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守鎮
(西北政法大學 法律碩士教育學院,陜西 西安 710061)
與航空、海運等運輸方式相比,國際鐵路運輸是與“一帶一路”倡議最為契合的運輸方式,其具有周期適中、適應性強、成本適中、覆蓋面廣等一系列優點[1]。但是,當前國際鐵路運輸運單并不具有物權屬性,由此帶來跨國運輸的不便[2]。因此,創設物權憑證屬性的國際鐵路運輸提單尤為重要[3]。
在沒有提單之前,跨國商品交易對買賣雙方來說都存在巨大的風險。買賣雙方實際上均希望做到錢貨兩訖,但由于交易數額一般較大,交易人員存在流動性,雙方在短暫的交易期間無法對彼此產生充分信任,存在一定的欺詐可能性,難以形成實際的理性交易。在海運貿易中,將交易憑證擬制為貨物的交付替代品進行交付,約定賦予由該擬制而成的交付替代品與實際貨物同等的交易地位,使其具有同等效力,即海運提單[4]。持有海運提單,就有了公示效力,相當于占有了所代表的貨物,由此實現了可轉讓性以及提單融資的靈活性。
提單一般被認為是一種所有權的憑證,且通常認為其等同為物權憑證。對此觀點,筆者認為需要對物權憑證的實質進行剖析。提單代表了其所記載的貨物,持有提單意味著實現了對貨物的占有,轉讓提單等同于交付貨物,占有不意味著所有,這是對所有非金錢之物的通用說法。物權憑證是相對于債權憑證的一個概念,僅僅用于與后者進行區分,物權憑證絕不能簡單地等同于所有權憑證,提單也不能認為是所有權憑證。
關于海運提單,我國法律中最早提及的是1993年實施的《海商法》,而當時陸上國際貿易尤其是國內的陸上國際貿易尚且不完善,無法同成熟的海運體系對等。而現今隨著中歐國際班列的持續走熱,不妨以海運提單為借鑒,將提單的定義擴展至國際鐵路運輸領域,或者說整個國際陸上運輸領域,在明確了海運提單功能的法律屬性后[5],鐵路提單功能的法律屬性也呼之欲出。根據國際鐵路運輸提單的定義可知,國際鐵路運輸提單具有提貨功能,這種提貨功能在理論上是一種占有返還請求權,可以產生對世效力,是國際鐵路運輸提單物權憑證屬性的法律效果。國際鐵路運輸提單可以認為具有運輸合同、收貨憑證和物權憑證的三重法律屬性。
國際鐵路運輸提單能否作為權利質押的標的,能否在形式上歸入現行法律規定的權利質押范疇,是國際鐵路運輸提單有效性所涉及的問題,應從其實質要件和形式要件兩方面著手進行論證[6]。
我國《擔保法》與《物權法》中未對權利質權下一個明確的定義,只是對權利質權的設定和實現進行了規定。對于權利質權的定義,有學者認為,權利質權是以所有權和不動產用益權之外可轉讓的財產權為標的的質權。由此可以歸納出權利質權的實質性要件:第一,權利質押必須是財產性權利,包括債權、無體財產權、除不動產用益物權和所有權以外的物權;第二,以上所述財產權利必須可以依法進行轉讓[7]。權利質押的本質即一種擔保,擔保的方式是通過權利的占有轉移來實現的[8]。由此可知,國際鐵路運輸提單本身具有物權屬性,其作為物權憑證本身就是一種財產權的體現。在權利質押關系中,若要產生國際鐵路運輸提單項下貨物財產權變動的法律效果,僅需使持有國際鐵路運輸提單的行為和質押合意相結合即可。因此,從實質要件檢驗結果來看,國際鐵路運輸提單滿足作為權利質押標的的條件。
