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仲玉
一、基本案情
被告人王某,男,1984年8月9日出生,漢族,大專文化,河北省內丘縣人,內丘縣車管分所臨時工。2010年11月份以來,被告人王某在擔任內丘縣車管分所負責新車上牌的微機操作員(臨時工)期間,在一次操作選號機時,偶然進入邢臺市車管所發放車牌號系統,由此掌握了侵入放號系統的竅門。此后,王某在明知機動車號牌為我國行政法規限制買賣物品的情況下,仍多次違規進入邢臺市公安局交警支隊車管所車牌號發放的計算機信息系統,從該系統中套取尚未發放車牌號80余個并進行買賣,非法獲利11萬余元。
二、分歧意見
該案存在四種意見:
第一種意見認為,王某非法侵入的是邢臺市車管所機動車發放車牌號系統,發放機動車牌號是國家行使行政管理職能,因此,機動車發放車牌號系統屬于國家事務計算機信息系統,應構成非法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罪。
第二種意見認為,王某非法侵入邢臺市車管所機動車發放車牌號系統,操作并獲取該系統中未發放車牌號的行為,嚴重干擾了該系統的正常運行,使本不該發放的車牌予以發放,符合破壞計算機系統罪的主觀及客觀要件要求,應定為破壞計算機系統罪。
第三種意見認為,王某非法侵入邢臺市車管所機動車發放車牌號系統,操作并獲取該系統中未發放車牌號的行為,只是獲取該系統中未發放牌號進行買賣而獲利的行為,符合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中主、客觀要件的定罪要求,應定為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定罪。
第四種意見認為,王某非法侵入邢臺市車管所機動車發放車牌號系統,控制該系統發放車牌號,屬于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罪。
三、評析意見
筆者同意第三種觀點,應對王某以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定罪處罰。其理由如下:
首先,王某不構成非法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罪。根據刑法第285條第1款,非法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罪,是指違反國家規定,侵入國家事務、國防建設、尖端科學技術領域的計算機信息系統的行為。本罪認定的關鍵點有兩個,一是“非法侵入”,二是“國家事務、國防建設、尖端科學技術領域”。就“非法侵入”來說,王某的職責僅是縣車管分所負責新車上牌的微機操作員,其不具備發放車牌的權限和資格,對其“非法侵入”行為沒有爭議。王某不構成非法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罪的關鍵,是其侵入的市車管所機動車發放車牌號系統并不屬于“國家事務、國防建設、尖端科學技術領域”的計算機信息系統。從刑法第285條第1款規定可以看出,非法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罪的侵害客體是特殊客體,即僅指“國家事務、國防建設、尖端科學技術領域”的計算機信息系統。
具體到本案,王某侵入的市車管所車牌發放系統是市級的而非國家級的。對于“國家事務”在刑法中如何理解,目前尚沒有明確的司法解釋。但依據文本解釋和立法目的,筆者認為刑法第285條規定的“國家事務”應作嚴格的限縮解釋,即該條文中“國家事務”應當僅限于國家管理層面,“國家事務”應是面向全國而非省一級或市一級。因而,王某侵入的市車管所發放車牌號系統,不是刑法第285條第1款所規定的“國家事務”,更非“國防建設、尖端科學技術領域”。因此,王某不構成非法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罪。
其次,王某不構成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根據刑法第286條規定,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是指違反國家規定,對計算機信息系統功能、數據和應用程序進行刪除、修改、增加、干擾操作或故意制作、傳播計算機病毒等破壞性程序,影響計算機系統正常運行,并且造成嚴重后果的行為。該罪侵犯的客體是一般客體,是除了“國家事務、國防建設、尖端科學技術領域”以外的計算機信息系統。其保護的法益應是一般計算機信息系統的安全。該罪的行為結構可以表示為“非法侵入”+“破壞系統”,非法侵入是手段,目的是破壞該系統,使該信息系統無法正常運行。
具體到本案,王某侵入市車管所發放車牌號系統后,其目的是利用該系統來發放車牌號,而發放車牌號是該系統的基本功能,車牌號正是該系統中存儲的“數據”。因此,王某這一行為實際上是“獲取數據”的行為。從主觀上看,王某沒有破壞該系統的故意,客觀上沒有使用“刪除、修改、增加、干擾”等破壞行為,該系統也沒有因為王某的“侵入”而使出現無法運行的情況。因此,王某不構成破壞計算機信息系統罪。
再次,王某不構成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罪。根據刑法第285條第2款規定,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罪,是指違反國家規定,侵入對國家事務、國防建設、尖端科學技術領域以外的計算機信息系統或者采用其他技術手段,對該計算機信息系統實施非法控制,情節嚴重的行為。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罪其本質是對計算機信息系統進行“控制”。所謂“控制”,就是掌握對象不使其任意活動超出范圍或使其按控制者的意愿活動。也就是說,“侵入者”代替了原計算機信息系統的合法控制人,并對其操作權限予以“排除”和“剝奪”,使計算機信息系統只能按照“侵入者”的意志來使用。從該罪行為結構來看,該罪的行為包括“非法侵入”+“控制系統”兩個方面。“非法侵入”是手段,“控制系統”是目的。其危害是“排除”和“剝奪”具有合法身份或合法授權的人對該系統的操作權限。
具體到本案,王某侵入市車管所發放車牌號系統是其偶然所得,從而獲得了進入該系統的“授權”。客觀上沒有通過利用技術手段對該計算機信息系統實施非法控制的行為,主觀上也沒有“排除”“剝奪”他人登錄該系統的故意。因此,王某不構成非法控制計算機信息系統罪。
最后,王某構成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根據刑法第285條第2款規定,非法獲取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罪,是指違反國家規定,侵入國家事務、國防建設、尖端科學技術領域以外的計算機信息系統或者采用其他技術手段,獲取該計算機信息系統中存儲、處理或者傳輸的數據,情節嚴重的行為。本罪侵犯的客體是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管理秩序。從該罪行為結構來看,該罪的行為包括“非法侵入”+“獲取數據”兩個方面。“非法侵入”是指行為人主體不合法,沒有訪問該計算機系統的資格。“獲取數據”則指行為人非法獲取該計算機信息系統中存儲、處理或者傳輸的信息數據。其危害性在于,行為人侵入計算機信息系統,直接在計算機信息系統中獲取帳號的各種信息,竊取批量數據之后,為下一環節的不法行為提供依據,既侵害了合法用戶的權益,也危害了計算機信息系統數據管理秩序。
具體到本案,被告人王某作為內丘縣車管分所負責新車上牌的微機操作員,只是一名臨時工,其職責是負責新車上牌進行微機操作,其根本不具有訪問登錄市車管所發放車牌號系統的資質和權限,其進入該系統是在操作中偶然登錄該系統。但其作為內部職工,在明知自己無發放車牌權限以及機動車號牌為我國行政法規限制買賣的物品的情況下,仍多次違規進入市車牌號發放系統,從該系統中套取尚未發放車牌號的行為,是故意行為。而其侵入該系統獲取車牌號的目的就是獲取未發放牌號進行買賣而獲利。該行為應是獲取該系統內數據行為,不具有破壞該信息系統的行為和目的也沒有“獨占”該系統的控制權。因此,該案無論從主觀方面還是客觀方面均應認定為非法獲取計算機系統數據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