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光國
《逍遙游》是高中語文教材中很難理解的一篇課文,老師教也好,學生學也罷,都有許多的困惑,以至于百思不得其解,尤其是結尾三句話,“至人無己,神人無功,圣人無名”,讀來真是半懂不懂,懵懵懂懂;尤其是三個“無”字,更是迷霧重重!
三個“無”,到底怎么理解呢?
《逍遙游》的主要意思是說:人達不到逍遙的境地,都是因為“有所待”,無論是大鵬鳥對大風的依賴,人對食物權利明位的貪戀;無論是宋榮子自我跟外物的區別,還是列子御風而行,“猶有所待者也”,都不是真正的逍遙。
那么,人類最大的“依靠所待”是什么呢?
莊周說,“無己”“無功”“無名”,而“己”“功”“名”,都是人類主觀的欲望,僅僅是欲望依靠以語言為主的符號而已,即是說,語言以及語言所支撐的思維是世界上最大的“有所待”——這是老莊最為核心的東西,即人的欲望和表現主觀欲望的符號的憑借是限定人逍遙的最大的魔障。
莊子《齊物論》說 :“道惡乎隱而有真偽?言惡乎隱而有是非?道惡乎往而不存?言惡乎存而不可?道隱于小成,言隱于榮華。”(翻譯:大道是怎么隱匿起來而有了真和假呢?言論是怎么隱匿起來而有了是與非呢?大道怎么會出現而又不復存在?言論又怎么存在而又不宜認可?大道被小小的成功所隱蔽,言論被浮華的辭藻所掩蓋。)
這種認識和思考,其實在老子《道德經》中也并不鮮見,譬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圣人不仁,以百姓為芻狗。”(翻譯:天地是無所謂仁慈的,它沒有仁愛,對待萬事萬物就像對待芻狗一樣,任憑萬物自生自滅。圣人也是沒有仁愛的,也同樣像芻狗那樣對待百姓,任憑人們自作自息。)
世界僅僅是表象,是由欲望衍生出來的幻覺,人類觀察和認識世界是很容易被眼睛欺騙的。
可見,人們擺脫欲望之后的自由,才是最大的“逍遙”。
這種認識和后來的禪宗本質上是暗通的,只是莊子沒有說得那么清楚罷了。中國的禪宗,尤其是以《五燈會元》為代表的“公案”小故事,很善于打破語言的魔障,使人醍醐灌頂,幡然醒悟。
另外,西方的哲學大師,巴門尼德、康德和海德格爾也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康德在他的《純粹理性批判》中石破天驚地說,我們無法認識世界,世界圍繞著我們的認識旋轉,而不是相反。其根本原因在于,語言是不可相信的,它僅僅是人們利用的一套幫助人思考的符號而已。緒爾為代表的結構主義可以很好地來詮釋,巴門尼德發起端,叔本華,尼采,海德格爾發揚光大,對世界進行全新的個人“唯我”的理解,雖然振聾發聵,令人拍案叫絕,但是中國古代的老莊早已經參悟了這一層道理,只是沒有說得沒有那么清楚罷了。
莊子的《逍遙游》“無所待”,最終識破了語言的缺陷,三個“無”就是這種通透參悟的典型體現。