對國際鐵路運輸提單的形式要件檢驗,就是看國際鐵路運輸提單能否在形式上納入我國現行法律中規定的權利質押標的的范圍。我國《物權法》第223 條以列舉的形式規定了權利質押標的的種類,其中包含提單,但其僅僅是對權利質押標的的列舉,并未對其作出解釋說明,未明確提單的涵義和范圍。因此,只能把目光再次轉向《海商法》第71 條。前文已經提到,其條文中解釋了提單,但考慮到所處環境,其應特指海運提單。既然《海商法》條文中的提單特指海運提單,依據嚴格的認定,《物權法》223 條所列舉的提單,也應特指海運提單。但筆者認為,《物權法》中的提單應作廣義的解釋,以符合體系解釋的要求。“提單”一詞本身沒有明顯的限制意味,既然如此,不妨以體系解釋的角度,從其他法律條文中探尋國際鐵路運輸提單納入權利質權范圍的可能性。
《國際鐵路貨物運輸公約》(以下簡稱《貨約》)對國際多式聯運下了明確定義①,在《海商法》第102 條也下了定義②。從定義中可知,我國《海商法》也只是強調多式聯運中必須有海運,結合《貨約》給出的定義可知,多式聯運幾乎必然覆蓋了國際鐵路運輸,多式聯運合同對應的是多式聯運提單,即多式聯運提單并不當然排除國際鐵路運輸提單的存在[9]。我國《合同法》第319 條也對多式聯運單據做了相關表述③。《合同法》認為可轉讓提單一般就是物權憑證。從以上分析不難得出一個結論:在我國法律體系中,并非排斥除海運提單以外的物權憑證性質的提單存在,筆者認為這為國際鐵路運輸提單的創設提供了余地,提供了合法性支持。
所謂形式要件分析,就是通過與現行法律比對,得出將國際鐵路運輸提單納入權利質權標的的范圍是否會同現行法律相抵觸,而不是從現行法律中得出支持性的條文,事實上也無法得出支持性的條文,因為不能期待法律對未經承認的事物進行肯定和支持。通過比對,得出的結論是現行法律并不排斥將國際鐵路運輸提單納入權利質權標的的范圍,因此可以認為其具備形式要件。
我國《物權法》第5 條明確規定了物權法定原則,貿然增加物權憑證種類從表面來看似乎有失正當性,但綜觀《物權法》第223 條的表述,很明顯其并非是窮舉式的表達,而是例示式的表達,第七項設置了概括性的條款。根據法理學的解釋,例示式的法律條文像是戴著鐐銬跳舞,有其限制但更有其自由,概括式的表達為其進一步豐富與擴展、進一步增添包含內容提供了空間,只要出現的事物或情形與其列舉出的條目屬于同一性質、具有相似的本質,就可以認為其為該條文所包容。通過對國際鐵路運輸提單進行實質要件和形式要件分析可得出,其與現行法律所規定的海運提單在本質上并無差別,二者所產生的背景和依據也都如出一轍,無非一個適用于海運,另一個適用于鐵路運輸。因此,將國際鐵路運輸提單納入《物權法》第223 條的第7 款的概括性規定中未嘗不可,至少可以認為在理論上不存在障礙,不能簡單地說其違反了物權法定原則。因此,筆者認為,應保持對將國際鐵路運輸提單納入權利質權標的的合理期待。
注釋
①按照國際多式聯運合同,以至少兩種不同的運輸方式,由多式聯運經營人把貨物從一國境內接管地點運至另一國境內指定交付地點的貨物運輸。
②《中華人民共和國海商法》第102 條:本法所稱多式聯運合同,是指多式聯運經營人以兩種以上的不同運輸方式,其中一種是海上運輸方式,負責將貨物從接收地運至目的地交付收貨人,并收取全程運費的合同。
③《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319 條:多式聯運經營人收到托運人交付的貨物時,應當簽發多式聯運單據。按照托運人的要求,多式聯運單據可以是可轉讓單據,也可以是不可轉讓單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