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風論治心悸

1 風邪乘虛，發為心悸

風為陽邪，具有向上、向外、升發的特點。《素問·太陰陽明論》曰：“傷于風者，陽先受之”[1]。心在五行中屬火，為陽中之陽，易受風邪所傷。《傷寒貫珠集》云：“風之陽邪，能動陽氣而瀉津液”[2]。風邪擾心易耗傷氣血。心主血脈，心氣充沛、血液充盈，則脈管搏動徐緩有力、節律一致。氣為血之帥，血為氣之母，氣主統攝與溫化，血主濡養與滋潤，氣血調和，則心神安寧。中風者，風行化陽，循經擾心，動氣耗血，致血脈攣急，心神不寧。《諸病源候論》言：“風驚悸者，由體虛心氣不足，心之府為風邪所乘”[3]。憂思耗傷心氣，邪氣內乘，心氣不定，則發為驚悸。《萬病回春·卷四》言道：“怔忡者，心無血養，如魚無水，心中惕惕然而跳動也”[4]。血液者，水也，水主靜，心血足則靜，心為火臟，無血養之，心火上炎，則心動不寧，心神恍惚。

陳曉虎教授認為心悸的基本病機屬“本虛標實”，即心之氣血不足，風邪乘虛擾心，血脈攣急，心神不寧。《黃帝內經·素問》云：“正氣存內，邪不可干；邪之所湊，其氣必虛”[5]。心為君火，君火宣明，則不憂不懼，何悸之有？心火不足，則氣虛而悸，血不養心，則神浮而悸。稟賦不足，心氣怯弱，或憂愁思慮，肝氣郁結，或飲食不節，生化乏源，使氣血不足，血不養心，心神無舍，風邪乘虛入絡，風勝則動，出現心動悸，脈結代。風為百病之首，易夾他邪致病。氣滯、血瘀、痰濕等常與風邪相兼，損傷心絡，耗氣傷血，蒙蔽心神，當辨證施治，巧用風藥，以益氣養血為本，祛風通絡為標，兼祛他邪，令邪去正安，心悸則止。

2 發風五臟，心風為本

少陰心經起于心中，屬心系，絡小腸。心悸病位在心，心為君主之官，居于上焦，外邪侵襲，君主首當其沖。心主血脈而藏神，氣血充沛，心神濡養，邪不可干，悸動則止。心為君火，君火宣明，則不憂不懼，何悸之有？氣血虧虛，風邪循經擾心，內舍于心，風氣內動，神

不守舍，心悸不寧，發為心風。心本屬火，風火相煽，血流疾急，脈搏促動不止。氣為血之帥，心氣不足則氣虛，虛則血亂，或瘀阻血脈，或血脈失養，風邪循經，乘虛擾心，心風內動，悸動不安。血為氣之母，虛則濡養失司，神浮而悸，心氣亦虛，正氣虧損，邪之所湊，風邪內動，悸動不寧。

肝為心之母，足厥陰肝經與手少陰心經交于胸中，心肝經氣相通，相生相克。肝在五行中屬木，為風木之臟，喜條達而惡抑郁。肝主升發，調暢氣血，疏泄失常可上病及心。《脈因證治·卷四》言“肝主血，無血養則木盛，故易驚。心神仵亂，氣與涎結，遂使驚悸”[6]。肝為風臟，疏泄失調，氣機逆亂，最易動風。“肝者，罷極之本，以生血氣”。生化乏源或久病耗血，則肝血虧虛，木失所養，母病及子，循經上擾，引動心風，驚悸不寧。肝藏血，血虛則心失濡養，風邪乘虛，循經擾心，血虛生風。思慮太過或憤怒不止，則木旺生火，肝火上炎，循經擾心，心火亦旺，火旺侮木，熱盛動風。肝為剛臟，為陰中之陽，升發太過，則陽亢生風。

脾位于中焦，氣血生化之源。久病耗上脾氣，或先天不足，脾腎兩虧，氣血生化乏源，脈絡失養，風氣內動，心悸不止。脾陽不足，土虛木乘，肝盛脾弱，肝陽偏亢，肝風內生，擾亂心神。脾為后天之本，脾病則氣血生化乏源，心之氣血不足，風邪乘虛擾動心宮，發為心風，心亂而悸。

