美好，讓我們的生活離 “詩意” 更近。

一、《小倉百人一首》

《小倉百人一首》由日本鐮倉時代的歌人藤原定家①匯編而成，藤原定家從《古今和歌集》《新古今和歌集》等和歌集中，按照年代的順序挑選出100 位杰出的歌人及其作品，匯編成《百人一首》。由于《百人一首》是藤原定家于小倉山創(chuàng)作完成的，人們便稱其為《小倉百人一首》［1］。

江戶時代以后，日本浮世繪②的盛行帶動版畫技術(shù)精進，因此《小倉百人一首》以和歌搭配畫作的形態(tài)普及于庶民階層，為市民所熟悉。從文學(xué)角度來看，《小倉百人一首》是從古代到中世的一部和歌史［2］。因此，無論是從詩歌角度來看，還是從文學(xué)角度來看，《小倉百人一首》都對日本產(chǎn)生了深遠影響。

二、從 “四感” 品《小倉百人一首》

本文主要通過視覺、聽覺、嗅覺和觸覺等“四感” 來分析《小倉百人一首》。以此走進歌人內(nèi)心，體味和歌中的意境，并從中領(lǐng)悟人生。

《小倉百人一首》中，共有73 首和歌利用了“四感” 來傳情達意。其中，通過視覺角度來描繪的和歌共計49 首，聽覺11 首，嗅覺2 首，觸覺11 首，僅利用味覺的暫無。因此，接下來的分析將主要從視覺、聽覺、嗅覺和觸覺等4 個角度來進行［3］。

（一）視覺效果下的詩意人生

視覺效果，通俗易懂的理解就是歌人通過自己的視覺，對眼前所見進行詩意的描繪。如秋季的紅葉、傍晚的黃昏，經(jīng)過詩人的視覺加工，都會變成富有韻味的意象。下面選取《小倉百人一首》中的第6首為例進行分析。

原文：かささぎの渡せる橋におく霜の白きを見みれば夜ぞ更ふけにける。——中納言家持

譯文：飛橋渡鵲影，霜白楚天高。夜盡山腰處，明夕擬再招。［4］19

中納言家持是日本奈良時代的詩人，出身于武門名族，晚年遭到藤原氏的打壓，因此他的作品哀婉動人，流露出孤獨寂寥的情感［4］19-21。這首和歌將視覺效果發(fā)揮到了極致，可以說是 “詩中有畫，畫中有詩”。讀者能從和歌中感受到寒夜里歌人的惆悵與凄婉，也能感受到歌人的無奈和淡淡的哀傷。其實，歌人并不是不知寒夜已至，而是眼前所見讓他想起了自己的遭遇，將自己的憂傷深深融入眼前之景。末句，作者忽然意識到夜已深，正是對現(xiàn)實的無可奈何。這是歌人從所見轉(zhuǎn)移到所感上的點睛之筆，無論自己如何悲傷，現(xiàn)實終究無法改變，自己的愁苦也只能藏于心中，無法訴說。

（二）聽覺效果下的別樣聆聽

聽覺效果主要指歌人通過外界聆聽到的各種聲音，結(jié)合自身實際，有感而發(fā)。在歌人的耳朵里，瀟瀟的風(fēng)聲、潺潺的流水聲都會產(chǎn)生詩意的效果。下面選取《小倉百人一首》中的第83首和歌為例進行分析。

原文：世の中よ道こそなけれ思ひ入る山の奧にも鹿ぞ鳴くなる。

——皇太后宮大夫俊成

譯文：茫茫塵世路，奔走不曾停。此意無人會，且聽山鹿鳴。［4］257

在漢詩中，“鹿”是十分常見的意象，如《詩經(jīng)·小雅》中第一篇詩歌《小雅·鹿鳴》便寫道“呦呦鹿鳴，食野之蘋”。這首和歌也是通過 “鹿鳴” 來表達歌人的感情。當(dāng)時，日本戰(zhàn)亂四起，天下無道，整個社會彌漫著厭世之風(fēng)。歌人處于這種社會環(huán)境下，深感世事無常，因此想遠離這喧囂的塵世，尋找屬于自己的一片凈土。但即使是在這深山之中，也能聽到野鹿哀鳴不斷，讓人愁苦不堪，如同當(dāng)今的社會一樣令人擔(dān)憂。

該和歌主要是歌人從聽覺角度來描繪的，山間的小鹿無心鳴叫，歌人卻聽來有意。閱讀這首和歌，能身臨其境地感受到在靜謐的深山里，不時傳來陣陣鹿鳴，即使沒有和歌人同樣的經(jīng)歷，也沒有感受過歌人所在的社會環(huán)境，但是讀者仍然可以感受到淡淡的哀愁，這就是聽覺上的 “共感”。