肺位于胸腔之內，與心同居上焦，《靈樞·經脈》曰：“心手少陰之脈，起于心中……其直者，復從心系卻上肺”[7]。肺與心經絡相連，氣血相依。宗氣是聯結心之搏動與肺之呼吸的中心環節，氣舍于血，氣血調暢，心神安寧。宗氣充沛，正氣存內，邪不可侵。肺氣虧虛，宗氣生化乏源，則心氣不足，氣血逆亂，風邪循經內擾，發為驚悸。

腎為先天之本，《景岳全書》云：“命門為元氣之根……五臟之陰氣，非此不能生；五臟之陽氣，非此不能發”[8]。腎精充沛，則心血足；腎氣隆盛，則心陽振奮，血脈充盈，鼓動有力，氣血調暢，內舍于心，神安悸止。《醫宗己任編·卷三》曰：“怔仲，心血少也。其原起于腎水不足，不能上升，以致心火不能下降”[9]。憂思勞倦，或久病耗上肝腎之陰，陰虛無以制陽，陽亢化風。

陳曉虎教授認為，心悸病位在心，與五臟相關。心藏神，肝藏魂，脾統血，肺主氣，腎藏精。心虛則神無所依，肝虛則魂不安寧，脾虛則心血不足，肺虛則心氣虧虛，腎虛則封藏失職，以致氣血失合，陰陽失調，風邪內生，心風為主，擾動心宮，神亂驚悸。五臟皆能生風，以心風為本，治療中兼治五臟，調和陰陽氣血，令風祛悸止。

3 以風治風，活用風藥

陳曉虎教授認為風邪貫穿心悸發病的全過程。初期風邪熾盛，病久風入心絡，后期虛風內動。風藥溫通走竄、動而不居，多具有辛、散、竄、透等藥性，能開郁、發散、通陽、活血、化痰，從而鼓舞正氣、疏通經絡、調節臟腑[10]。以風治風當遵循治急以清熱瀉火、平肝熄風為主；治久以搜絡通絡、祛風滌痰為主；治穩以益氣養血、滋陰熄風為主。疾病初期，常以標實為主，風邪熾盛。肝陽上亢，陽亢化風，風陽循經，內擾心神者，宜平肝潛陽，熄風止悸，方用天麻鉤藤飲加減，其中天麻、鉤藤、石決明平肝潛陽熄風，可加茵陳、川楝子抑肝陽而不遏肝氣。肝經熱盛，熱極動風，風火相煽，悸動不安者，宜清熱熄風，涼肝止悸，方選羚角鉤藤湯加減，其中羚羊角、桑葉、菊花清熱涼肝熄風，酌加黃連以瀉肝實火，兼瀉心火。熱盛最易劫液耗陰，可加白芍柔肝、生地養陰，順肝性補肝體。諸藥合用使肝陽平、火熱清、內風停、悸動止。

病程日久、纏綿難愈，常虛實夾雜，風邪入里藏于心絡，部位較深。可酌加搜風通絡之品，如白芥子、地龍、全蝎、蜈蚣等。病久入里，損傷心絡，心脈痹阻，氣滯血瘀，血瘀生風者，宜活血祛風，通絡止悸。《丹溪心法·中風》說：“治風之法，初得之，即當順氣，即日久，即當活血”[11]。方用血府逐瘀湯加減，其中全蝎、蜈蚣能入心絡，搜風止悸，行氣血，活血祛風；琥珀能安神定悸，兼能活血，共達活血祛風，通絡止悸之效。蟲類風藥善走竄，能通絡，化瘀滯，長于宣通心陽，使內風祛，則心悸止。

疾病穩定期，以本虛為主，虛風內動。肝為風木之臟，久病陰液大傷，水不涵木，肝陽浮亢，陰虛無以制陽，虛風內動者，當滋陰潛陽，熄風止悸，方選大定風珠加減。其中雞子黃、阿膠為血肉有情之品，滋陰液以熄風；龜板、鱉甲直入肝經重鎮潛陽，滋陰熄風；可酌加炙甘草湯，以益氣滋陰、養血復脈，名醫劉渡舟先生稱此方有熄風定悸、抽坎填離之功[12]。心陽不足，陽不斂陰，陰陽逆亂，虛風內生者，當回陽固本，熄風止悸，方用參附龍牡救逆湯加味。急投附子、人參大補元陽，龍

骨、牡蠣攝納固脫，酌加鹿茸、紫河車等血肉有情之品溫腎填精，精血充則陽回有根，共達溫陽固脫止悸之功。

風藥輕靈、善行、主動，能引經報使，或助他藥增效，或作佐使收奇功。風藥能引藥入心經，益氣養血，調和陰陽，恢復心主血脈之功。李東垣謂：“參術補脾，非防風、白芷以引導之，則補藥之力不能到。”風藥能升舉脾陽，使脾氣旺，氣血生化有源。補益之品加入風藥，能補而不滯，使藥力直達病所。《本草求真》說“獨活之氣濁，行血而溫養營衛之氣”[13]。獨活直入手少陰心經，引藥循經入絡，直達病所。羌活善疏肝氣，調氣機，能搜肝風，瀉肝氣，與獨活配伍，使肝木條達，賊風平息，脾土健運，悸動易止。活血藥配伍風藥，能增強活血化瘀效果。《本草衍義補遺》指出：“治血以防風為上使，連翹為中使，地榆為下使”。風藥善走竄，蟲類藥尤甚，長于宣暢氣機，疏通血絡，使血行風自滅，風祛心自安。

4 熄風止悸，引藥入心

病人，女，56歲，2017年10月20日就診，心悸、胸悶反復發作3個月，加重5 d。3個月前因勞累后出現心悸、胸悶、氣短、乏力，至當地醫院就診，查心電圖：竇性心律、頻發室性期前收縮、ST改變，診斷：室性期前收縮，給予琥珀酸美托洛爾緩釋片47.5 mg，每日半片口服，心悸癥狀好轉，后因心率43次/min而停用。至中醫院就診，前醫以桂枝甘草龍骨牡蠣湯、炙甘草湯等方加減，癥狀時有反復，近5 d病人再次出現心悸時作，動則加重，伴胸悶氣短，耳鳴如蟬，失眠多夢，大便不爽，日行4次，舌質紫中有裂紋，苔薄白欠潤，脈澀或結代。證屬氣陰虧虛，痰瘀阻絡，風邪擾心。宜益氣養陰，活血通絡，熄風止悸。方選生脈散合血府逐瘀湯加減。處方：黨參30 g，麥冬15 g，五味子10 g，赤芍10 g，丹參15 g，黃連3 g，鉤藤15 g，陳皮6 g，法半夏15 g，薏苡仁30 g，僵蠶6 g，龍骨、牡蠣各12 g，蟬衣3 g。服藥后心悸頻率明顯減少，耳鳴失眠好轉，原方繼續，隨訪2個月心悸未作。心肺氣虛，宗氣不足，氣能生血，心血虧虛，心神失養，生脈散加減益氣養陰，四物湯加減養血活血，血行風自滅。金失制木，肝陽偏亢，陽亢生風，風邪擾心，驚悸不安，加鉤藤、龍骨、牡蠣平抑肝陽、鎮肝熄風，黃連瀉肝火、清心火，謹防熱盛生風，陳皮、法半夏、薏苡仁健脾祛濕，以培氣血生化之源。

5 小 結

綜上所述，陳曉虎教授認為氣血不足，風邪擾心，血脈攣急是心悸病的基本病機，屬本虛標實證。風邪貫穿心悸病發作的全過程，需分清標本緩急，急則治標，以祛風為主，緩則治本，以補虛為主，兼祛風通絡。風邪為百病之首，易夾濕、夾痰、夾瘀，易動氣傷陰，易生風擾心。風藥辛散，走竄，能引經報使，助他藥增效。五臟生風，心風為主，在辨證基礎上，酌加風藥，以風治風，使藥直達病所，風祛悸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