（三）嗅覺效果下的芬芳馥郁

嗅覺效果即歌人通過自己所嗅到的氣味而有所感想。眾所周知，氣味常常能喚起人們的舊時記憶。因此，在詩人和歌人的筆下，傲骨的梅花香、醉人的酒香等，都是創(chuàng)作的靈感來源。下面將選取第35 首和歌分析其中的嗅覺效果。

原文：人はいさ心も知らずふるさとは花ぞ昔の香ににほひける。——紀(jì)貫之

譯文：悠悠羈旅客，問君可曾知。故里梅花發(fā)，幽香似舊時。［4］108

在漢詩中，梅花常常是高潔、謙虛的象征，而在該和歌中，梅花是高貴、考究的象征。聯(lián)系歌人的社會背景，平安時代的貴族們每年都要到“大和國” 的“長古寺”參拜，這是當(dāng)時社會的一種普遍信仰。而歌人好幾年未去參拜，原投宿客舍的女主人便責(zé)其疏遠，歌人便采摘一枝梅花，并附上這首和歌作為回答。這首和歌一改日本和歌哀傷、凄婉的感情基調(diào)，讀來令人眼前一亮［4］108-110。

該和歌的嗅覺效果主要體現(xiàn)在“梅花之香”上，就像歌人親自在向女主人說道：“你看盛開的梅花依然幽香如故，正如我那不忘舊交的心。” 表達自己雖然久未問候，但沒有忘卻舊交的情懷。從嗅覺角度來看，梅花的香味歲歲依舊，歌人所嗅到的梅花香與女主人收到的梅花的香味別無不同。那么，將兩人的交情比作這經(jīng)久不變的梅花香再恰當(dāng)不過了。這梅花香看似捕捉不到，卻一直存在于無形之中，就像歌人與女主人之間的交情一樣經(jīng)久不變。

（四）觸覺效果下的冷暖自知

觸覺效果，指的是歌人對所接觸到的事物、景物有感而發(fā)。下面選擇第1 首和歌為例來進行分析。

原文：秋の田のかりほの庵の苫を荒みわが衣手は露に濡れつつ。——天智天皇

譯文：秋來田野上，且宿陋茅庵。夜半濕衣袖，瀼瀼冷露沾。［4］1

該和歌中描寫了秋天的原野一片金黃，勞動人民即將迎來水稻的收割。原野的田邊，一座座茅屋草棚何其簡陋。天空即將迎來拂曉，寒露從草棚的縫隙中滴滴落下，“我” 的衣衫則被這寒露沾濕浸透。創(chuàng)作這首和歌的歌人是享受雍容華貴的天皇。自古悲秋，詩人常會感嘆秋天的寂寥，人生的不得志以及離別的苦楚，但天智天皇卻注意到了勞動人民的辛勤與辛苦，實屬難得。

從觸覺效果來看，屋檐上落下的露珠并沒有真正沾上歌人的衣袖，但和歌卻表達出自己的衣袖被露水沾濕，這一表達更能表現(xiàn)出天智天皇對勞苦大眾的體恤之情。深宮內(nèi)的天皇雖然沒有經(jīng)歷過農(nóng)民的艱辛生活，但 “秋露沾衣裳” 這一虛擬的觸覺，讓天皇感受到寒秋中勞苦大眾仍然辛勤地勞作，也給讀者帶來觸覺上的共鳴。

結(jié)語

本文主要從 “五感” 中的視覺效果、聽覺效果、嗅覺效果、觸覺效果4 個方面，選取實例對《小倉百人一首》進行了分析。雖然沒有具體說明味覺效果，但通過前 “四感”，我們已經(jīng)能夠深刻體會到詩歌中酸甜苦辣的百味人生。筆者希望通過這篇文章，能夠讓更多人關(guān)注到“五感”。其實，在現(xiàn)代化的設(shè)計上，很多建筑在設(shè)計初期，都會考慮到它給人們會帶來什么樣的感官體驗，尤其是一些幼兒設(shè)施。在現(xiàn)實生活中，人們常說要有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顯然，僅有這一點是不充分的。用心去看，用心去聽，用心去體驗，人生也許就會有不一樣的收獲。

注釋

① 藤原定家：1162—1241，鐮倉前期歌人，藤原俊成之子，年輕時即表現(xiàn)出和歌的天賦。

② 浮世繪是日本的風(fēng)俗畫、版畫，是日本的一種繪畫藝術(shù)形式，起源于日本江戶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